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关东2

第21章_2

字体:16+-

2

红日而坠,暮色苍茫,荒芜的田野被皑皑白雪覆盖,呈现出一片凄凉。一个二十六、七岁的日本退伍兵,背着行囊疲惫地走着,他神色憔悴,一脸茫然。他就是秋田村上的儿子秋田太郎,在山东的战场上失去一支胳膊,侥幸保住了性命。他退伍了,日本的鹿儿岛已经没有他的家,他到秀水屯找父母亲。

秋田太郎走进院子,和子正在晾晒衣服、床单,竟没有认出儿子,她呆呆地看着秋田太郎,秋田太郎也呆呆地望着母亲。

秋田村上正好挑水进院,他认出了儿子,扁担滑下肩头,水桶落地,水在地上四处流淌。秋田村上声音颤抖着大喊:“太郎!”秋田太郎呜咽着喊:“爸……”和子好像从梦中惊醒,疯了一样扑向儿子:“太郎!我的孩子……”她抱住儿子,发现儿子空空的左袖,她攥住那衣袖,手在抖,泪在流。

晚饭时,秋田村上、和子、秋田太郎一家三口跪坐在小餐桌边,秋田太郎已换上和服。秋田太郎一盅一盅地喝着酒。“太郎,别喝多了……”和子摇摇酒壶,空了,她又去拿。秋田村上说:“太郎,今天,爸爸陪你喝,一定让你尽兴。”“爸,山东,实在可怕……”和子拿酒进来,分别给父子俩斟满。父子干了一盅,和子又给倒满。“山东,八路,地雷……混蛋!”秋田太郎眼里像在冒火,又去抓酒壶。和子忍不住擦眼泪。

秋田村上说:“这样也好,回来好好种地,像当年在咱北海道老家一样……”他喝干了一盅酒,充满威情地唱起来:“当樱花盛开的时候,我的老耕牛也养足了精神……”和子和秋田太郎也跟着摇头晃脑地唱起来……

天气很好,一个货郎推着小货车来到秀水屯的街上。货郎车上是些女人用的针头线脑、香胰子、扑粉之类;还有小孩子喜欢的玩艺儿,如糖果、能吹出哨音的小泥人儿、小动物、不倒翁等。

货郎身边跟着一个半大小子,摇着货郎鼓咚咚响。货郎停住车支平,车变成了卖货的柜台。刘二嫂走过来,看着车上的货说:“货挺全呀。”“哪当然了,我比那挑货郎担儿的强多了,城里的铺子也不见得有我的样数多呀。”刘二嫂拿起一把牛角梳看,她看中了,有点爱不释手的样子。货郎看出这个女人的心思,大方地说:“我这人,做买卖就是实诚。希罕就拿去,仨大子儿。”刘二嫂非常高兴,掏出三个铜子儿给货郎,一边在头上试着梳子一边问:“咋称呼呀?”货郎说“姓张——你就叫我张卖货的。”刘二嫂是个爱打听事、多嘴多舌的女人,她看看那个半大小子问:“这位小兄弟咋不吱声呀?”“他是哑巴。”“哎哟,多周正的孩子,可惜了了。”货郎有意无意问了一句:“大嫂,咱屯子有新住户没?新住户缺东少西的,我这货好卖。”刘二嫂说“咱屯子还真没新住户,我去帮你招呼招呼人。”

刘二嫂喊着:“张卖货的来啦!”她走到天好家门外向院里喊,“天好,不去买点

儿啥呀?货可全了!还贱!快去吧!”天好对虎子说:“我去买桄线,再买个顶针。”她放下手中的活,拍打几下衣襟,向院外走去。

货郎车前,围着几个女人和孩子。货郎问:“咱屯子最近谁家来亲戚没?给亲戚买点东西嘛。”几个女人摇头都说没有。

这时,天好向这边走来。货郎一眼扫到天好,愣了一下,心中一惊,是她吗?她怎么会在这里?货郎就是裘春海,他怕被天好认出来,就对买货女人们说:“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们还得往下个屯子赶呢。不卖了!不卖了!”裘春海边说边收拾好货车,推起车子就走,那个半大小子紧跟着他。

天好赶到,裘春海已走出很远了。她望着裘春海远去的背影,觉得有些熟悉,难道会是他吗?天好想着,快步向前追去,她要探个究竟。裘春海推着车子,和哑巴也加快了脚步。前边是一片树林,裘春海推车和哑巴进了树林。天好赶过来,路上已没了人影,四处看看,又向前方望去,也是空寂无人。这时,裘春海和哑巴正伏在荒草中,望着天好。

天好看不到人了,这才转身慢慢地回去。裘春海看天好走了,才松一口气,翻身坐起来。哑巴突然说话了,他很严厉地问:“怎么回事?那个女人!”裘春海说:“什么怎么回事?她认识我,我不能暴露自己,知道吧?”

