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章 天造地设
他们这圈子里,也不全然和外人想的一样,婚恋都是利益打头。这时代在进步,虽然还终归计较着门当户对,但若是小辈们互相看顺眼,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可看着言老爷子笑得那狐狸样,再想想方才言曜和冉雪那甜腻的眼神,言淮安就悟了,敢情那对小情人儿早就搭上了啊!有了这么一个认知,言淮安这做父亲的自尊心就上来了。这儿子在外头找媳妇,当爹的反而是最后一个知道,这成什么事儿!
甭管上头言淮安有多少不爽,言曜拉了冉雪下到花厅里。顾泠澜跟在他们后边,环着臂不紧不慢,就差一把玉骨折扇,否则活脱脱便是从时光夹缝中走出的民国公子。今儿这场宴上,顾成旻没到场,就属顾泠澜最合花楼的气氛,他一下来,光气质就够把场子给镇住。
这副花魁下楼来的气势啊……
言曜心里直乐,楼下都是小辈,他也就没了在楼上的收敛,立刻撒了绳子放肆起来。瞧那得意的样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言曜是人生赢家,继多年前绑了顾家公子做娘子后,现在又拐了纪家的外孙女儿做媳妇。
然后一群人的目光都变得很诡异,在冉雪和顾泠澜身上扫来扫去。
冉雪今儿穿的是旗袍,气质托得极好的。而相比于言曜的休闲西装,反倒是和身穿旧式长褂的顾泠澜更配一些。这时候言曜站得稍前一点,冉雪和顾泠澜并肩在后面,都是挺沉静的气质,要人忍不住生出“佳偶天成”的感慨来。
言曜也瞧见了,他倒是满不在乎,反而还一脸得意。伸手一捞就把冉雪揽在怀里,牢牢地圈着她的腰,然后回头朝着顾泠澜笑得那叫一个满目桃花。顾泠澜懒得理这人抽风,很是鄙夷地瞥了言曜一眼,闲庭信步地走到边上去,一副耻与为伍的样子。
顾家公子和言家少爷之间的孽缘实在源远流长,原本听说为了同一个姑娘折腾得一塌糊涂,多少都是带着点看热闹的心思。可如今一看,人家这不还好好地处着么!一群人也不禁得感慨,这冤孽果然是冤孽,这得是多拎得清的姑娘才能好端端地呆在他们中间啊。
言曜还在京里时花名极盛,不知卧过多少温柔乡,脱身不开便把顾泠澜推出来挡枪。当年陈曦费尽心机想抓住言大少爷的心,最后还不是被顾家公子毙掉,多少人以为言少就是个没心没肺的情场浪子?
可如今,瞧他低头看冉雪时的目光,哪里还见得到桃花滥开,分明只镌着一心一意。原来不是没有真心,只是还没遇到正确的人。
花楼上,京城里有名的旦角已经亮了嗓子开唱,声音清亮,腰身柔软,站在高台上舞着水袖。楼栏外的月色极好,水汪汪地倾泻着银华,言曜领了冉雪在一小桌前坐下,倒了杯花茶给她。
冉雪捧了茶杯,清亮亮的茶水里飘着一瓣花瓣,正借着热汽舒展着。言曜托着腮,瞧着冉雪,姑娘家的脸半笼在灯光里,毛毛地勾勒出线条,极柔和,也极好看。言曜觉得他一辈子都看不够。于是他凑过去,亲了亲冉雪的眼。
顾泠澜看着那对儿小情人,抿着唇笑了笑,他没有走过去,拾了张空桌子坐下,自己给自己沏着茶。恰好那桌台上放着把折扇,他随手持了起来,“啪”的一声打开,很雅致的遮了半张脸,跟着那台上的唱腔轻轻扇着。
这场宴拖得有点久,等到散场时,冉雪早乏得睡去了。言曜任着她枕着自己的手臂,那丫头闭着眼睡得好甜,睫毛轻轻颤着,嘴角扬上些角度。言曜就这么承着臂上的重量,转过头看她,眼里的疼爱都能漫出来。
这时候顾泠澜才不徐不慢地走过来,手里依旧执着那把折扇,瞧了他们的样子便笑了。走到这一步,顾泠澜知道自己可以放手了,接下来,就是言曜和冉雪自己的生活,言曜有多欢喜冉雪,他看在眼里。
言曜抬起一只手,疼爱地顺着冉雪的发,然后他瞧着顾泠澜,笑:“泠澜,我有时候真的会想,如果你拿出一半替我们遮风挡雨的力气,也许现在这丫头现在就不会被我抱在怀里了。”
顾泠澜闻言,“刷”的一声打开扇子,又合拢,扇骨儿磕在手心里。然后顾泠澜稍微歪了脸笑,长发稍微散了些,那笑容看上去极醉人:“阿曜,话不能这么说。若是我选了和她在一起,这一路,谁来替你们扛着?”
