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的街道已经安静下来,在褪去白天的繁华与喧嚣之后,街道变得空旷起来。道路两旁只有路灯整齐有序的一路排下去,间隔着发出的灯光寥寥的照在马路牙子上,它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寂寞。
二月的风带着初春的寒意袭来,走在路上的俞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裹紧身上单薄的外套加快脚步前行。
忙碌了一天的疲累身躯在寒风的催化下变本加厉呈现出松懈感,困意袭上他的双眼,意识开始有些朦胧,就如清晨被雾气覆盖的湖面。
从酒吧出来之后,安塔的神志在酒精的催化下变得混沌起来,胸口里总有酸楚感随着因呼吸往外排的二氧化碳升腾进空气里,她只觉得沉重的悲哀从头顶向她压下来。
她回来了,从遥远的高原回到了平地,原本计划周密的出逃在母亲的一通电话后被粉碎得彻底。
她犹记得母亲在电话里公事化却无比决绝的声音,她说:“安塔,你若想逃脱,这辈子便再也无法回安氏企业,安氏也不再姓安。”
所以她回来了。安氏是曾经给过她童年的父亲留给她唯一的依靠。她知道她是肤浅的人。她的人生可以没有亲情、没有友情、没有爱情,可是她的人生离不开钱。如果没有钱,便没有那些另人羡慕的高级名牌包包、衣服、鞋子……也不会有人同她一起逛街、一起看电影,一起喝酒……
就如现在,如果她没有钱,又怎么会有人陪她喝酒?
她安大小姐出生在肤浅的有钱人家,终究逃不过肤浅的宿命。这个世界除了钱可以给她喝酒消愁,给她买打手回报冒犯她的人,给她买傲人的成绩,给她买冬日御寒的衣物……除了钱之外,什么也给不了她温暖。
——安塔,你回来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哦。
——好想你呐。
她混沌的意识里出现少女明朗的笑容和她满含关心的声音。她想起了初遇席季恩的那一幕,她笑弯的双眼在阳光下闪着温暖的光,笑弯的嘴没有整齐的牙齿却有着可爱的虎牙。无论是从哪个角度来特写都是那么的天真无邪——她最讨厌的形容词。
席季恩,我很肤浅、很卑鄙的在恨你呐。
“席季恩!我……呕…
…”未出口的话被迫中断,安塔摇晃着弯下腰吐出一大堆不明的**。
在她身后是一群衣着鲜艳,尽显流里流气的年轻男子。他们只是只是漫不经心的瞟了眼蹲在地上的安塔随即各自继续自己的动作,不予理会。
“给我酒。”蹲在地上的安塔含糊的说了一句话随即又吐起来。
离她最近的黄发男子低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蹲下身搭住安塔的肩凑近她说:“安塔,你醉了。”
“我没醉……”她撇开头躲过他满是酒气的脸说道,说完后她拍开男子的手摇晃着站起来。黄发男子望着她吃力的动作,转头朝旁边的同伴使了个眼色,随即站起来对安塔说:“对,你没醉。走,我们再去下一家。”
“对……对,下一家再喝。”周围的人跟着附和起来,众人七手八脚将她拖走。
“酒,酒呢?……不是要喝酒吗?!”被挟持着往暗巷里走的她不满的嚷起来,却没有人回应。
她只觉得光线越来越暗了,她的头好昏,周围好像旋转了起来。
突然,她被定在了墙角,她被酒精模糊的视界里有颗头在朝她靠过来。那有些麻痹的神经末梢向她传达胸口传来一阵凉意。她混沌的意识蓦地被扯开一道口,有光打了进来,安塔睁开迷蒙的眼看见自己胸前是堆黄色的头发。身体里潜意识瞬间清醒,她反射性手脚挥舞推拒起来。然而却没能撼动身前的男人分毫,她只能扯开嗓子喊出“救命”。
俞北前进的脚步被呼救声惊得顿住,如被雾气覆盖湖面的意识被救命声撩开。他顿了顿随即又迈开脚步继续前行。他并不是热心的人,也不想揽上麻烦。
又一声救命传来。凌晨寂静的街道响起少女单薄而挣扎的声音无比凌厉、清晰。前进的少年转身拔腿朝声源方向冲去。
“住手!”一声暴喝响起,然后是肉/体被重击的声音伴随着凄厉的哀嚎声。
她的视界里闯进了少年颀长的身影,他逆光的轮廓隐进周围的夜色里,却是清晰的救星形象。意识还没清醒时候,她已被一双温暖的手拉了起来朝巷口奔去。
被少年带进另一条巷子的拐角后,对方终于停下了脚步。安塔有些虚脱的靠在墙壁上大口
大口的喘气。被侵犯的影像依然残留在她脑海里,恐惧在意识里形成巨大的阴影,正缓慢地向过往那些寂寞日子里堆积的伤悲靠拢,很快砰地一声,它们撞在一起引发了一场巨大的悲伤风暴。寒意从四周笼罩过来,平日里刻意忽略地点滴寂寞也被牵引了进来,仿佛闻到死尸味后,各种各样的恶鬼、修罗群魔全都聚拢过来举行一场盛大的宴会,将她紧紧的包围起来。
被撕烂的衣物无法抵挡深夜汹涌而来的寒意,安塔下意识抱紧自己,却依然止不住浑身战栗。俞北眼角瞥见她无助的举动无言脱下自己的外套,转身给她披上,轻声安慰道:“没事了,别怕。”
被夜色笼罩的周围,光线稀少得可怜。她转过头看向他,视界里少年的轮廓被夜色模糊掉,只能隐约看见他年轻却刚毅的下颚。
身体很快便有暖意传来,带有少年体温的外套有淡淡的烟草味混着香皂味传来,原本巨大的寒意很快便被驱散了,仿佛魔鬼看见了乘彩云而来的佛,落荒而逃。
安塔眨眨被夜色冻出雾气的眼,却很快从那里挤出了温暖的水。下一秒她便冲进他怀里,双手笨拙地抱紧他的身体,压抑而单薄的呜咽声闷闷的向空气散去。
多久了,没再去拥抱任何东西,久得双手都已僵硬得弯不出拥抱的弧度了;多久了,没再感觉到温暖,久得身体里的血液已经开始结冰连骨髓里也有了冰粒了;多久了,没再从双眼里挤出温暖的水,久得几乎都认为泪腺已经被时间石化了。
而这个少年那么突兀地闯了进来,也许他只是抱着路见不平的心态闯进来,却如英雄般救她于水深火热中。
在这个寒冷的夜晚给了她温暖,在这段没有支撑的岁月给了她唯一的依靠。不管她是自私、高傲的安塔,还是背着安氏大小姐名号的安塔,都不曾有人对她伸出双手;不管是在飘雪的多伦多、还是在融冰的西藏,都不曾有人会给她温暖。而这个少年做到了,仅仅是个陌生人却给了她所有她缺少的东西。
俞北错愕的看着微光里伏在自己胸前的头颅,不知作何反应。
空气里弥漫着少女单薄而压抑的呜咽声,后腰传来少女手指紧陷的痕迹,可想力道之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