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等。”我起身披上外套,在深夜会见一个前几日还恶狠狠地威胁过我的男人,只是想驱赶夜半醒来的焦灼,我真的已寂寞至此。
打开门郭铭正斜靠在门框,凌乱的头发,眼光迷蒙,却在看见我的瞬间,目光里喷出了火,他撞开我的肩膀径直走进房间,将一份合同重重地砸在茶几上,然后整个人倒在沙发上。这一系列的动作让我完全相信他是在深夜的酒场忽然想起我这个摆了他一道的小丫头,于是借着酒劲气势汹汹地来兴师问罪了。
“你想和Sara签约成为专属设计师?”郭铭挑着眉问我,“你真的以为我会这么轻易放过你?”
“那你想怎样?我已经当着全世界的人说了不会踏足娱乐圈,这样没前途的艺人你还想死死留在身边吗?”
“林路雪,只要还在娱乐圈,我都会一直保护你,但是现在我已经不在乎你,你能不能带给我什么一点都不重要了,我只想毁灭你,你想要的,我都不让你如愿。”郭铭走到我身边,脸上带着戏谑,“你以为我会相信那些作品真的是你设计的吗?在你背叛我的时候,你就应该想到,离开我后还有谁会庇护你?等你人气一过,却做不出作品的时候,Sara就会像垃圾一样丢掉你,只有我,把你当成宝。”
“多少违约金才够?”我淡淡地直视着他,像是问着一个与自己无关的问题。
郭铭笑了:“你真的觉得一个毫无利用价值的无名小卒,Sara还会和你签约,替你支付违约金?”
推开身后大大的窗户,冰凉如水的夜风灌进我的身体,我看着郭铭,一字一顿地说:“要毁灭我?除非……”我转身坐在了窗台上,张开双臂,“你现在就把我推下去。”
郭铭愣住了一秒,笑僵硬在嘴角,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死死将我拖到他身边,大声吼着:“林路雪你这个疯子,我不会让你死的,这太便宜你了!”
郭铭手臂的力量将我整个人带到了他的面前,下巴重重撞到了他的肩膀,我在他耳边轻声说:“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输吗?因为你太害怕失败,当你在深夜冲动地来到我的房间的那一刻起,你就注定输给我了。”说完,我用力地对着他的肩膀咬下去,同时撩起裙摆撕扯开,扯下睡衣的肩带,揉乱头发冲动到了门口,“现在,只要我打开门冲进走廊大喊,你说,我们谁会被毁灭?”
伴随着一声低吼,郭铭捂住肩膀踉跄后退两步,他垂着头,久久不看我,彼此静默片刻后他才缓缓走到我面前,一把抓住我放在门把上的手,紧紧地捏着,他说:“林路雪,在你眼里我只是恶魔吗?但你交换给我的灵魂,我一直好好守护着,现在我还给你,要捏碎它还是丢弃它,随你。还有,我不是输在害怕失败,更不是输在让人冲动的酒精,我输在,曾经有那么一瞬间,对你抱有过希望。”
说完他用力
丢开了我的手,几乎将我整个人都推开,拉开门,丢下一张纸条:“违约金打在这个账户上。”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站在门口,听见电梯门关上的声音才再次推开门,我看见的,却是依然站在原地的郭铭,他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是郭铭头发上一盏灯光太耀眼,让我产生错觉了吗?这一刻,我竟看到他眼中深深的落寞和一抹只属于少年的晶亮。
关上门,整个人靠在门上,却依然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滑落在地板上,我感到冰凉的泪水不断翻涌而出,它们滴落在我的嘴唇、我的头发、我的肩膀上,夜风像海盗版席卷了空荡荡的房间。脑海里不断出现郭铭曾经那恶魔般俊美坚毅的脸庞,但就在刚刚,这张脸一点一点地在我眼前瓦解,我战胜了恶魔,可为何我如此悲伤?