哑巴是日本特务岛田装的,他名义上是配合裘春海,实际是监督他。

天好回到家,走进屋里仍在凝眉思索。天月问:“大姐,咋啥也没买呀?”天好坐炕沿上,望着房箔,还在想,好像没听到天月的话。天星和天月不解地互相看着。天月问:“大姐,你咋的啦?”天好说:“我觉得那个张卖货的走路的样子特别像一个人……”她自语着:“不敢想,真的不敢想……难道天底下能有这样的奇事……”天月和天星无可奈何,只是莫名其妙地互相看着。

裘春海回到特务科办公室,他坐在沙发上向小川汇报,换上军服的哑巴笔直地站在办公桌的一侧。裘春海说:“……这半个多月,我和岛田君几乎走遍了三江镇周围的屯子,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和异常情况。据我分折,共产党或者国民党的谍报人员,肯定在三江镇。我估计,三江镇有他们的电台,很可能是国民党的电台,共产党不可能在这个地方设立谍报网,他们还没有这个能力。”

岛田突然吼道:“你对大日本皇军不忠!”裘春海一下子站起来,对岛田怒目而视:“你盯我梢吗?我怎么不忠了?”岛田说:“那个女人,你为什么不讲?”

裘春海并不在乎:“你又来了!我的一切,小川科长都知道!”小川笑着说:“裘先生,你坐,坐。”转身对岛田怒喝,“混蛋!你,配合裘先生,事事都要听他的!不可以怀疑!这些天你很辛苦,回去好好休息。这是一点点赏金,“金票五百元。”

裘春海站起身:“谢谢科长。可是岛田君不该怀疑我对大

日本皇军的忠诚,这很然我伤心那。”小川拍拍裘春海的肩膀说:“他太小,什么也不懂,原谅他吧。”裘春海走出屋去。小川转回身,走近岛田,和颜悦色地说:“岛田,他已经被我训练的很忠诚了——一条很忠诚的狗!我们很需要这种狗!懂吗?”

袭春海回到自己的住室,他在昏暗的灯光下独自喝酒。桌上,放着一盘糖炒栗子,他不时剝开吃一个。他轻轻剥着一枚栗子自言自语:“你咋也到这儿来了呢?好像不是为了追踪我裘春海。看你那样也就是个钻庄稼的老娘们”他又咂了一口酒,“你爹可是死在我手里,决不能让你知道,知道了我们就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那!是啊,不该把宋营长卖了,可是不卖行吗?那是一大锅翻着花的开水呀。六、七年过去了,裘春海没人模样了……”他走到窗前,打开窗帘。窗外一片漆黑,只有夜空上闪烁着几点惨淡的星光。裘春海念叨着:“天下是日本人的,就得靠着人家,给人家卖命,要不然怎么活,怎么发财?”想着,裘春海又轻蔑地笑了:“什么叫人模样?我现在就是人模样!跑半个月就拿五百元金票,满洲国的警尉!明天就是满洲的警佐、警正!”

这天午饭后,虎子装满一独轮车粪要往地里送,他推着车走在一条车辙压出的路上,车上戳着铁锹。秋田太郎骑着马迎面走来。

两人渐渐靠近,停住了。秋田太郎说:“你让开!”虎子问:“你是秋田家的人吧?”秋天太郎点点头:“你怎么知道?”虎子说“看那匹马我就知道。”秋天太郎说:“知道了好,你给我让开!”虎子说:“你让开!”秋田太郎凶凶地说:“我冲过去!踏碎你的车!”虎子操起铁锹,针锋相对:“小样儿!你敢冲过来,我让你那条胳膊也没了!”双方僵特着,谁也不让。

姐三个放好炕桌,摆上饭菜碗筷,只等虎子回来吃饭,等急了,天星跑出去找虎子。天星跑过来,看虎子和秋田太郎在土路上对峙着,问清情况,她的火劲上来了:“对!不让!虎子,你回家吃饭,我和他摽。”虎子说:“不,我跟他摽到底了!”

天好和天月在家里焦急地等待,连天星也不回来了。天好怕出什么事,叫上天月一同去找。太阳的余辉将天上的云彩涂上了血红色,虎子和天星并肩而立,面对着同样固执的秋田太郎。天好和天月赶来,一看就明白是咋回事,好脾气的天月对秋田太郎吼起来:“你还讲理不讲理?这一车粪呢,咋给你让道?”最不爱惹事的天好觉得秋田太郎是无理霸道,也很生气:“好!虎子,天星,你俩回去吃饭,我和天月在这顶着。今天咱就跟他耗下去了!”天星、虎子不动,姐弟四个并排站着,怒视秋田太郎。

秋田村上和和子跑过来,秋田村上将马牵开,让出了道。虎子推起独轮车,姐弟四人向前走去。秋田太郎气得滚下马背,秋田村上和和子扶起儿子。秋田太郎跪在地上,望着姐弟四人的背影大叫:“啊——混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