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关东2

第5章_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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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的孩子早当家。天好和天月被焦大婶带到山东大院,租了庞奶奶的房子,安下身来,为了生活下去,开始摊煎饼卖。天好在老家山东早就和娘学会了摊煎饼的手艺,在沈阳也干过,现在正好用上。这天姐俩一早把煎饼摊子摆出来,现摊现卖。谢瞎子最先来光顾姐俩的煎饼摊子,他吃着天好摊的煎饼,夸手艺不错,还出主意让天好把煎饼送到贾云海的小酒馆里,让他帮衬着代卖。

姐妹俩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直到一天的生意完了,黄昏时分,天好和天月出了山东大院,来到街面上,准备到贾云海的小酒馆里找他说说代卖煎饼的事,碰巧见到了焦大婶。焦大婶着个篮子,说是进点香烟瓜子仁丹什么的,做点小买卖,白天日本人不让卖,只能晚上偷着卖。姐妹俩认定焦大婶是好人,帮了她们的大忙。

天好姐妹进了小酒馆。这里聚集着山东大院的一些人,有庞奶奶、傅磕巴、谢瞎子、翠玉等等。

谢瞎子拉着京胡,傅磕巴边喝酒,边唱京戏,唱的是《击鼓骂曹》:“讒臣当道谋汉朝,楚汉相争动枪刀,高祖爷咸阳登大宝,一统江山作汤尧,到如今出了个奸曹操,上欺天子下压群僚,我有心替主爷把贼讨,手中缺少杀人刀……”傅磕巴入戏了,唱得泪流满面。

贾云海凑着热闹一个劲儿地唠叨着说:“傅磕巴,拉倒吧,给你杀人的刀又能怎么样?就你那胆气,见了日本人腿就哆嗦,还唱什么?”傅磕巴不服气地说:“啊就谁说的?我怕日本人?小鬼子就是没惹着我,要是惹着我,我叫他们……哼!咔。”

庞奶奶说:“老曹昨儿通知咱们,说小衙门要登记户口了,你们都报民籍还是报寄留?”谢瞎子说:“当然报寄留,咱们山东人这回要心齐,咱们是中国人,谁也不许报满洲国的民籍。”大伙七嘴八舌地应和着:对,咱不是满洲国人,都报寄留。

这时,天好走过来对贾云海说想请他代卖煎饼的事,他还贾云海十分豪气地一口应承,他还说:“大伙都听着,以后山东大院的人,谁也不许到外边买煎饼吃,要吃就到我这儿。”

天好和天月高高兴兴地回到小屋里。天月说:“姐,到底是山东老乡,对咱都这么热情,叫人心里热乎乎的。““咱山东人就这一样好,走到天边,只要说是山东人,老乡帮老乡没的说,不讲代价。”天好深有体会地说。

天月说:“唉,真想二姐和虎子,也不知道二姐找没找到弟弟。”“你二姐现在够不着抓不着,听天由命吧。天月,大长的夜,咱俩闲着没事,练练大字吧,笔墨现成。”天好提议道。

姐妹俩开始写大楷。突然,外边警笛大作,姐妹二人急忙出门去看。她们来到街面上,站在街口往西看,西边一片火光冲天,像是什么地方失火了。这时,大院里的人也都跑出来看,人们议论纷纷,都说是南大亭日本人的油漆厂着的火。

这时,曹巡捕急匆匆走来,对大伙吼着:“都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想惹事呀?都回家睡觉!”翠玉说:“曹大哥你没吃饭吧?有从天好那儿拿的煎饼,我给你烙煎饼盒子吃。”曹巡捕说:“好啊,我最得意这口。”他一边跟翠玉走,一边回头对大伙说,“都回家去,别乱说话。”

大伙还没走散,焦大婶着篮子急匆匆走来。天好问:“大婶,才回来呀?”焦大婶说:“生意不好做

啊,这么晚了,东西还没卖掉一半。”说完急匆匆走了。

庞奶奶看着焦大婶的背影叹息道:“唉,可怜人,好好的一个家,说毁就毁了,作孽呀!”孙立武说:“怨他们自己!日本人贴告示说封海了不让出海,偏偏出海,不是找死吗?”

庞奶奶生气了:“小立武,别以为你拿了大衙门日本刑事的片子我就不敢说你了,你说的是人话吗?海是中国人的海,他们凭什么说封就封了?”“老不死的,现在是满洲国了,日本人当家!”孙立武像个疯狗似地连庞奶奶也咬。庞奶奶气极了,喘着粗气儿指着孙立武:“你个畜牲,你敢骂我,你……”

“奶奶,别生气了,到我家坐一会儿吧。”天好忙扶着庞奶奶回自己的家。进了天好家,不解气的庞奶奶还在不停地骂:“孩子,我过不来呀,驴拉的,我老婆子多会儿被人这么当众骂过?打听打听,山东大院的老少爷们儿,谁敢对我动动粗嗓儿?小立武是个什么东西,摞巴摞巴没有三块豆腐高,拤巴拤巴没有一扎韭菜粗,你奶奶就是老了,没能事了,要是以前,我一个漏风掌拍过去,小杂种脸上立马就开酱油铺!气死我了!”

