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在遥远的天堂

正文_第三十一章 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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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我的生活该如何变得更好。其实生活也可以简单地理解成活着。如果生活仅仅是活着,我就可以说我活得不错。可是,我眼中的生活并不被太多的人,特别是周围的人认可,那么我该怎么改变我的生活呢?

糟糕的是:我缺乏改变的勇气和奋斗的毅力。因此,我在回望自己的人生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虽然无法接受现在的状态,但我却无力改变什么。我只能如此。

如果人生的每一个阶段都要做一个总结,我可以为我的大二生活总结为什么呢?我得到了心爱的人,然后失去了心爱的人,或者我被抛弃了。于是,我无法振作起来。这就是我的总结。

看着刘明接手了网吧,看着风荷转手了网吧又开了一家服装店,看着方子羽沉溺于网络游戏不亦乐乎,我的心极度迷茫起来。

在迷茫中,时间飞快地逝去了。期末考试来了,然后暑假接踵而至,无法改变的安排。没什么留恋了,我回了家,怀着失落的心情。

在路上,我回忆着寒假与苏云一起回家的时光。那时,我是多么幸福,可以说人生得意,与心爱的人一起回家。

可在这炎热的夏季,我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家里显得空荡荡的,我一进门就有那种不好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一只小狗,一进家门就嗅到了气氛的不对。

我妈出来迎我,说:“回来了?今年放假这么早?怎么也不先说一声,我好去接你。”她的情绪很低落,不想让我看出什么。

我感到家里一定出了什么事情。我看着妈妈,从上往下仔细地看,发现妈妈左脚的一个小脚趾头没有了。我一下子有点懵了。我问:“妈妈,你的脚指头怎么啦?”

妈妈低声说:“你进屋来。哪有什么事?干活的时候不小心伤到了。”

进了门,放下东西,我看到妈妈的小脚趾头是从半截断掉了,整个指甲那一段没有了。我一个劲儿问妈妈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

问着问着,我的泪就流了出来。我的心只觉得冷。

妈妈倒说:“没什么,我去干活,砸的。不是什么大事。你哭个什么劲?”

“怎么不给我说?让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说,心里懊悔为什么不往家里勤打着点电话呢?其实我打电话也没什么用,妈妈也不会告诉我。在她心里,学习是最重要的事情,当妈的怎么能打扰孩子的学习呢?

妈妈说:“不是什么大事,现在都好了。一点都不碍事。”她极力显得很自然,很不知在乎。她越是那样,我感觉就越不好。

我明白妈妈不告诉我的原因,也明白脚趾头绝不是去打工的时候砸伤的。我问:“在哪里干活砸的?”

妈妈说:“我跟着去山里开石头,不小心砸到了。”

我就不问了。如果我再问,妈妈肯定还会瞒着我,说不定还会伤心难过,为了我的追问。我忍着,没有再问。妈妈要去做饭,我说我去做。

做饭的时候,我就猜测到底出了什么事。我想不明白。妈妈和别人打架了?可是我家周围没有那样的邻居。爸爸没在家,谁会扯下脸子和我妈妈吵架打架?妈妈虽然没有什么见识,可在村里,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和谁有矛盾?那么到底怎么回事呢?

吃饭的时候,我又问妈妈。

妈妈反感地说:“干活砸的,你问什么?你只管好你的学习就行,将来别一辈子没用,就行了。只要你有出息了,什么都不用怕了,什么都顺顺当当。”

家里肯定出了什么事情,我确定了。这事肯定不小,并与我的未来联系在了一起。我没有再问。我有没有出息和妈妈的脚趾头有很大牵扯。

想到我不务正业的大学生活,我觉得对妈妈无颜以对。父母老了就想依靠长大的孩子。可明明知道长大的孩子解决不了问题,当父母的也不愿孩子知道了徒增烦恼。我想,那就是事情的真相。

晚上,妈妈串门了去了。我打电话问我姐姐。

我姐说:“明天你来,我给你说。你别再烦妈妈了,她心里肯定不好受。你什么也别问。”

好不容易熬过了一夜,我一大早就去了姐姐家。姐姐特地在家里等我。

原来妈妈的脚趾头是被人砸断的。我听完述说,只觉得这世界像一块大石头压在了我的心上。我终于明白了妈妈为什么要让我有出息了。没有出息的人,就算是拼了命,也敌不过有本事有出息的人。

我家前面有一个空院子,是我的二爷爷,爸爸的二叔留下的。二爷爷是一个五保老人,死后,我爸爸就摊过继给二爷爷,并为他发丧。按照我们那里的习俗,爸爸为二爷爷发丧,二爷爷留下的财产都会遗留给爸爸。

二爷爷没有什么财产,除了那处院子。这样的习俗,村镇两级政府从没有反对过,家族内部就有权利决定了。村里其他的五保老人也是那样办理的丧事,遗产也是那样继承的。

爸爸为二爷爷送终,二爷爷的院子就归了我家。可是四年过去了,村里要收回去院子重

新分配。

村长说:“你们家只有一个男孩,没有理由要两处宅基。这块宅基必须收回去。”

妈妈说:“这是二叔留下的。二叔活着的时候你们不管不问,现在留下了一个院子你们要管要问了?你又凭什么只收回我家的宅基?”