放开紧紧捏住的掌心,空无一物,郭铭还给我的那个灵魂,它早已被我狠狠扼杀,毫无影踪。
打着爱的旗号,我究竟变成了怎样可怕的怪物?我抱住自己终于号啕大哭。
我越来越不快乐。
尽管从前的很多年,我都觉得自己从未快乐过,但与现在相比,反而觉得那时候的点点滴滴,都弥足珍贵,至少,那时候的我不会是一个人。
拍宣传海报间歇,我的大脑常常陷入空白,回过神时莫名就发现妆已花掉;工作的盒饭总在彻底凉掉后才发现自己只吃光了米饭,菜丝毫无动;在下着雨回家的路上,我总忘记撑伞,浑身湿透时才发现自己走到了曾经的小小公寓楼下。我已经搬家了,住进了Sara安排的高档公寓,但那个家同这个家又有什么分别呢?都是一仰起头,便望不穿的黑暗窗口。
临近与Sara正式签约的时间越来越近,代言活动也告一段落,这段空下来的时间我将自己藏匿在公寓里,足不出户,唯一见的人,便是送外卖的工作人员。我每天只需要机械性地说两个字:“谢谢。”然后关上门,看着天空从明到暗,再从暗到明。
我铺垫好了去季蔚朗身边的一切去路,就这样将自己关起来,专心等待。等待季蔚朗的召唤,等待那一声令下便能让软瘫的战士重新站起来的指令。然而,我迟迟得不到他的回应,如同疾驰的飞车戛然而止,我推开车门,站在一片浓雾里,茫然不知所措。
在惶恐的等待里,我也渐渐发现,我开始畏惧了,我感觉到自己在一点一点地沉下去,那颗没有了灵魂的心,彻彻底底地坏掉了。我好害怕当季蔚朗召唤我时,我却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那个传说中的世界末日,并没有如期而来,2013年新年还是如每一个新年一样千遍一律地来临了,连外卖店都放假,我一整天就捧着一杯水,一个人在阳台上坐了一天,等待着天黑。我突然想看看烟花。零点的时候,整片天空都璀璨起来,绽放的花朵不断升腾破裂然后下坠,浓浓的
火药味弥漫在空气中,我仰着头呆呆地看着,竟兀自笑了。
“林路雪。”
有人温柔地叫着我的名字。
侧过头,我又看到了他。我的心一定又已经痛到快要死掉了,不然我怎会见到他,他是我生命里最美好的一个幻觉,最想到达的地方,在我最痛的时候,只能看着他,让自己短暂地忘记所处的这个残忍世界。
此刻他这样温柔地坐在我身旁看着我脉脉微笑,身后是一片繁花盛开的天空,我们就这样对视着,我忽然很想靠在他的肩膀。
我小心翼翼地将头靠过去,然后我听见自己重重倒地的声音,一朵玫瑰在我头上绽放,然后熄灭。
天空重新陷入黑暗。
混沌之中,我听见门被撞开的巨响,有人轻轻拍打着我的脸颊,一遍一遍叫着我的名字,最后抱起了我,在夜色中飞奔起来。好像,下雪了,但我一点也不觉得冷,那个意识微弱的我,在他的怀抱里一定露出了笑脸。
因为我清楚地知道,这就是我等待着的季蔚朗,他终于来了。
据说,我昏迷了3天。
这3天时间里,我常常听见季蔚朗在同我说着话,我还能感觉到他不时地碰碰我的脸,替我将盖好被子,病房里,有他的脚步,有他的味道,有他的温度,还有他的声音,我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仅仅这声音就让我安心。
我本可以早一些醒来的,但潜意识里,我强迫着自己继续睡去,这样模糊混沌的世界,比起清醒着的时候,美好太多,我不想醒来时,发现自己又是一个人。
直到,我听见他说:“对不起,我把你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有一双大手将我的冰凉的手紧紧包裹,他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感到他手心的力量在渐渐加重,片刻后,所有的温度都散去,他放开了我的手,他对我说:“林路雪,再见。”
我就在这瞬间从惊慌中醒来,我抓住他的手,太久的沉默让我发不出声音,嘴唇无声地颤抖着,眼泪就滚了出来。
“你好几天没有吃东西,我去帮你买点粥。”季蔚朗叹了一口气,淡淡地说。
我知道,他离开后,就不会再回来了。所以我用尽力气抓住他的手不肯放开,拼命摇着头,用细微而嘶哑的声音喃喃自语着:“不要走……不要走,不要离开我……救救我……好吗?”
季蔚朗愣了一下,苦笑着说:“我连自己都救不了。”
“那我们可以相互依靠。”
季蔚朗的手轻轻地动了一下,眼前的他脸色苍白,嘴边有青青的胡茬,深深的黑眼圈让他看起来疲惫不堪,但这个样子的他,比起那个光芒万丈的季蔚朗,更让我觉得熟悉。他看了我良久,才走到我的身旁,问我:“现在外面有很多记者,你怕不怕?”
我望着头看他,坚定摇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