言曜听了,眼色暗淡了一下,他又何尝不知道呢。他和顾泠澜之中,总要有一个先退出,他想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知道,他和顾泠澜两个人究竟是谁爱得更深一些?只能说顾泠澜太温柔。
顾泠澜还在笑,他走上前去,那扇子给了言曜脑袋一下:“阿曜,我们认识那么久,你什么性格我还不知道?我可不是在帮你,可你这粗枝大叶的,要没有人帮你担着扛着点,伤了这兔子,我心疼。”
顾泠澜说完,就绕过言曜,悠悠地落下一句:“我约了制衣师傅,你明儿记得来。”然后从言曜身边擦着过去,跟着自家长辈走出花楼。
然后是纪家的长辈从楼上下来。言曜见了,轻轻叫醒了冉雪,那丫头睡得迷迷糊糊的,如今还揉眼睛,抬头就瞧见顾泠澜的背影,眨巴着眼睛,还很疑惑。
“啊……散场了?”冉雪没弄明白状况,回头看言学长,“阿曜,你放顾学长走了?”
言曜哑然,然后弹了一下冉雪的脑门,瞧这姑娘的心眼儿,都长到什么地方去了!可有什么办法呢,他言曜……就是喜欢!
长辈在看,言曜自然不好把冉雪整个地抱回家里去,只得按捺着心里挠啊挠的小爪子,狠狠地亲了她一口。冉雪被亲得猝不及防,还搞不清楚状况,看着言曜,眸子水蒙蒙的,特可爱。
“好啦,笨蛋阿雪。”言曜亲昵地摩挲着冉雪的脸,轻声说道,“散、会、啦!我家娘子自然得回家啦!”
“阿曜好没用,连自己娘子都留不住。”冉雪还在困倦,呢呢喃喃地吐槽一句。
言曜又哑然了,行啊阿雪,你这迷糊的时候倒是吐槽功力暴涨啊……不对!阿雪你这倒霉孩子,不要学泠澜嘴贱啊!
纪家爷爷瞧着言少爷愣神,忍不住笑起来。他家外孙女儿现在这副样子别提多可人了,纪家爷爷看了就欢喜,他朝着言曜皱皱鼻子,怎么着,他还是看不上这个外孙女婿!
言家爷爷在旁也很欢喜,就这么插了一句:“啊,纪老头啊,你瞧瞧这雪丫头和曜子都腻歪成这样了,今晚也别回纪家了,直接到我言家过夜吧!”
纪家爷爷炸毛了:“想都不要想!老言我可告诉你,没办过婚礼,就别想把冉丫头带走!”
不带就不带。言老爷子哼哼两声,很是不屑,尾巴摇来摇去,反正这证都签了,雪丫头横竖都是他们言家的人,跑不掉的!
纪家爷爷瞧言家爷爷这副样子就挺毛,气呼呼地拉了冉雪就走。他的外孙女儿,跟了言家那头狼,真是瞎了眼!冉雪还没闹明白怎么了呢,就被纪家爷爷拽着走,然后无辜地回头看着言曜,那小眼神儿,看得言曜心里直乐。
他家姑娘心里满满地装着他呢。
言曜一个人乐着,突然听到一声严厉的咳嗽,脸上的笑便僵在脸上。他抬头,看到言淮安一脸严肃地看着他,那副神情明明白白地写着“老子很不爽,回去后有你好看”。言曜的笑容碎掉了……
啊喂!娘子你不要走!先帮我把我爹这关过了啊!
不对!爹,亲爹,你看我给你找了多可爱的一个儿媳妇啊,过程什么的,咱就不提了行不,行不?
言大少爷的内心呼唤无人听见,堂堂言将军此时非常有气魄地拎起儿子的衣领往外走。言老爷子都不帮他!言曜欲哭无泪,横竖他这人,桃花运太好,好到长辈都看不顺眼吧!可话也不能这么说,顾泠澜那张玫瑰脸不也是打着艳遇的招牌么!
