“你可以报复我,把我和郭铭的照片也曝光。”我先开口。
季蔚朗停止喝酒:“所以说你承认是你做的?”
我不说话。
“你回答我,要置我于死地的人,到底是不是你?”
“我说过,我愿意承担后果,你想做什么,尽管冲我来。”
“你只需要说,是,或者不是!”季蔚朗吼了起来。
我站了起来:“如果你只是想说这个,我要回家了。”
“别走。”季蔚朗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告诉我,不是你做的,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不会伤害我的人,对吗?”
喝醉的季蔚朗像是一个寻求保护的小孩,他紧紧地追问着我,寻找自己想要的答案。
我重新坐回了他的身边。
“是董嘉乐对吗?”季蔚朗问。
我没有回答,用默认当做自己最违心的答案。
“我就知道,会这么恨我的人,只有她。”季蔚朗喃喃自语,忽然地将头放在了我的肩头。我感觉整个身体都在下沉,感觉自己所有的防备都在一瞬间瓦解,我的肩膀微微颤抖起来,语气却在逞能:“不就是失恋,至于吗?”
“呵。”季蔚朗冷笑起来,“你以为我是表面这么光鲜吗?没有Sara的投资,我就完了,彻底完了……”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在我的肩膀上慢慢滑落。
我扶起他的头,将他枕在我的腿上。他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我如何去抚摸,都无法平息。我又看了,藏在他身体里那个敏感而自卑的小男孩。
酒吧的音乐越来越轻柔,四周缠绵的情侣已经款款离开。紫色与蓝色交汇的灯光打在玻璃酒杯上,折射出奇异的光芒。
而我一动不动地怀抱着他,如同蚌壳怀抱着珍珠。
季蔚朗,你就是我生命里意外进入的那一颗沙粒,让我如此痛却如此舍不得丢开,我分泌出我所有的美好将你一层一层的包裹住,将你变作珍珠,在深海里静默相拥。
哪怕我的蚌壳上,已经沾满了尘埃,丑陋不堪;哪怕你让我柔软的内心如此的煎熬,我也舍不得,与你分离。
这一刻,我已等待许久。
当炙热的光打在我脸上时,我看见了郭铭传递给我的笑,他半眯着眼睛,微微扬起下巴,嘴角轻轻勾起,这是他表示赞赏的方式,如同三个月前第一眼看见我时的神态。
不过三个月,我怎么就感觉过了好久好久,久到像到了轮回的另一世,我早已不是曾经的林路雪,而是另外一个人,用一种我最讨厌的姿态过着我最不屑的人生。
这是Sara形象代言人决赛的最后环节,所有的女孩都会穿上Sara为比赛定制的华丽服装,演绎一场能诠释服装意境的视听盛宴。
此刻我身着一条蓬松的洁白长袍,圣洁得像是中世纪欧洲油画里的那些天使的衣
裳。不过几分钟的演绎,郭铭却费尽心力为我设计了一场充满中欧风情的歌舞剧,绚烂又安全,沙佳佳退出后,我将毫无意外地成为冠军。
但我却中途斩断了郭铭精心编排的表演。
我在表演进行到一半时,突然扯掉了身上的长袍,内里的我穿一袭黑衣,接过从舞台升降台上升起的大提琴,飞速地退到了灯光的最边缘。伴随着《ABrandNewDay》从低鸣到逐渐宏大欢快起来的节奏,一群女孩子穿着精美剪裁的服装走上了舞台,优雅的长裙身后开满妖艳的花朵,深蓝色的丝绒上钻石如烟花般绽放,巫婆的长袍里藏满了小女孩的天真细节,最通透纯洁的薄纱之下透出的确实狂野的色彩……
原本不是这样的。原本这是一首寂静的曲调,只是表演中惊鸿一瞥的小小插曲,原本模特身上的服装应该是Sara的设计,原本,站在舞台中央的应该是身着华服的自己。
但我在整整一个月艰辛训练后,将这些推翻重来。
我唯一不能推翻的是,郭铭那句钢琴不适合我。我沉寂的心需要更庞大低沉的音质才能倾诉,越是撕裂的声音,越能清晰勾勒出我内心那些曾被狠狠划过又郁结的伤疤。
这是十八岁时,我一度沉迷过的乐器。在昏暗的房间在闷热的夏季,在我失去季蔚朗的是日子里,一遍一遍流着汗水疯狂地去拉动琴弦,那时候我没有多么绚丽的琴技更没有专业的基础,我只是靠着我的感情去疯狂地对自己倾述。
