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我要回家
夜空中一轮月儿清澈莹亮,小区内很宁静,风虽然不是很凉爽,但也令白天酷热的高温降了些许,蔫了整整一天的树叶和花儿的瓣也在悄然而挺,人们都猫在空调房里做着各种各样的梦。
伊倍坐在楼下的花坛边一个人生着闷气,林蕊把他载到这儿后接辛恬去了。他憋了几个小时的气,因林蕊的边表演边唱歌为酒吧客人所接受而稍稍平复些许。
楼的拐角路旁停着的一辆轿车的引擎突然响了起来。一直没见有人走动,或许是哪两位躲在车里谈“恋爱”吧,伊倍的嘴角撇出一丝暧昧的笑意。他双手揉了揉倦意上来了的俩眼窝,忽然感觉脚前的地面骤然巨光一闪,几乎与此同时,日前曾经历过的心口疼痛又一次来袭,只不过没有上次那么剧烈。
他扪了扪胸口,疼痛感很快消失。
身后的楼梯传来一阵奔跑的声响,他扭转身体的同时站了起来向楼里看去,但见单元门口狂奔出一个惊慌失措的男子。他在这儿住了两年,从没见过这人,便不由喝了声“你是谁”,男子看都没看他一眼,朝楼的那头跑去。
他正准备提步去追,那人已钻进刚才发动的那辆车里,车子立刻启动向前驶去。
恰在这时,林蕊的摩托车载着辛恬过来,与轿车交会而过,急停在伊倍面前。林蕊取下头盔见他一脸的纳闷,便问他怎么回事。他见轿车的尾灯已消失在路口那头,气馁地挥了下手说:“没什么,刚才有个家伙从楼里跑出来上了那辆车。”
林蕊马上戴好头盔扭转车头欲追,被伊倍一把拉住。
“算了,别追了,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他说。
从车上下来的辛恬怯怯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悄悄捅了林蕊一下。
林蕊一笑,对伊倍说:“我今天累了,就在你们家睡下了。”
她俩的双簧,怎逃得过伊倍的眼睛。他横身立在了辛恬的面前,大幅地捣了几下脑袋,又伸出指头在她的眼前点了好几下,似忍了又忍才道:“你还回来干嘛?你不是已经把自己卖了吗?去你新主子那儿讨个安身窝呀!”
正打开摩托车后备箱放头盔的林蕊把头盔使劲往车身上一砸,喝斥道:“放屁!这么难听伤人的话亏你也说得出口,有事说事你少骂人。”
伊倍也厉声道:“骂她还是轻的,我真恨不能杀了她!”
眼里噙满了泪的辛恬往他跟前一站,哀哀地说:“你杀呀,我回来就准备让你杀的。”
伊倍高举起拳头道:“你以为我不敢?”
林蕊过来推了他一掌道:“你吓唬谁呀,有话回屋里说,别吵着人睡觉。”
伊倍气急败坏地指着辛恬怒道:“你明天就跟夜不归老板说,按原来的来,若不然我非找人去砸了他的场子。”
他怒冲冲地上了楼。辛恬委屈地看着林蕊说:“你瞧他这样,我真像犯了死罪似的。”
搂着她往楼上走,林蕊说:“他吓唬你呢。今天他要是动你一根毫毛,看我怎么收拾他。”
二人走过二楼的拐角,看到伊倍立在门口,头往里探着。林蕊想着刚才来时发生的事,赶紧跑了上去。
伊倍指着门说,门没关。
林蕊一把拉开他,一个急闪纵入室内,一颗脑袋左一晃右一摆,已经分别看清厨房和卫生间里没人,再贴着墙壁闪到客厅口,里面同样没人。她伸手打开客厅的灯,操起一个小凳冲到卧室门口,探脚抵开门的同时伸手摁了门边灯的开关,一目了然,还是没人。
她回头瞪了跟进来的伊倍一眼说:“你搞什么鬼嘛!”
扬了下手,伊倍转身说:“是人家跑屋里来搞了鬼,你凶我干嘛?刚才跑的人肯定进屋里来过,我走时把门锁了的。”
搂了把身旁吓得身体缩成一团的辛恬,林蕊问:“那你看看屋里少了什么没?”