顾泠澜坐在自家的车里,瞧着花楼里的人各自散场,又看着言曜被言淮安拎着出门,笑了笑。缓缓地升上车窗,花楼里暖黄的灯光被窗户一隔便显得暗淡好多,曲终人散,人之常情。
“小家伙,这下安心了?”顾家爷爷坐在前座,从后视镜里看看自家小孙子的神情,轻轻叹了一声。
顾泠澜抬起头,仍然笑得心事难猜的,手里摆弄着那把折扇:“爷爷,我没事儿。那两个笨蛋,要没人在旁边盯着,能成吗?一个两个的,我都放不下,索性……就不放了。”
顾家爷爷哼了一声。他的气可还没喘平呢,凭什么,他家小家伙哪里就比不上言曜那臭小子?就因为性子柔、抢不到人?凭啥要他家小家伙吃这么大的亏呢!顾爷爷不高兴了,老顾家本来就护短,更何况顾泠澜是他们从小宠到大的,这下可好,便宜全让言曜占去了,罪全由顾泠澜受了,那别怪他们瞧着言家心底膈应!
顾泠澜瞧着自家爷爷别扭,也不戳穿,笑着吩咐司机开车,将那灯火通明的花楼远远地甩在身后。
言曜回家后可就没那么好受,显然顾家的现在都憋着一口气呢。顾泠澜吃了这么大亏,做长辈的能不帮着讨回来……所以言淮安这些天在军里过得也很懊糟。顾泠澜的爹和二叔都是掌权的,这联起手来要坑起平级的人,还是办得到的。
言家和顾家关系多好啊,冷不丁地被坑言淮安还有点回不过神来,也没往那方面想。可如今一瞧,敢情是你言曜在这里给老子惹事啊?于是言曜倒霉了,被他爹狠狠削了一顿,还没人来救他。
然而虽然狠狠地训了一顿言曜,言淮安本人对这桩婚事倒没多大异议……言当家的可还不知道言曜早把冉雪拖去领证了,否则非得再炸毛一回。纪家那个外孙女瞧着就不像是能来事的,看上去怪乖巧温顺的,娶回家也镇宅。再说老爷子都同意了,言淮安也不会去忤了言老爷子的意。
于是便去谈婚礼。
这事儿本来言家就在偷偷地筹办着,现在就要订个日期。纪家那个不甘心啊,横竖就觉得别扭,拖拖拉拉地不愿给个准儿。言曜谈不来,横竖纪家人和冉原一副德行,看他不顺眼,言曜皮球一踹就把事儿丢给他爷爷和他娘,自己拉着冉雪去备办结婚事项去。
制衣师傅是顾泠澜请来的,这位师傅过去名气很大,近年来收山不做了,只偶尔接接熟客的生意。顾家是世家宗族,逢年逢月的总是喜欢穿旧式的褂子和旗袍,全是这位师傅给做的。顾家小公子出面请人,师傅便也承了,约了时间便带着冉雪去量衣。
按理说,这其实挺不合规矩礼法。可言曜瞧着那边顾泠澜同制衣师傅商量着嫁衣式样,却没做声。一来他对这些事物的研究的确不如顾泠澜,二来嘛……不可说。
言曜站在边上,看着顾泠澜轻轻地挽起冉雪的长发,盘成优雅的新娘髻,然后从妆台上拾起一支长钗,斜斜地插好。那支玲珑的钗子上雕着晶莹的莲,雕工精细,颤颤巍巍,坠子剔透,摇摇晃晃。那点儿荧光落在顾泠澜眼里,很醉人。
顾泠澜瞧着镜中的冉雪,是他想象的那样,娇美温顺,眸子里沉着柔光。然后他笑了,轻轻地、轻轻地把那支长钗取下,换上了另一支。言曜认得那支刚被取下的钗子的式样,那是顾家嫡系男子娶妻时,惯用的。
师傅那里的用具都挺古色古香,顾泠澜执起一个银质芙蓉盒,打开来,竟是市面上罕见的胭脂。手工磨成,色地极纯。冉雪低头,任着顾泠澜的手指点上嫣红,一点点匀开在她的脸上,然后是嘴唇。顾泠澜指尖的温度有些凉,力道却极为柔和,柔和得她差点要掉下眼泪来。
她的顾学长。冉雪睫毛颤抖着,将那点泪色含在眼底。在那一次次的挡风遮雨、披荆斩棘之中,她都快要错觉,她的顾学长已经放开了。可就在顾泠澜这样细致地为她梳妆打扮时,她突然悟了,这个男人……一直都,深爱着她。爱到可以微笑着把她推向别人。
旧式镜子里的青年有着花瓣般的容颜,他的眼微垂,神情专注,手指一寸一寸,细细地将那抹胭脂匀开,妆点着姑娘的脸。
为你挽发、为你点胭,冉雪,我多希望你是我的妻。
顾泠澜将冉雪细细打扮好,拉着她站起来,推着她到言曜面前。冉雪低首垂目,粉面芙蓉,步摇巍巍,好一派娇俏的美人儿!