现在抱着这把大提琴,坐在舞台最黑暗光线里的我,已经不是那个只凭感情去宣泄的女孩。在封闭的训练室里没日没夜地学习训练整整一个月后,我进步飞速。郭铭曾讶异于我疯狂的训练状态,因为我告诉他的是,我想加一小段提琴演奏在表演里,为一小段的插曲付出如此多的心血让他担忧,他曾严令禁止我再步入训练室,但我倔强的程度,却超越了他的想象。
“请相信我,让我自己把控训练节奏。”这是我对他唯一一次请求。
他与我对视良久,终于将训练室的钥匙,放进了我的手心。
我给了所有人惊喜,却还是让他失望了。
但这惊喜庞大得让我自己也有些许难以承受,我紧张得只敢坐在黑暗里闭紧双眼,屏住呼吸牵动着手里的音符。直到灯光亮起,掌声如潮水般此起彼起,我才睁开了眼,台下的董嘉乐激动地捂着嘴,双眼泪光涌动,她用手势告诉我——一切都太完美了。
“在这里我不得不诚实地告诉观众,表演的临时变动,我们节目组完全没有得到任何通知,小雪,你的比分已经非常领先,现在做出如此冒险的举动,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主持人走到了我身边,丢出一连串的问题。
全场观众哗然,评委们也转过了头有了短暂的交流,只有郭铭,他交叉着双臂始终紧紧靠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我。
“参赛以来,太多的关注和流言蜚语让我感觉自己反而离自己的梦想越来越远,你们关注我的绯闻,却可能很少有人知道,我的专业其实是服装设计。今晚之前的一个月里,我很多时间都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就抱着眼前这把大提琴,一直想自己参加这个比赛究竟是为了什么……”有眼泪流下来来,流淌进我的喉咙,我深呼吸一口气,用哽咽的、诚恳的语气诉说着自己的小小心愿,“最后我发现相比时尚的表演者,我更愿意留在幕后,用自己对时尚的理解去设计一场表演,这对我来说,并不是冒险,因为不管结果如何,我已决定不会踏入演艺圈,此时此刻能让如此多人看到我的作品与这个真实的我,我已经很满足,就算在这个舞台失败了,我依然会坚持一步步用自己的力量去成为一名优秀的服装设计师。”
说完这些,我努力扬起一个笑容,深深地对着观众与评委席鞠躬。
在我埋下头的瞬间,我看到董嘉乐瞪大的眼睛,起初的激动已经消散,她愣愣地望着我,像在寻求着答案。
然而答案只有一个——我背叛了她。
除了我和董嘉乐,没有人知道这一出表演。这所有的一切,有了董嘉乐帮助我才能完成的,就连服装,也是董嘉乐原本准备参加全国服装设计大赛的作品,提琴与训练让我已经精疲力竭,无法再分神去完成设计作品。
整整一个月的时间,董嘉乐比我还紧张,在我专心练琴的时候,所有繁琐的事情都统统被抛给了董嘉乐,她竭尽所有人脉终日奔波,就为了确保最后一刻变更服装与音乐灯光时万无一失,每个深夜她都埋头修改着自己的设计,甚至通宵守在工厂,总怕任何一个不完美的细节破坏了我的演出。她一直以为这会是我们合力完成的,作为纪念我们的友情、纪念我们的梦想与青春的、最特别的表演。
一开始我也是如此认为的。但是,当我在最后关头站在这个斑斓的舞台上时,汹涌的掌声将我抛向天空,灯光如同天使的光环将我包围,我在这一瞬间看见了季蔚朗的轮廓,就站在光亮之中,对着我微笑。
在这之前,我已经放弃了,放弃了那要与季蔚朗在一起的执念,放弃了因为他而越陷越深的光怪陆离的世界。
但这一秒,我忽然看到了另一个可能。
我将不再是只会表演的花瓶,哪怕攀爬再高,也只是一个的玩具。我会以时尚设计师的身份一举成名,也许有一天我能成为季蔚朗的左臂右臂。
我终于,能与他匹配。
为了这个微小的可能,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背叛董嘉乐,背叛支撑我走到如今的郭铭,以及,曾经单纯的自己。
时间的长河里,多少的城市逐渐被掩埋,多少的人与事被转瞬磨灭,那些平凡人们的悲欢离合都被无声抹去,所留下的伟大故事,存在于传说里、教科书里、博物馆里,永垂不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