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辞一觉睡醒, 才走到门口,发现门槛外有一束月桂花。
“窈窕淑女, 君子好逑。”
听到桃楚的话, 苏辞翻了个白眼,大清早的说什么鬼话,净是人不爱听的, 不过是谁放的呢?
苏辞一抬头,便看到在院门探头探脑的人影。
是盘雷。
苏辞朝他招手,想要跟他说清楚, 谁知桃楚先她一步开口了。
“你喜欢苏辞?”
原本盘雷很不好意思,桃楚的话像是给了他莫大的勇气,他看着苏辞,道:“没错,我一看到苏姑娘, 便在心里发誓这辈子非她不娶。”
桃楚诡异一笑:“你们人类结婚,讲究门当户对,你凭什么娶苏辞呢?”
盘雷道:“我有一颗真心,若是苏姑娘愿意嫁我,我定当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桃楚道:“难道不离不弃不是结婚最基本的要求么?”
盘雷想了想,道:“我家是在长安城里开武馆的, 虽说衣食无忧, 但传女不传男, 武馆将来是我姐姐的, 我现在在府里当侍卫, 打算节后便去报名参军, 待我建功立业, 便来娶苏姑娘,只是要苏姑娘等一等。”
苏辞:“……多谢盘公子,可我不打算嫁人,盘公子还是不要把心思放在我的身上。”
盘雷惊道:“……苏姑娘不打算结婚?”
苏辞不想回答,桃楚却对盘雷很感兴趣似的,上下打量他之后,又开口了:“你要娶苏辞?家里几口人,可有因病早逝的?你准备了多少彩礼?可打算要孩子,孩子又是跟谁姓?”
“这……那……我……”盘雷被一连串的问号问得晕头转向,一时回答不上来。
苏辞冷静地拉走桃楚,道:“你别胡说八道了。”
盘雷看向苏辞,心中忽然萌生了勇气,急忙道:“我是真心想娶苏姑娘为妻,我发誓,我会去建功立业,迎娶姑娘,请苏姑娘等我!”说着,他一溜烟跑掉了,还差点撞翻进来的盘巧。
盘巧是和许春武一起来的,一看见盘雷,盘巧就竖起了眉毛。
盘雷挠挠头,他敬畏许春武,更害怕盘巧,飞快地道:“殿下恕罪,我还有事,先去忙了!”
“小心点!你怎么又来找苏姑娘?”盘巧一看见盘雷,就知道他又来找苏辞了,心中暗骂这不省心的侄子,又向苏辞赔罪道,“苏姑娘见谅,我待会儿就去收拾他!”
桃楚道:“他要去参军,特意来苏辞告别。”
许春武挑起眉,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盘巧说了一遍事情前后,许春武摇摇头,道:“真是心浮气躁,先将他丢进军营磨练几年再说。”
盘巧恭敬地道:“是。”
桃楚道:“是要走了?你的事忙完了?”
许春武留在长安城,是要去看望师尊,现在看到了师尊,虽然还是放心不下,不过被劝解一番后,许春武倒是没那么着急了。
许春武道:“我就是想来说这事,我们还要过个几天才能走。从这里出发,走最快的驿站,四五天就能到朝歌了,一定能赶得上狩猎赛,就是要辛苦你们再等几天。”
桃楚道:“怎么了?”
许春武道:“每年的这时候,长安就会举办赛马,正巧秦太守邀请我参观,我便答应了。你们要是感兴趣,到时候可以和我一起观看。”
桃楚道:“我倒是无所谓。”
许春武笑道:“其实我不打算去的,不过今年稍有不同。”
苏辞道:“今年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许春武道:“今年的赛马活动,女子也可以参加,所以我想留下来看看。”
苏辞奇道:“之前的赛马不允许女子参加?”