言曜看着冉雪,他的姑娘骨子里的确透出这种古典的灵秀来,经顾泠澜这么一打扮,平生生多出几番艳色来,又温存又撩人。言曜走过去,轻轻地挑起冉雪颊边的发,抬眼,对上她明明闪闪的眸。
“很好看,真的。”言曜轻轻说道,“很好看。”
他突然有点儿不敢看顾泠澜,那个优雅的青年看冉雪的目光一直很温柔,像是把那个姑娘整个地放到眼底去。顾泠澜刚才……是真的,认认真真地替冉雪梳妆,就像是亲手……打扮着自己的新娘。言曜想,他这辈子大概都不会知道顾泠澜,用了多少力气去陪他们玩这场感情游戏,也不会知道顾泠澜伤得多深,更不会知道,他要怎样才还得起这份情。
顾泠澜看言曜没有再多说话,又看了他的脸色,明白了。这人是多精明的,当即推着冉雪转到边上,笑着对正在量裁布料的师傅说道:“师傅,你看看,我家兔子衬得上你的手艺吧。别老说糟蹋了……我觉得好的姑娘,能差到哪里去!”
制衣师傅是活了多少年头的,顾泠澜眼里有着什么看的是一清二楚,再瞧瞧眼前这三人,年轻人的世界,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师傅微微笑了一下,意有所指:“小公子,您这井还掉得真深。”
顾泠澜听了,也不恼,温温顺顺地垂下眼笑,神色极宁静,像是依着古画一点点描摹出来的,有点儿虚幻。然后顾泠澜轻轻应了:“啊,是啊。可总得自个儿爬出来不是?”
冉雪听了微微一悚,却听到顾泠澜接着说:“这丫头的嫁衣就照着刚才说的那样做,至于那边那个吧……师傅您随意,反正他就是个顺带陪衬的。”
听这嘴毒的!言曜有点儿炸毛:“喂!娘子!不带你这样的!”
顾泠澜侧过脸来微微笑了一下,扬起下颌倒是极矜贵极傲气的模样:“怎么,阿曜,你不服气么?就你这花花骨头,能撑得起这样的衣服?”
顾泠澜这时候可还穿着这家师傅做的袍子,云纹袖花极为精细,托着他贵气天成。言曜眼角狠狠一抽,好吧,服气,真服气!这种衣裳场儿可不是谁都撑得起来的,他言曜傻了才会点头。
言曜败退,带着冉雪去边上水池洗脸。一点点地将那妩媚的胭脂卸下,优雅的发髻拆开,冉雪捧起一捧水,将脸浸进去。那胭脂是上好的,这时候化在掌心里还有淡淡的清香,淡红色的水从指缝间滴落,就像是……扯断了的缘分。
顾泠澜看着冉雪将那娇娆的妆容洗净,换回了平常的素净的女儿样。然后他笑了,他和冉雪之间,也就像这红妆,被水一撩,便逝去了。冉雪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可是错过终究是错过。
更何况他,也未曾后悔过。
嫁衣订好了,也算是一桩大事了。那师傅算是半个顾家御用,手艺差不了,更何况这样的婚礼上,老一辈的总喜欢传统些,冉雪骨子里挺典雅,撑得出这样的气质。
言曜领着冉雪和顾泠澜出门,想着接下来该是去看婚戒。而言夫人的电话打来,说是要带冉雪去做保养。言家主母的懿旨不可抗,言曜只得乖乖地把自家媳妇儿送回他娘手里,然后……然后拖着顾泠澜去挑婚戒。
横竖这些细枝末节上,顾泠澜的眼光总是毒辣的。
顾泠澜哭笑不得地跟着言曜走,回过头瞧见言夫人和冉雪一个表情。哪有人这样带着死党去挑结婚戒指的?
瞧着那对冤孽走远,言夫人转头看冉雪,便瞧见那姑娘眼里浅浅的笑意。这姑娘啊,的确是个拎得清的。她摸摸冉雪的头发,那发间还残留着淡淡的芳香。
言夫人带着冉雪去了美容院做全套保养。躺在水**蒸脸时,言夫人似不经意地问了:“雪丫头,我还是想不通,你到底看上了曜子哪点了?”
