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次来宁锡是因为你终于想我了吧?”匙楠咬着包子,口齿不清地说。
我嘴里包着包子皮,重重地点点头,“嗯”得含糊不清。
匙楠就这样愣住了,咬着包子的他脸颊鼓鼓地,自己也变成了一个包子。半天才说:“等下去看电影吧。”
“那这算我们第一次约会吗?”
匙楠再次愣住。
“算不算?”我继续口齿不清地追问着,用含含糊糊的声音与玩笑的语气掩饰我油然而生的紧张。
匙楠还在发愣,那张惊讶得像包子一样的脸久久不动,最后一张口,就被噎住大声咳嗽了起来,他侧过身弯下腰去,用同样含糊不清的语气回答我:“不算。”
原本打算递给他的汤,手伸到半空,又恶狠狠地收了回来。
他!竟!然!拒!绝!了!我!
但是一低头,就看见匙楠放在餐桌上的手机,是最老款的蓝屏手机,营业厅充话费送的那一种。被绑架那一晚,我们的手机都被歹徒砸掉了,可是他却买给我最新款的手机,自己却用着免费的手机,脚下还穿着去年我陪他一起买的鞋。
心忽然就变得很柔软,柔软得像是饱满的海绵,轻轻一呼吸,就泛滥出一片柔情。
一场兜头而下的大雨让电影之行泡汤,我和匙楠在街边乱蹿着,怎么也打不到车,最后只能躲进一家小书吧,将淋湿的外套脱下搭在椅背上,握着一杯热饮,翻几页书,就像我人生中的第一次约会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在季蔚朗的身旁我无法安心看书,整颗心都乱跳着,被他牵引着;而在匙楠的面前,我可以静心地一目十行,偶尔抬眼看看他,心中竟是舒缓的满足感。
看着他,那样奇妙的感觉就如同此刻我手中这本《人淡如菊》所写——
“我喜欢家明,爱上他是毫无困难的事,但是我实在没有在他身上用过一点点心思,
他仿佛是天上落下来的宝贝,我怕我一捡在手中,梦就醒了。”
只是,现在我正在努力让自己弯下腰去,伸手去触碰,去捡起。
在我们为了彼此豁出性命的那一夜,我就明白,如果不能在彼此的人生中留下点什么,我们的人生便只是荒芜。哪怕,只握住一秒便苏醒过来,也会点亮这苍白的命运。
我被分配到了酒店餐饮部,每天都保持着笑脸替客人点餐,斟酒水,值班的夜里,还要到客房送餐,尽管这些工作离梦想很远很远,所幸我很快就适应,梦想不都是从低处慢慢升起来的吗?
我最擅长的,莫过于等待。
一天下来,脸僵得不想再有任何表情,穿高跟鞋的脚掌也酸痛不已。最开心的时刻莫过于回到住处打开笔记本电脑写实习日记时,一边写一边看着同学群里大家闹嚷嚷地抱怨和分享。当然,还有匙楠那个常年隐身的灰暗头像,总是会在我上线那刻亮起来,发一个冷笑话过来。
大多时候我都不屑一
顾地问他:“还有没有更老的段子?”
偶尔的,也会一不小心就被逗笑,在深夜里发出小小的笑声,又很快噤声。
轮休的日子,我都在匙楠的学校度过,吃食堂,去图书馆,买一杯奶茶捧在手心,慢悠悠地逛着校园。和他并肩走在一起,夜风将初秋的落叶轻轻吹落在我们的肩膀,每每这时,我心底都充满感激。
曾经那个封闭着自己内心的林路雪,在匆匆穿过校园看着那些并肩的情侣时,心底其实也有着羡慕,羡慕他们清澈的情感,美丽的笑容,还羡慕他们那颗相信着爱情的心。
现在,我所有的羡慕都在这个人生中被轻轻抚平。
有时候蒋珊妮也会同我们一起,我能感觉她走在路上时那些男生看她的眼神,但是她总是静静地待在匙楠身旁,眼光从不为其他人的任何流转。我无法对她存有一丝芥蒂,因为这样的她傻得就像曾经的我,也像现在的匙楠。
酒店工作在临近年末更是异常忙碌,几乎每天都有一场大的宴会,在远离客人视线的时候,我几乎都是用跑的速度在工作着,就这样以最匆忙的姿态,跑过了2011年,跑过了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四个年头。
同往年一样,匙楠依然固执地邀我去他家过年,被拒绝了这么多年,他竟然还能坚持,这次我并不打算再拒绝,但已经失去了人生中最后一个寒假。我只能在酒店忙碌着,看着欢聚的人们,然后听着烟花绽放的声音,一边为客人斟酒,一边过完我的新年吧。
一直到九点,VIP包间的客人才到齐,我微笑着走进包间,一下子就愣住了。
竟然又是季蔚朗。
见我进来,他指了指身旁的空椅子对我说:“撤走。”
简洁的两个字让我回过神来,我轻轻地对自己笑了。
中途一个满脸通红的男人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看样子已经醉了。
“大家尽兴,我刚才从我老爸的饭局逃出来,你们就先饶了我。”
“都这样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有人说。
“那不行,大过年的,我怎么也要过来陪陪我的兄弟。”男人说着,就斜斜地靠在椅子上。
领班悄声在我耳边说:“这是酒店的公子唐奕,你要照顾好他。”
我点了点头,走到他身边,弯下腰询问:“请问需要醒酒茶吗?”这样近距离看,我辨认出原来他是报道那天在酒店大厅遇见的那位穿风衣的男人。
唐奕摇了摇头,又看看我的工牌,问我:“新来的?实习服务生?”
