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在遥远的天堂

正文_第二十八章 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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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些事情,在人生的某些特定阶段,没有深究的必要。因为有些事情深究起来,得到的意义,不会给你快乐。没有快乐的事情,我们这些平凡的人为什么要做呢?要知道我们的生活本来就是烦恼多多,又何必去深究一些事情得到更多的烦恼呢?

当选为班长的第二天,生活委员给我打电话。她说:“徐老师让我告诉你一声,院里有一个会,他想让我参加。”

我说:“什么会,我不知道。你想去就替我去吧,我不爱开会。”

“一个例会,没什么。”她答道,“你以前没有参加过,徐老师怕你不适应,不知道怎么做。”

我就说:“你帮帮忙呗,我就不去了。”

“那你得替我去班级信箱拿信。”她说“我去开会我就不能去拿信了。”

“好的,以后有什么会,你就去吧。信的事,就交给我,你不用担心了。”我说得很诚恳。

她就笑了,说道:“好,哪天我请你吃饭。”

“好啊!有空你就给我打电话。”我说,“别忘了啊。”其实一直到毕业,我也没有吃上她的请,也没有记住她的名字。这事情很奇怪,也许我真的没有在意,只是别人太在意了我。

挂了电话,也许,人吃任何东西都有回味,回味一下刚才入嘴的是什么味。我也回味了一下与生活委员的通话。然后,我觉得挺好的。我要自由,真的挺好的。反正最重要的事情已经了结了:我填报了积极分子的表格。这天上掉的不是一个陷阱,而是一大块馅饼,砸在了我的头上。何其幸哉!

去院里取来了信,我便去宿舍分发。由于没有固定的教室,信件要直接送到宿舍里。

我自然没有什么信。男生这边的信件很少,我主要是往女生宿舍那边送信。我打电话叫林容帮我。女生宿舍男生最好不要进去,按照规定。当然,规定也不是死的,如果发生了什么地震火灾,男生也可以进去。

林蓉拿信时问:“班长同学怎么干起了这活?这不是你的活啊!”

我笑说:“能力有限,只能干点力所能及的事,不用惊讶。”

她马上明白了,反而问:“有苏云的信吗?”她的笑很神秘。她笑的时候已经在翻看信件了,多次一问。

我说:“我没注意,你自己看吧。”我怎么会不注意呢?苏云的信当然会有,并且是从北京来的。林容当着我的面翻看信件。她翻看的时候,我趁机走了。

无法面对,我只能说无法面对。那件事还像一个丑闻,让我不堪回首一样。

从女生宿舍离开,我直接去了风铃网吧。每当我心情有波澜的时候,网吧都是我最好的最优先的避风港。在那里,我可以忘记,逃避和回避,重新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风荷对我有些爱答不理。我想她最近是奇怪得很了,我只能装作没看见。

风荷白了我一眼,我没有介意,开机,上线,玩我的游戏。我的角色已经是一个不错的任务了,在服务器里。每天一上线,我都会有一大帮的好朋友和我一起游戏。

玩了好一会儿,风荷依然不和我说话。她今天绷得时间是长了点。

我看了她一眼,正巧她也在看我。我笑了,回头玩我的游戏。我们没有必要玩什么猫和老的游戏。我只是一个堕落之后自由自在的人。

我是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事好做,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洗澡、洗头,偶尔看一看书,当然还有最主要的玩游戏。连游戏也不想玩的时候,我就会看书,有时也像自虐一样看一些艰涩难懂的书。

然后,我还会每天例行公事去检查班级的邮箱。哦,还有定向的学习,比如看看岛片的方法。我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好做。

可这一下子把我可做的事情一一数出来,我的事情还是不少的。但是我的生活毫无生机,毫无波动,如那静静流淌的河水。

河水在那里无声无息地流淌。表面上,你看不出那是流动的河水,如同一沟死水。但那河水毕竟不是静止的,随着时间在缓缓流淌。是的,还有时间,还有时间的脚步带着那河水,仿佛静止一般地向前流淌。

在那些日子里,我的朋友都被疏远了,家人似乎也远离了我。外面的世界也一并隔绝了我。仿佛世界灾难和战争,城市的房价和物价,个人的前途和幸福,都是外星球的事,全都与我无关。

我只是我,与任何事情都失去了亲密的联系。我的心也好像缩在了蜗牛壳里。我在壳里悠闲自得。

有时,我也会从壳里伸出头看看外面的世界,在耐不住寂寞的时候,在对外面的世界有些好奇心的时候。

我想一只蜗牛会在凉爽的夜里,会在清凉的雨后,会在晶莹珠玉的清晨,会从壳里深处探出小小的脑袋,如小偷一样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观察外面的时候,我体会到的就是那种坎坷不安。因为外面总会烈日炎炎,远不如壳里清凉舒适。我

怎么会舍得那宜人心肝脾肺的壳呢?