苏辞知道赛马,朝歌城流行赛马,每年都会举办这个活动,不过参赛的人大都是权贵之类,不分男女。总之,只要有钱有权,就能参加赛马。她没想到这长安居然不允许女人参赛。
许春武笑道:“听说是秦太守的女儿秦姑娘提议的,正好今天秦太守邀请我去做客,我想见一见这位秦姑娘。”
众人边走边聊,很快确定了接下来的行程。
末了,桃楚又笑道:“苏辞,你真不结婚?”
苏辞翻了个白眼:“你忘了我是为了什么才进喜桃?”
苏辞进喜桃,一是为了赢得比赛,二是为了证明,女人不比男人差,不与男人结婚,一样能活得好好的。
桃楚道:“你是不喜欢他,还是不喜欢男人?”
盘巧道:“苏姑娘,不是我为我侄子说话,不过盘雷与其他男人相比,倒还不差。你看他相貌尚可,为人也仗义,府里的人都喜欢他,至于家境,虽不是大富大贵,小富安康也是足够了。”
即使是一向不多嘴他人私事的盘巧,在看到侄子陷入单相思时,也忍不住为他说句话。
苏辞摇摇头,道:“他再好,我还是不喜欢,哪条律法规定女人碰到好男人就要结婚了?”
这话一出,盘巧也不好再说什么,倒是桃楚忍不住笑起来。
苏辞瞪她一眼,道:“你笑什么?”
桃楚道:“谁说没有规定?我就知道一条,无论女人,还是男人,到了年纪还未婚,就得交未婚的税钱。”
在场还没有结婚的两人都沉默了。
桃楚道:“所以,我这是在为你考虑呀。”
苏辞道:“……真是多谢了。”
桃楚道:“小意思哎痛痛痛!”
苏辞恨恨道:“痛就少说话!”
苏辞手一松,这才放开桃楚的脸。
桃楚揉揉脸:过分。
————
长安城的赛马本来是属于贵族们的运动。
因为平常人家没有钱买马,也没有钱养马。
不过由于前两位国主喜欢马球,无悲一度掀起了全民学习马球的风潮。
长安城里不日准备举办赛马,这次赛马的地方在内城靖康坊。往年参加赛马的人都是贵族,不过这次不一样,长安太守之女秦眠主张,但凡对有意愿者,无论女男,无论富贵贫穷,谁都可以报名参加此次赛马,且奖品丰厚。
长安城秦太守是位稳重豁达之人,每年的赛马都由他主持,听说是女儿秦眠一直央求他,他又一向疼爱女儿,这才答应了秦眠的请求。
长安城里的百姓,或多或少听说过秦太守之女秦眠骄纵顽劣,她完全没有大家闺秀的温柔稳重,简直要被秦太守宠坏了。
比如秦眠非要跟着弟弟一起读书。秦太守自然不会让女儿成为文盲,还特意请来了京城名师来教导女儿的礼仪,希望女儿能够知书达礼。偏偏秦眠不知好歹,不去学女人该学的东西,非要学男人学的东西。好在秦太守宠爱女儿,秦眠闹过几次后,便依从了她。之后,无论弟弟学什么,做什么,秦眠都要跟着去学、去做,久而久之,她的名声一天比一天坏。
百姓对此议论纷纷,都觉得秦家的女儿一定难嫁,谁会娶这样蛮不讲理的女人为妻?偏偏京城里的三品官员向秦家提亲求取秦眠,人们都大吃一惊,又猜测一定是天高地远,这京城来的公子肯定不知道秦眠的所作所为,那大官一定是被骗了。反正,他们同情起那京城里的大官,设身处地地为那素未谋面的大官担心起来。
秦眠本人对此毫不在意。反正年龄一到,家里就会像泼出去的水一般将她嫁出去,然后她还得生下一个不会跟自己姓的小孩,否则很有可能会被夫家扫地出门让娘家蒙羞的风险。总之,她没有一点选择的余地。
丫环进来告诉秦眠有客人上门时,她正在与朋友对弈。
朋友眉眼弯弯,落下最后一枚棋子,道:“你输了。”
秦眠叹了口气。
她的朋友摇摇头,将秦眠的棋子划到一方,才装进盒中:“你今日心不在焉,是有什么心事?难道还在想着赛马的事?”