村长说:“人家的没有人要,没有什么问题和争执。这块有人要,轮到你家了,你就得让。你怎么能占着村里的宅基?”

妈妈说:“这是我二叔的宅基,他死了就是我家的,村里都是这样办的,到我家你就要收回去了?要我家让给别人?”

妈妈打电话让爸爸回来。爸爸也说:“这是我二叔留给我的,凭什么让我给别人?村里把我发丧的钱给我,我就给村里宅基。”

村长说:“你发你二叔的丧,村里凭什么给你补偿?”

爸爸就说:“我二叔的宅基凭什么给别人?让我让给别人?”

村长说:“轮到你了,摊到你了,你不让就行了?你二叔都死了四年了,什么还是你二叔的?”

爸爸说:“你那是放屁!”

吵了起来,村长就打电话叫来了派出所的人,把爸爸抓走了。派出所的人不由分说就抓走了我爸爸,说我爸扰乱行政管理。

之后村长领着要宅基的孙大兴去二爷爷的院子量地砸木桩。

我妈妈急了,档着不让砸。

村长说:“你不让开就是阻挠行政,连你一块砸了!别不知道好歹!和政府作对,你不想活了?”

妈妈说:“我家的宅子,你们这不是强抢吗?你们丧良心,就不怕遭报应!”

村长大叫:“我为人民办事,老天报应我?”

妈妈就是踩着白灰点不让砸木桩。村长他们就砸下去了,一下子就砸到了我妈妈的脚指头上。这时候,邻居们看出了事,就拉开了妈妈。

姐姐说他们打算把妈妈也抓进去。妈妈受了伤就没抓。妈妈就那样失去了半截小脚趾头,我爸爸被拘留了十五天。

听完,我有种想哭哭不出来的悲愤。那悲愤化成一股气堵在我的胸口,堵得我透不过来气。我真想把那帮欺负我家的小人都杀了,赔上性命,也心甘情愿。事情既然不平,老子也没有耐心去理会那么多,唠唠叨叨地去求爷爷告奶奶让人来主持公道。

姐姐看着我的样子,说:“林福,你别干傻事。胳膊拧不过大腿。你去拼命,会要了咱爸咱妈的命。你不值得那样做。”

我问:“这就算完了?这事就算过去了?这不是明摆着欺负我们家!”

姐姐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要有志气,将来有出息了,再报仇也不晚。你要是没出息,就别干傻事,干脆咽下这口气,好好地活着,孝顺咱爸爸妈妈,比什么都好。”

我止不住流泪了,就是哭不出声。我从来没有感到如此压抑痛心。

姐姐说:“现在就是这样。拼命有什么用?前几天市场上出了人命,白白害了两家人。我可不想你也做那样的傻事。一个宅基地,不值得。”

我问:“什么事?”

“五十一号和五十二号两家店挨着。五十二号的人厉害,经常欺负五十一号这家。五十一号这家忍了两年多了。这一次因为摆放东西,五十二号这家人掀了五十一号的摊子,对人家又打又骂。五十一号的男人受不了,拿刀把五十二号这家的媳妇小孩都砍死了,自己也自杀了。”姐姐说,“你说这不是干傻事?”

我流着泪冷笑,说:“派出所的人怎么不管?政府怎么不问?”

姐姐说:“他们能分分秒秒地看着?那不现实。那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们也就调解调解就完了,能怎么办?”

我说:“等出人命了,再来管就现实了?”

姐姐说:“五十一号的也从来不报案。说也不知道这次他就疯了,做了这样的事。”

“为什么没报案?”我问,“不就是因为报案没什么用!人家欺负我们,咱爸倒被抓起来关了十五天。要我也不报案,直接拿刀子拼命!”

“所以你将来就做一个有用的有出息的人!”姐姐说,“有用了,爸爸妈妈也有个依靠,将来不至于这么轻易受人欺负。你上了这几年大学就知道拿刀子拼命?你拼了命,结果你能负责了了?”