别人不会体会我的心情。我明白别人不会体会。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即便是一样如我失恋的人,也不会理解我的心情。

那不仅仅是失恋的痛苦,更多的是由此引发的消极和逃避,或者说失掉了运动能力,变成了植物人。

我如一片下落的飘摇的树叶,离了枝干,我已经书去了生命,可是我的颜色还是绿色,还有生命的颜色。这就是我还会让别人认为我一个人才的缘故。还有些原因就是:我不想承认自己已经失去了生命力。

我明白,最不想我如此的人就是最爱我的人。爸爸、妈妈和姐姐,我不会让他们看到我植物人的模样。那副模样会吓坏他们。他们以为我是他们的骄傲,因为我是家族里学历最高的人。这种骄傲会让他们以为生活很美好。

他们必会天真地认为我在大学里很好,我在刻苦学习,为自己拼一个美好的前途。在他们眼里,我似乎很快乐:谈恋爱,学习知识,见他们所未闻见,历他们所未历经,衣食无忧。

思考到这,我会很痛苦。我是家里的蛀虫,甚至是致命的寄生虫。我在践踏家庭的希望和幸福。这种感觉就像我在挥霍爸妈的钱财,挥霍他们一生辛苦积累的财富。

可是我痛苦地发现:我有什么办法?我是一条冬眠的又冻僵的蛇,对于现实没有丝毫的行动力。对于堕落,我有时会恨得咬牙切齿,但大多都会麻木不仁。

反正就是这样了,我还能怎么样?或者,我可以质问生活:“你要我怎么样呢?你要我怎么样你才舒心呢?我现在很安静地活着,很安静地度过自己的人生,你还要我怎么样呢?有什么比这安静的生活还好呢?这生活虽然没有什么远大的前程,没有什么富贵钱财,没有什么权利地位,但是真的好安静。”

忙绿,曾经的忙绿,或者碌碌为,让我陷入噩梦。回想起来,过去让我如此满足于现在的平凡的安静。

我也会设计自己的将来:做一点工作,自食其力,不用富裕,只求产暖吃饱,付得起水电气网的费用,我平平静静地生活。不在乎别人多么有钱或者无所不有,也不在意别人多么穷困或者一无所有,我仅仅做我的工作平平静静地生活着,如一头牛,如一棵树,自然而然地老去。

当然会有自己的爱人,与我一起自自然然地老去。那个爱人会是梦的极致,虽然期望有但不一定真的可以实现。当然,我不会强求,因为我很安静地生活。

但是,我也会反过来想一想,那种生活也不是非要有而必须有的。安静的心态可以看轻很多东西。于是我想:那种生活为什么也要和心爱的人一起呢?为什么我自己便不能做到?失去了一个爱人,我现在的平平静静的家的生活就是没有生机的,麻木无味的生活?

想到这里,我就笑了。

我不是圣人,所以想到未来的生活,我会想到一个爱人,或者粗俗地说是一个女人。女人意味着什么?女人意味着一个男人的欲望,家庭,还有孩子。

我是相当自私的一个人,我想。我心爱的人有必要陪我欣赏我心中的生活,她也会看上我心中的生活。也许人的悲惨就定局于:人只从自身出发的起跑点上。

不是么?我对苏云,不仅仅全是爱,还有拥有的欲望。因为我做不到失去了她的心就祝福她的爱人一定要幸福。这就注定了在失去她的时候,我会痛苦,一蹶不振。

这也许就是我的宿命。伟大的人永远会希望与未来,看不到不幸和灾难;渺小的人就专注于眼前的那一方寸的地方,为了这一方寸的得失喜乐哀愁。我的爱抽就是那种哀愁,渺小的人的哀愁。

那种哀愁并不是小人的哀愁,因为我没有小人的阴谋诡计和破坏心机。

因此,这样思考起来,我开始时选择的方向就决定了自己奔向什么结局。这就能怪我自己吗?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谁又可以脱逃呢?脱逃的人也许都去天上了,只剩下我们这些留在地上的,在你争我夺中自生自灭,继续下坠,直入地狱。

因为了无希望的生活继续下去,总有一天,人就会真的坠入地狱。

但是,我怎么相信我就是会坠入地狱的人?我不能接受那样的判定。我还年轻,我挥霍的只是自己的青春。青春虽是无价的,但不去挥霍,就没有任何价值。

何况,一次失恋而已,我很坏吗?我坏到必会下地狱吗?我肯定不坏,我只是在毁掉自己。自杀不可赦,自毁也同样不可赦?如果是那样,那么我就会堕入地狱。自毁就是自杀。

也许从理论上说,就是那么可怕。但是现实就是有很宽阔的可容空间,让理论的残酷仅仅存在了理论的空间里,不会变成血淋淋的现实。

实际上,我的未来也许是一无所学的大学生的未来,即毕业就是失业。也许会当三年班长,尽管入了党,尽管潇洒自如,我的将来还是一个待业的青年人。我有什么用呢,到了毕业

的时候?