冉雪竟然被这么问住了。然后她闭上眼,过往一点点地从脑海里掠过,言曜的霸道、言曜的温柔、言曜的强势,然后她发现,自己竟然能很清晰地回忆起那些过去,那个人的身影就这样牢牢地镌刻在她的心底。
“言学长……阿曜他,是个笨蛋。”冉雪这么回答。
言夫人因这样有创意的答案愣住,细细一想,又笑了,这个姑娘果然不一般!言家人的脱线这时候就上来了,言夫人笑了一下,意有所指:“我家曜子,到底哪里比得过那朵小花儿啊?”
“哪里都比不上。”冉雪总算嘴毒了一次,这次答得毫不犹豫,“如果不是顾学长,就算阿曜逼得再紧,我们都不会走到这一步。”她顿了一下,轻轻说道,“欠顾学长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也没法还。顾学长不会要这种感恩的。”
那声音虽然轻,却斩钉截铁。
冉雪拎得很清楚,喜欢是喜欢,爱是爱,绝不会混淆在一起。
言夫人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冉雪是一心一意只爱着言曜一个人,不论那个男人是不是缺点一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哪怕旁边还站着一个玉雕出来的精致人儿。这姑娘看着温顺,却是个倔强的。
要不然也不能狠了心思对顾泠澜说:谢谢。却不再逾越一步。
她只守着自己碗里的。
言夫人打小看着言曜和顾泠澜到大的,自家儿子同那位小公子比起来差了多少她心里清楚。然后她知道她未来的儿媳妇也很清楚,然而冉雪就是认定言曜了,不管顾泠澜是再优秀的人,她也能端好这心里的杆,不走偏一点。
这样的姑娘,安安静静的,不算是热恋的上选,却绝对适合居家。然而也只有这样的姑娘,才能把言曜那颗野了的心牢牢绑住。
“雪丫头啊,我家曜子这辈子的运气大概就用在了你和小花儿身上了。”言夫人轻轻叹了一声,然后笑,“那小子毛病一堆,今后你得多担当些。”
冉雪知道这句话就算是认了她进门了。这时候也有些不好意思,好在脸上敷着东西看不出来,她应了一声:“伯母别这样说,言学长也照顾我很多。”
“不用替他说好话,自家儿子自家知道。”言夫人笑了起来,突然想起来,“怎么,还叫伯母呐?”
轰!这下冉雪真燃了,她顿了好半天,才明白言夫人这话里的意思就是她理解的那层。侧过脸正对上言夫人微笑的眼,不由得一阵哆嗦:“妈。”
“哎。”言夫人笑意更深。
那边婆媳相处愉快,这边……这边言曜拉着顾泠澜去看婚戒。
顾泠澜其实挺不爽的,你言大少爷娶个老婆从头到尾都要他在旁边劳心费力地收拾残局,现在水到渠成了吧,怎么连个婚戒都要他帮手?可又想想言曜这人的品位,顾泠澜觉得……好吧,自己的确还是跟过来比较保险。
但看个婚戒都能撞上鬼是怎么回事?
顾泠澜瞧着眼前的陈曦小姐,再看看言曜,开始头疼。他突然很想说,言少爷,要不您先把以前欠下的感情债都还了,再去娶冉雪吧。
“陈小姐,”心里这么吐槽着,顾泠澜还是不动声色地拦在言曜身前,他的手里玩弄着刚才挑的戒指,白金戒身上雕着细腻的纹络,钻石镶嵌处镂空,很是雅致,他轻轻地将那枚戒指套在自己的指上,抬起来仔细端详,眼都不带往陈曦那里多瞟一眼,“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听这口气淡漠的,连半点儿情绪都听不出来。
陈曦盯着顾泠澜,顾泠澜的手指很漂亮,修长白皙,透着一点凌厉劲儿。那枚戒指很趁他,钻石闪着莹莹的光。她气梗,恨恨地说道:“你得意什么!那戒指又不是买给你的!”
这幼稚的话让顾泠澜笑出声来,他轻轻将戒指摘下来,递还给售货员,又指了另一款来试。他真的觉得陈曦脑子有病,全京城都知道他和言曜喜欢上了同一个姑娘,她陈曦到底是怎样的智商才能看成他和冉雪抢同一个男人?
“那又怎样?”顾泠澜侧过脸,那眼神真绝了,傲气而睥睨着,“阿曜都没说什么,你这个外人……在旁边碎嘴什么?”