天月劝慰着:“奶奶,消消气,气坏了自己不值当的。”天好也劝道:“全当叫狗屁呲了。”

庞奶奶突然发现桌子上的毛笔大揩,就问:“这是谁写的?”天月不好意思地说:“奶奶,我和姐姐闲着时写的,写得不好。”

庞奶奶说:“嗯,我看写得不错,看字架,学的是欧体吧?你们姐妹念过几年书?”天月说:“我们家虽然穷,可爹娘对俺姐妹念书可盯得紧,俺俩都是小学卒业。下了学,俺娘也没让俺把书本丢了,说了,识文断字就像二郎神多了一只眼,看事深。”说着忙给庞奶奶搬来凳子。

庞奶奶坐下来,看着天好问:“你爹娘好见识。哎,我影影绰绰听说,你爹在东北军当兵,叫什么名?”天好说:“奶奶也不是外人,就实说了,俺爹在少帅手下当营长,叫宋承祖。”

庞奶奶大吃一惊道:“宋承祖是你爹?”天好点头:“嗯,奶奶听说过?”

庞奶奶感慨地说:“你们是宋承祖的孩子呀?他没对你们提起过郭金铭?”天好说:“听俺娘说过,郭金铭是俺爹的团长,不知怎么得罪了大帅,被大帅杀了头。你怎么认识他?”

提起这件令人心碎的事,庞奶奶哭了:“郭金铭就是我老头子啊。当年吴佩孚要收买老头子,老头子想打进吴佩孚的内部,满口答应了,可这件事他没对大帅说清楚,大帅误杀了他。大帅后来知道了内情,后悔得不得了,给了我一笔钱,置买了这些房产。大帅临死嘱咐少帅别忘了我,年年派人给我送来车马费。”

第二天一大早,人们都忙着到水房买水,天好挑着水筲也来买水。谢瞎子是管水房的,他在用心听邻居们议论昨天的事。傅磕巴说:“昨儿晚上,东关街桥洞子底下,一个日本宪兵,被人用锤子把脑袋砸碎,死了,脑浆子白哗哗一地!”

又一天,街面上人们又在议论。贾云海悄声说:“听说没有?昨晚儿,周水子又有一个日本兵被干掉了,还是被铁锤敲碎了脑瓜盖!”

傅磕巴说:“啊就这个人不一般,肯定浑身的功夫,有万夫不挡之勇,左手一把青龙宝剑,右手一个流金锤,喊一声呔……”正说着,傅磕巴突然闭了嘴,眼睛直

了,他看见一伙日本宪兵牵着狼狗,气势汹汹地走来。

不一会儿,焦大婶五花大绑,被日本人吆喝着走在大街上。焦大婶显得平静,对看热闹的人微微笑着。天好哭着跑过来问:“大婶,你这是怎么了?他们为什么抓你?”焦大婶说:“孩子,以后你会知道的,我给他们爷们儿报仇了,就是死也可以闭眼了!”

焦大婶被日本人打得遍体鳞伤,日本兵押着她到海滩上。她就要就义了,山东大院的乡亲们来送别。焦大婶从容地大声对乡亲们说:“街坊邻居们,告诉你们,那两个日本兵都是我杀的,是我一个一个用铁锤敲碎了脑壳杀的。日本人问我,为什么要杀人?我告诉他们,我的男人,我的孩子是被你们日本人杀的,日本人欠了我家两条人命,欠命还命,没有什么好说的。我够本了,两条命抵三条命,我还嫌亏得慌呢。乡亲们,不要怕日本人,他们杀我们,我们就杀他们,不用讲道理!小日本,我告诉你们,中国人是杀不完的,一命抵一命,中国人能杀光你们七八个来回,你们就来吧!”

枪声响了,焦大婶倒在了血泊中,大伙都流下了眼泪。

这天才吃过早饭,街上的邻居们都被集中到山东大院里,大家交头接耳,不知道日本人又要搞什么鬼名堂。狗腿子孙立武和小衙门的警官藤本站在当院,小立武殷勤地给藤本点烟。

翠玉对天好嘀咕:“你看小立武那臭德行,伺候日本人像亲爹,恶心!”天好不屑地说:“曹巡捕也好不到哪儿去。”翠玉脸红了:“他和他不一样,你是不知道。”

孙立武喝道:“大伙安静,藤本警官要给大家开个会,都把嘴闭上!”

藤本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讲道:“诸位,关东州厅最近有指示,要求对满洲国人推广普及日本话。这是件很有意义的大事,你们都要支持参加,高小我们已经普及了,每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他接着说:“上级下了命令,限期让大家学会一些日本话,上边定期要来检查。”

庞奶奶说:“藤本先生,你们日本话太不好学,我们上了年纪学不会呀。”

藤本说:“日本话很好学,很美。不信?我给大家说说,不难学。”他说了一通日本话,意思是建立大东亚共荣圈啥的。

贾云海在一旁嘀咕:“什么东西,老驴放屁也比这好听。”天好说:“一口一个嘛丝,看样他妈死了。”大伙窃笑。

藤本得意了:“怎么样?日本话很好听吧?今天我给大家带来一些小学生,他们学的日子不多,已经说得很流利了,请他们给大伙表演一下。”藤本一挥手,一群孩子进院里站好队伍。藤本用日语说:“孩子们,开始吧!”孩子们开始表演日语,唱日本歌曲。

谢瞎子叹息道:“完了,完了,他们太恶毒了。这是奴化教育呀,从小就把孩子的灵魂抽了,长此以往,孩子们会忘记自己是中国人啊!”

贾云海气鼓鼓地说:“就给他个学不会,看能把咱们怎么样!”

庞奶奶看着眼前的一切,怒火攻心,一口血喷出。天月惊呼道:“奶奶你怎么了?吐血了!”庞奶奶说:“可怜咱这些孩子了!”天好叫道:“快扶奶奶回家!”

日本人召集的这个会乱得没法再开下去,藤本气得脸色铁青。孙立本大叫:“都不许走,给我站下!”没一个人听他这比狗叫还难听的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