秦眠摇摇头:“赛马的名单,你已经看过了吧?”
另一人道:“原来你是为这个忧心。的确,你好不容易争取来无论性别、身份、地位都能参加赛马,可参加赛马的人,女人还是远远少于男人。你已经尽力了,你看,在你的动员下,也有许多小姐们来参加赛马呢。”
秦眠道:“你忘了,她们大都身娇体柔,也许光是上马就费尽了力气。”
另一人笑道:“起码她们愿意报名,你要有信心。”
秦眠轻声叹气道:“还是太少了,如果能再多一些就好了。”
另一人道:“容樱也报名了。”
秦眠神色不悦地道:“不要提她!听说她前日还因为节食而晕倒,她已经变了。”
另一人适时地谈起另外一件事,道:“听说你最近常常往马场跑?”
秦眠脸上的不悦很快消失,她声音微抬:“我遇见了一个人,这次赛马的魁首说不定会是她,那样的话,秦司一定会很不高兴。”
秦眠话中带着得意,仿佛只要秦司不高兴,她就高兴了。
另一人笑道:“是女人?”
秦眠得意地道:“当然!”
另一人还要再说什么,一道急切的声音打断了她。
“小姐、小姐!”
一个身穿绿色衣服的姑娘风风火火地闯进屋中,看到自家小姐,眼睛一亮:“小姐快起来梳妆打扮,有贵客来了!”
秦眠懒洋洋地道:“是什么贵客,你竟然慌成这样?”
那姑娘推了秦眠一把,急道:“小姐,是定北王来了。”
秦眠一怔:“定北王来了?爹爹几次请帖都没有请到定北王,怎么她今天主动上门来了?”
朋友推了她一把:“你不是一直很想去见见这位王爵么?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小心人家就走了。”
秦眠道:“翠儿,走。”
翠儿愣道:“小姐,你不先梳妆打扮么?”
秦眠道:“有什么好打扮的,我穿得干净整洁,有哪里不能见人?”
翠儿道:“可是、可是……”她皱着眉,还没有说清楚,秦眠已经走远了,她只好立马跟上去。
————
“殿下将北萨人打得,果然神勇!”
还没进门,秦眠便听到父亲的声音。
“爹,不知家里来了哪位贵客,你竟然这么高兴?”
一进门,秦眠看到父亲对面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女人,她着装简洁,腰间一条巴掌宽的白玉腰带,还挂着一枚凤头玉佩。
在无悲,仅有许家可佩戴凤头玉佩。
想必她就是定北王许春武,她没有贵族小姐那般崇尚的娇弱无骨,不仅是她,这位将军的侍从也是孔武有力,秦眠为了变得高一些、壮一些,还特意请来武师教学,但自觉还是比不上她们。
秦眠打量对方,对方也在打量她。
“哟,秦司也在呢。”秦眠挑衅似的看一眼坐在父亲身旁的秦司。
秦司与秦眠是龙凤胎,但秦司要比秦眠长得高、长得壮。秦司一身锦衣,看起来的确是位风度翩翩的儒雅公子。听到姐姐的话,秦司没有理她,只是装作看不到,脸上还含着笑意,仿佛在包容骄横的姐姐。
“小女无状,口无遮拦,被贱内惯坏了,殿下切莫往心里去,”秦太守诚惶诚恐地低下头,又转过头大声呵斥道,“逆子!还不快给殿下赔罪!”
秦眠撇撇嘴,欠身道:“秦眠见过定北王,秦眠不懂事,若是冲撞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许春武笑道:“不必如此多礼,我也没那么多讲究。”
秦眠道:“多谢殿下。”
秦眠很快明白许春武来秦府,是为了即将到来的赛马活动。
她爹,也就是秦太守极力邀请许春武做此次赛马的判官。
秦眠从没有见过许春武,但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她。
许春武是未来的许家家主,手握重兵,是能镇压北萨的大将军,是位高权重的定北王。
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同样都是女人,为何差别如此大?