陈曦被梗了一下,被一个男人这么奚落实在是很没面子的事。更何况顾泠澜嘴毒起来从来不留半分情面,那神情眼色无一不是在嘲讽着陈曦。陈曦跺了脚,下意识地想向言曜撒娇,却看到言曜眼里写着漠然。
顾泠澜不介意将这情人的牌子钉得更死一点,后退了一步便往言曜身边靠,倒是称得上媚眼如丝:“没用哦,陈曦小姐!阿曜他,绝对不可能为了你跟我翻脸的,喔?”
这绝对是实话,可怎么从顾泠澜嘴里说出来就这么暧昧呢。
“你!”陈曦眼里闪了泪花,她咬了唇,狠狠往眼睛一抹,蹬着高跟鞋就转身要走,她实在受不了顾泠澜的那种挑衅,又在顾泠澜那里吃过不少亏,这时候怎么也不敢发难。
然而就在她扭头的瞬间,言曜叫住了她:“陈曦。”
陈曦惊喜地转过身来,就看到言曜轻轻推开正惟妙惟肖扮可怜的顾泠澜,站到她面前。言曜的声音很冷,却也很认真:“我和泠澜之间没什么,之前你有多少误会都不要紧。但是,阿雪是我唯一想娶的人,我只有她而已,所以,请你不要再来打搅。”
言曜说:“陈曦,我不喜欢你,从来都没喜欢过。你在圈子里也处过不少人了,什么道理也懂。之前做过的,我不计较,但是,你不要让我讨厌你。”
字字如刀。
陈曦的脸色渐渐变得灰败,她终于忍不住哭出来。然而言曜在外人面前从来吝于展现自己的柔情,他毫不留情地转身,不再看她一眼。
顾泠澜在旁边听了微笑,言大少爷是彻底收心了。这个男人,的的确确被冉雪绑住了身心,言曜的性格顾泠澜很清楚,冉兔子今后一定不会吃亏!
“好啦娘子,别笑了。”言曜走过去,“看上哪一款了?”
“相公!”顾泠澜整个地笑倒在言曜怀里,难得地矫揉着扮娇柔无助,“你真是好狠的心呐!”
“你这家伙,扮情人扮成习惯了吗!”言曜把顾泠澜一把把扯起来,很是无奈,“快点做决定啦!”
“真是个无情无义过河拆桥的,我现在总算知道自己失宠了。”顾泠澜还在装,抬了袖子装模作样地擦眼睛,“果然自古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阿雪是我一辈子的新人。”言曜这次答得很认真。
顾泠澜大笑,站好了来,将自己看好的款式指给言曜,嘴上倒还在调侃:“这连戒指都得我来定……你们这婚事成了以后,我也该功成身退了吧。”
言曜信任自家娘子的品位,要店员打包了就带走。从头到尾,看都不多看陈曦一眼,这个男人决定的事同样不会回头。人心很小,他全给了冉雪,没有经历再多分给别人一点。
过去的通通连根拔起,连藕断丝连的机会都不给。他现在,只有冉雪一个人。
走出商场后,顾泠澜便站定了,他看了言曜一番,把手中的包装盒轻轻松松地抛给言曜,自己走向地铁站,洒脱而优雅。言曜没有去追,只是看着顾泠澜的身影消失在站台口,才转身上车。
婚礼订在了年末。
用言曜的话就是,起码也得赶在2012世界毁灭之前,和阿雪执手长睡也是一件好事。
当然这句话出口他就先被顾泠澜敲打了一番,然后又轮着让言家大佬和纪家大佬揉了一阵。什么乌鸦嘴!
就两个月不到的时间,用来筹备一场婚礼实在有些紧。要找日子、订地方、印喜帖、还得敲定这聘礼嫁妆……两家都不是一般人家,这些东西自然也很看重。言夫人忙得喘不过气来就念叨言曜,什么事都癫,连结婚也能这么癫,横竖结婚是一辈子一次的事,你到底还想不想给你家姑娘一个完美的婚礼啊?
言曜也是苦果自吃。两个月里跟陀螺似的没停过,冉雪去做美容保养时他还得拖着顾泠澜去折腾那些琐碎的事情。说起来顾泠澜也算是倒霉的了,堂堂一个顾家小公子如今倒成了这场婚礼的统筹。顾家底蕴足,顾泠澜手里握的资源一点都不少,试妆、拍婚纱照这些事儿都是他从旁介绍的。
更何况顾泠澜最讨长辈欢心,纪家和言家为了婚礼商量得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