也许那时候,我依旧站不起来,只会如此堕落。我会做一个宅男,我在家里打游戏,始终光棍一条。

或许,我还可以自我安慰:天无绝人之路。况且,网吧里仅仅我一个人吗?何况,坐在教室的人就是真正地在学习的人吗?真正学习的人就是真的人才吗?不是还有比我更堕落的女大学生吗?更有高高在上一朝摔死的人渣吗?不是还有一心只知道勾搭欺骗不同的学妹的垃圾吗?

我,林福,一个失恋的,爱玩游戏,不热爱学习的大学生,又算什么呢?这地上的大石头都数不过来,我算哪粒沙子?

人比人气死人。但只要有人,就有可比性,为什么不比呢?为什么要抹杀那些比较出来的惨不忍睹的结果呢?

但是,那些话说得再好,我的人生会变得美好吗?我还是对不起自己,对不起爱我的人,对不起我的亲人。

有一次,妈妈给我打电话。她问:“没什么事吧?”

我说:“还好,没什么事。”

她说:“好好学习,这些天很少打电话,我怕你不好好学习。”

我笑说:“不正好省两个电话钱?也没有什么大事。”

妈妈却问:“你是不是和苏云分手了?”

我笑了,说:“分了,我没告诉你。”

妈妈愣了愣才说:“分了也好,咱家也配不上人家。你们在学校里谈恋爱和在家里过日子是两码事。将来分还不如现在分开。”

我只得说:“我比你明白,妈妈,你别操心了。”

妈妈倒说:“还能少了媳妇?你别当回事。将来我托人给你找一个比她还俊的对象。她的家条件再好,我们家也不图什么。”

我只得笑着说:“妈妈,我知道了。”

妈妈说:“离了她,咱照样找一个好媳妇。”

这就是不懂的爱情的人说的话吧?也许是吧。我想媳妇不等于爱情,爱情也不等于媳妇。两者之间没有等号,或许可以有一个约等于号?媳妇约等于爱情,爱情也约等于媳妇。可这能发生在我的身上吗?

我有爱的心,可爱的人已经不在了。爱情会在媳妇身上找到吗?这也许有,也许没有,对于未知的事情,我竟然不敢断言。可能最近我看了太多的言情小说,脑袋虚幻的很了。

事业与家庭,爱情与理想,那些光彩夺目的东西都在我的生活中暗淡了,隐藏了起来。我看不见了,也寻不到了。我迷失了方向,失去了目标,也失去了动力,更没有路可走。我的眼前一片迷茫,只能看到网吧里那一小片。

这就是鼠目寸光?

有一次,我对风荷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是一个什么也看不到的人,还能做什么?”

风荷只是笑。她笑完了,说:“你真有毛病了。你怎么不知道干什么?你逃避有什么用?现在有吃有喝,有玩有花,就是不正干,和一年级的小孩一样。可是你已经不是幼儿园的小孩了,你有整个的人生需要自己扛在肩上了。”

我听了只是笑。

风荷不明白,不明白我为何如此颓废。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做着他们所说的“正儿八经”的那一切。

苏云离开了,我就没有了希望。仅仅为了我自己刻苦努力?我现在不是挺好吗?为了父母?父母生活的也很好的,即便我没有出息。为了亲人朋友,他们都生活得很好,可以帮助我。为了人类的福祉,我去争取联合国秘书长也不太现实。为了什么?为了宇宙的和平和安宁?我仅仅是芸芸众生中的一粒沙子。运气不好的话,走在路上的我就可能被哪辆气势汹汹的什么车结束生命。

我这样的人有什么必要,非要有什么作为?

“我的未来,”我说,“就是一名中小学的老师,领几个工资,过日子。大本事没有,小本事也不强,凑凑呼呼过日子。”

风荷说:“还有就是找个媳妇,生个娃子,计划着哪天吃肉,市场走三趟只为买三个土豆。”

我笑着点点头。酸先生寡大夫,不就是因为收入低嘛?所以,治理什么,不要拿花不起钱的治理,要从花得起钱的治理。豆油为什么贵?吃得起浪费得起的人要付责任。我笑着,说:“所以每一个少女在找对象的时候都想找一个花得起的男人。”我突然想起苏云,笑就消失了。

那笑比逃窜的老鼠还快。

风荷却说:“你想的太现实了,不懂得女人的心。”

我就又笑了。我为什么不懂?我刚刚经历过,至今还被伤得缓不过劲。人都有犯贱的天性。只是如果犯贱犯得好,就是痴迷。痴迷有时候就是天才和奇迹的前身。

风荷说:“终有一天,你会明白。”

“明什么白?”我问。

风荷又笑了,没有回答。

我看着风荷的笑,觉得自己真是够可以了,连她都可以笑我了。

可是,为什么我就认为她不能笑我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