伊倍夸张地原地转了一圈说:“这屋里有啥好偷的?一定是哪个笨小偷摸错了门。”
林蕊看了看,屋里没像有人翻动过,于是要伊倍先洗了睡卧室去,她和辛恬睡客厅沙发。
伊倍似仍不解气地横了辛恬一眼,林蕊立刻指着他说:“你还要开她的批斗会怎么的?叫你睡就睡,养好精神明天等我不在时,由你怎么折腾她,还不依不饶呢。”
她采取的冷却法。到明天了,瞧辛恬一副可怜兮兮的样,谅他多大的火也自动灭了。
伊倍去卫生间后,林蕊走到门旁瞧了瞧,门锁好好的没撬过的痕迹,但是把老式锁,用个硬卡片什么的一别,门就开了。经过卫生间时,她对里面的伊倍喊了声,要他明天重新安把防盗锁。
伊倍睡下后,林蕊搂着辛恬教了她几招明天对付伊倍的招数,说着说着,说着的和听着的眼皮打起了架。
若不是电话铃响,这一觉还不知睡到什么时候。这时距他们睡下也才四个多小时,梦正香呢。
林蕊懒懒地拿起手机,懒懒地喂了一声,但传过来的声音却让她一下惊坐了起来。
“展医生?衣依她……”,她吓得不敢往下说了,辛恬也猛一下坐起害怕地搂住了她。
展延在那头要她别紧张,九点钟时到医院去一趟,然后不由分说地挂了。
林蕊看了下时间,八点过十分。辛恬冲卧室里喊了声,要伊倍起床。
三个人匆匆忙忙漱口洗脸。林蕊先洗完先下了楼,骑上摩托车先走一步。跟着伊倍和辛恬出门下楼,手拉手往汽车站跑。
林蕊冲进无菌病区医护值班室,孙敏瞧见她便眼眶一红,告诉她展延在他的办公室等着她。林蕊转身刚跑一步,马上又返回盯着孙敏问衣依怎么样了,她只是摇了摇头什么也不说。
林蕊跑进展延的办公室,他默默看她一眼,指着对面的椅子让她坐下,她摇摇头。
“衣依怎么了?”她感觉得到自己的声音发着抖。
“也没什么。我早上接班去看她,她醒着,非吵着要见你,还要拔输液管。所以我只能请你来一趟。”展延似无奈地说。
林蕊大大地松了口气,身子亦随之一垮道:“哎哟,真吓了我一大跳。那我现在可以去看她吗?”
展延点点头,在她身后突然说了句,她的心脏萎缩在加剧。
林蕊扭头去看他时,他把头扭向窗口却问了句,怎么从没见她家人来过?
林蕊心里一颤,拉开门出去了。
推开衣依病房的门,林蕊停了停,调整了下情绪走了进去。
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衣依巴巴地望着这边的一双浑浊无神的眼睛。曾几何时,这是一双多么清彻晶亮闪耀着青春光辉的眼睛啊,无忧无虑满是欢乐。
“姐——!”衣依嘶哑的声音唤回林蕊的神,她面带笑容走到床头,拿眼神去挑她,说:“听展医生说,一早你就调皮了。”
“姐——!”衣依又喊了声,林蕊感觉眼泪就要涌出眼眶。衣依伸出双手,就像婴儿要母亲抱一般伸向她。她接住她的手,她咧开干枯的嘴唇微微地笑了,说:“姐,你来了我的心也安了。”
林蕊强笑着说:“改天我请三天的大假好好地陪陪你。”
把她的手放在心口上,衣依说:“姐,我怕我等不及了。我要你来,是要你把我带回家,我怕我死的时候你不在身边。”
林蕊的心揪着痛,面上却仍要带着笑轻斥她道:“你是脑子空闲不过了胡思乱想,一个人那么轻易能死的。”
衣依的眼角慢慢地溢出了一星泪花,哀绝地说:“姐,人要死的时候是有感觉的。从昨晚起,我就感觉到生命正从我的身体向外一点点地流失,有种既具体又飘渺的东西从我的脑子胸腔四肢慢慢地向外挥发,我知道,我就要死了。姐,带我回家,我要回家!”
捧起了她那张小脸,林蕊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顶着她的额头哽咽着说:“衣依,别胡说,你别胡说,你怎么可能死,你死不了的,有姐在就不会让你死!”
伊倍和辛恬带着一阵风跑了进来,一看这情形,双双欲把林蕊拉起来,可衣依的双手拽住她不放,哭喊着:“姐,恬恬,伊倍,快带我回家,我不要死在医院里,不要一个人死在这儿,这儿太白太静太可怕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听着的三个人顿时泪飞如雨,辛恬伏下身体抱着衣依放声痛哭,伊倍转过身低垂下头,两行豆大泪珠砸在地上。
林蕊空着的右手薅着衣依的头发对她说:“衣依,姐答应你,一定带你回家,我现在就去对展医生说。松开姐的手,啊?姐带你回家。”
从衣依的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林蕊抹了把脸上的泪向病房外走去。一出门,展延正立在门口,满面痛楚之色。
林蕊低声对他说:“展医生,您都听见了,您说吧!”
展延无比凄楚地说:“你让我说什么?其实最最无颜面对她的是我,一天天看着她向死亡深渊滑去而束手无策!满足她最后一个心愿吧,留她在这儿只能令她生不如死!”
林蕊大骇,这是她第一次从他嘴里直接听到他对衣依的“死刑判决”,她紧咬牙关冷丝丝地对他道:“展医生,我从没恨过谁,你是我第一个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