秦太守和许春武讨论起赛马具体事宜。按照习俗,长安城每年的赛马活动都由太守组织,一是为了公正,也是在一定程度上表现官民同欢。
秦眠跟在父亲的身后,看到秦司的视线,她先翻了个白眼。怎么偏偏他先到,一定是父亲叫了他,却没打算叫她。
秦司则假装没看到秦眠的不满,他也不明白姐姐为何不满,只是觉得姐姐脾气古怪任性,作为男人,他应该包容、谦让才对。
谁让秦眠是他的姐姐,是女人呢?
许春武笑道:“听说这次长安赛马允许女子参加,是秦小姐提出的建议?”
秦太守道:“小女任性,非要说女子也能赛马,从前哪有这样的例子,她非闹着要女子赛马,小可一时心软,又想着官民同欢,便答应了。”
秦眠道:“女子怎么就不能赛马了?明明我赛马比秦司要好得多。”
许春武笑了笑,道:“大家都能赛马,没什么不好,在朝歌,连公主、郡主们也会参加赛马。”
秦太守道:“传统如此,小可也是照做罢了。不过殿下说得对,赛马本来就是为了让大家高兴,让女子赛马,也正是出于这番考虑。”
秦司道:“殿下有所不知,我们长安城的女人比不上朝歌,她们都是一群柔弱之辈,强硬要她们参赛,实在是为难她们,长安城的女人们见风就倒。”
秦眠道:“你瞎说,你赛马就比不上我。”
“眠儿,不得无礼,”秦太守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头发花白,身材发福,他微微一笑,道,“殿下,小女秦眠被贱内宠坏了,总是出言无状,事事都喜欢争个高低。”
许春武道:“有竞争心是好事。”
闻言,秦眠有点诧异地看了一眼许春武。而秦太守和秦司没有什么反应,他们认为这不过是定北王的场面话。
三人很快讨论起赛马事宜,秦眠在一旁安静地听着,直到秦司出声。
“姐姐是不是累了?”
秦眠拿着茶杯的手一滞,她还什么都没有做,怎么秦司突然就说她累了?
秦太守接口道:“累了就先回房休息,这些事本来就不该是你要操心的事。”
秦眠不动声色地放下茶杯,看一眼神色如常的秦司,道:“爹,我不累,我想听你们在说什么。”
秦司笑道:“姐姐你听了也没用,不如回去休息。”
秦眠似笑非笑地道:“你怎么知道我听了没用?我听了没用,你听了就有用?还是我坐在这里就会让你害怕?”
眼看两人又要争执起来,秦太守重重咳了一声,道:“眠儿别闹了,小心殿下笑话你。”
秦眠哼了一声,看起来父亲最疼爱她,可一有事,便是推她出去,说她胡闹、不懂事,可从不见父亲说秦司胡闹、不懂事。等到谈正事的时候,又说她听不懂,还说这不是女人该做的事。他们限制她的一言一行,最后又要说是因为她是女人。
就像看到穷人时,说这穷人是因为又懒又贪吃才穷的。
不过秦眠不打算为此争辩,在没有足够的力量之前,争辩毫无意义。
毕竟父亲和秦司就不会对定北王有任何异议,即使她是女人。
“秦姑娘善骑?我有个妹妹,也很喜欢骑马。”许春武道。
秦太守道:“殿下说的可是阿铮姑娘?小可听说去年春末时,阿铮姑娘与北萨人赛马,北萨人都是在马背上生活,可阿铮姑娘偏偏赢了那帮狄人,狠狠羞辱了北萨王,眠儿哪里能比?”
阿铮姑娘叫许阿铮,是许春武小姨的孩子。
许春武笑了笑,道:“方才你们说,赛马的判官名单已经拟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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