我无话可说了。道理永远说不过现实。

姐姐说:“你劝劝妈妈来我家住几天,省得她在家里想得多,有心事。总那么闷闷不乐的,人容易得病。”

我点点头,回到家,就收拾了一下。我把妈妈送到了姐姐家。过了几天,我说我回家看家。姐姐送我上车,再次叮嘱我:“小福,你可别胡来。你要胡来,咱爸咱妈也不用活了。他们那么忍着,就是为了你!他们想着把自己拼上了,你还没有结婚,将来你怎么办?你要明白咱爸咱妈的一片苦心。”

“我不会的。”我说。可是我咽不下那口气。孙大兴有什么?他不就是一个贩卖煤炭的吗?他不就是有很多钱么?大字他能认识几个?村长

有什么呢?他除了会骂街,还会什么?村里不选他的人都让他堵着门口骂。

那些都是不该活得这么好的人渣,却偏偏一个有权,一个有钱。我若是仗剑走天涯的剑客,一定杀了他们。一剑就为民除害了,然后仗剑走天涯,扫平天下不平。

可是我杀了他们会怎样?我的家人和我全都毁了。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能是自我的宽解,如同自欺欺人。我必须当时就做点什么,否则我就会被憋死。我不能被人当做懦夫,我是一个男人。

那天夜里,当人们都睡去了,我悄悄拎了砖头砸了村长家和孙大兴家的窗户。不能正面打杀,我还是得让他们知道我的态度,让他们来找我。

我当时考虑好了,不怕他们抓住我。抓不住我最好,抓住了顶多关几天。老子出来了还去砸窗户。老子只要有空就去砸。直到砸的他们屈服,认错。爱情我不能无赖,流氓,因为顾及我爱的人。这种人家欺负到脸上的事情,我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我运气好得很,那两家人就怕鬼敲门,根本不敢出来找是谁砸的。他们只敢在房间里叫骂,连头都不敢露出来。这就是做贼心虚,怕鬼上门。

但天一亮,他们就找到我家来了。什么也不说,他们就要打我。我没有和他们动手,跑进屋拿着菜刀和他们对持,瞪着他们。

他们愣住了,竟然不敢上前。他们小瞧了我,以为我是一个书呆子,不值得他们带着武器来我家。他们一定想,吓唬我一下,我就得瘫了。

我拿着刀说:“一人一条命。只要我不死,谁也别想过好日子。有种你们谁杀了我!不杀我,我哪天杀个毛啊狗啊的,杀顺了手,多杀几个人也一样。活不顺心,我也不活了!谁***让我活不好我就不让他活!今天我杀了谁,我给谁赔命。谁杀了我,谁给我赔命。”我拿着刀,瞪着他们,然后笑了。

我笑他们气势汹汹,却不敢动我了。他们就是欺软怕硬的狗熊。

村长倒想讲道理了,说:“玻璃不是你砸的?”

我说:“是!”我瞪着他,回答的理直气壮。

孙大兴说道:“你想干什么?”

我说:“我不想干什么。活得不好,不想活了,想找个垫背的!”

村长说:“你想怎么着?你能怎么着?你砸个玻璃我就怕你了?你爹都不敢和我装憨卖傻!你和我耍什么流氓无赖?”

我说:“你们怎么做的,别问我。只要我不顺心,我就想找个垫背的,一块死。反正我家里人窝囊,活不活都一样!我爹怕你,我就要你的命!你看着,别睡着了!”

后来我和苏云谈起我和村长孙大兴之间的战斗经过,她问:“你真的要拼命?”

我笑说:“那是一种博弈。他们活得比我好,不敢来和我拼命。为什么他们欺软怕硬?就是因为硬的敢和他们拼命,他们不敢。”

村长怕我手中的刀,不敢上前。

别人也怕。其实老板都怕了,打工的更怕丢了命。他们威胁了我几句,就走了。

到了晚上,警察没有来,村里的会计带着两个爷爷辈的老头来了。他们说给我五千块钱,并说我二爷爷的院子给我们家,当做我爸妈的老年宅。

我说:“我妈的医药费,不能就这么了了。他们的陪我我妈妈的精神损失和医药钱,还有伤残补偿,必须赔我妈妈两万。不然,谁咋了我妈妈的脚趾头,我就要谁的脚趾头。”

会计说:“我回去可以和村长商量。”

我说:“得立字据,我二爷爷的院子归我家,以后不能说话不算话。”

他们听了我的条件,就回去了。我就是没有商量的余地,否则,我就缠到底。夜里,我又去村长家和孙大兴家,砸了他们玻璃。警察没有来,使者来了,我怕什么?他们不敢出来抓我,警察来了我也不承认,我看谁出来作证?

第二天晚上,会计他们又来了,送来了字据和两万五千块钱。送走了他们,我看着钱和字据,只是想笑,笑自己,也笑别人。

我不会沾沾自喜。我只为自己感到悲哀和可笑。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像流氓一样解决任何问题。

后来,村里人说起我干的这件事,都不住地摇头,说我赔上了自己的小命怎么办?

我听了一言不发。真是那般的后果,我也认命。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男人,无力撬动地球,只能做力所能及的事情。我能怎么样?我只有尽我所能维护我家的尊严,即便丢了性命。

如果我家就那么任人欺负,生活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无论富人穷人都能和我一样,从不去欺负别人,也不用我这样的力不从心的人去撬动地球。我的原则就是:别欺负我,否则我就会拼命。那时弱者的自卑和爆发吧。

苏云后来问我:“如果我欺负你呢?”

我只是笑而不答。

她又问我,我说:“你别偷换概念。你是爱我吧?我也会好好爱你的,好好欺负你。”我笑着,她就打了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