“是的。”
“哪个学校?”
“海城大学。”我如实回答。
“季蔚朗。”唐奕抬起头叫季蔚朗的名字,又指指我,“你们海城的人。”
季蔚朗只是笑了笑,对着我点了点头,淡淡一抿嘴:“辛苦了。”
我忽然就看见那个跪在漫山遍野金色花朵之间,神情望着我、要我嫁给
他的男人,他离我好遥远。鼻子竟然一酸,我侧过了头,不再面对他给我的那个寡淡笑容。
唐奕没坐多久,便有些支撑不足的样子,独自起身回了酒店客房。
我就静静地站在包间的角落,尽管已经累得想要坐在地上,依然要保持笑容,一点也不敢分神地留意着他们的小举动,适时地为他们盛汤、斟酒、递消毒毛巾。没有任何人关注我,但我却一丝也不能懈怠。
领班忽然将我拉到包间外,对我说:“你去下2018房间送餐。”
“可是我还要照顾包间。”我疑惑地问领班,“而且今晚的客房送餐不应该是我啊?”
领班叹了一口气说:“是唐奕说要你送过去的。”
“可是……”
“没有可是,你快去,这里交给我。”领班说完,轻拍了下我肩膀,“自己小心。”说完又补充一句:“他脾气不太好。”
推着餐车走进电梯,我的心更加忐忑,脑海里老是浮现出丁玲说的那些八卦。我使劲甩甩头,让自己不要再多想,四处都是摄像头,城市之心好歹也是宁锡有名望的一家酒店,怎么可能会出现这样的事?
不就是送餐吗,送完我就离开,到底在害怕什么啊。
自己在心里喃喃自语着,劝解着自己,竟然还真的就没那么担忧了。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着,掏出来一看,是铺天盖地的新春祝福短信,最新的一条是匙楠发来的:“我在家都准备放烟花了,你在干什么?”
我能想象出此刻的他正靠在窗口,望着深黑色的天空,给我按着短信的模样。
“我正勤劳地推着餐车去咱们酒店最豪华的一间总统套房送餐呢。”点击发送后,我就将手机装回包里,深呼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匙楠又问我:“要忙到什么时候?”
门已经开了。我来不及回信息,将手机塞进口袋,递给唐奕一个专业的笑:“唐先生,新年快乐,这是您点的餐。”
唐奕精神似乎好了许多,他非常礼貌地对我说:“光顾着喝酒没怎么吃东西,只有麻烦你了。”
“这是应该的。”我将食物一份一份摆在餐桌上,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看来我真的多虑了。
正准备离开,唐奕叫住了我:“你陪我吃吧。”
我惊讶地回过头看他,连连拒绝:“对不起,酒店有规定的,您用餐完毕后我们会来收拾餐具的。”
“大过年的,一个人吃饭怪没意思的,要不你就站得远远地陪我说说话?”他的眼神竟装满祈求,“不会太久的。”
我竟然就不忍心拒绝。站在离他远远的位置,看着他坐下来,开始用餐。
他一边吃着一边同我不咸不淡地说着话,问得最多的就是关于我的学校,看起来只是一个寂寞的想找人说说话的富家子弟。我渐渐地放松了一些,甚至还有一种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愧疚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