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枝晚自习结束就回了家, 一进门先嗅到了饭菜的香味。
尤婉婷听见开门的声音第一时间跑了过去,在她面前转了半个圈,“好看吗?”
尤枝打量了她两眼, 她今天穿着件红裙, 还画了个娇艳的妆,打扮的像是要去参加什么晚宴,看得出来是花了心思的。
尤枝淡淡地“嗯”了一声,“好看。”
尤婉婷把她拉到桌边坐下。
桌子上已经摆满了碗碟,还挺丰盛,中间放着一个铺满玫瑰花瓣的生日蛋糕, 上面插着几根还没点的蜡烛。
“本来我是想着出去找家餐馆,可你孙叔叔说你高三学习也辛苦, 非要亲自下厨做这一桌子菜, 给我庆祝生日, 也让你放松一下。”尤婉婷脸上的笑都快兜不住了。
看得出来, 她今天很开心。
话音刚落,孙秋鸣就端着个盘子从厨房走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餐桌上:“最后一道了, 正好枝枝也回来了,快尝尝吧, 不知道合不合胃口。”
尤婉婷帮着去给他解围裙, “哎呦呦,辛苦了辛苦了。”
尤枝把视线挪开, 不想看他俩。
这一幕有多和谐,现实就有多讽刺。
三个人都坐了下来, 气氛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 只有尤婉婷毫无察觉地不停聒噪, 孙秋鸣偶尔跟着应和她两句,尤枝绷着嘴角一句话都没说。
半晌,尤婉婷才注意到了她的沉默,“枝枝,你怎么不说话啊?连句生日快乐都没对你老妈说。”
尤枝拿着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碗里的东西:“我不太舒服。”
“你这孩子……”
尤婉婷刚想要继续说什么,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
她表情一秒转换,咧着嘴接通放在耳边,发出一串银铃似的笑声:“谢谢谢谢,也就你还记得我生日……哎呀,挺好的……是么……”
她拿着电话,边说边往卧室走。
门一关,餐桌上只剩下尤枝和孙秋鸣两个人。
孙秋鸣往她面前的碗里夹了个虾,“枝枝,昨天的事,我想你误会了,我只是……”
“怎么着?”尤枝抬起眼帘看着他:“难不成是想帮我洗?”
孙秋鸣表情一顿,随即低头笑了笑,用手扶了下眼镜框,“不管你信不信,我是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直视着她的,眼神没有丝毫的躲避,语气真挚无比,眼底却全是戏谑。
尤枝捏紧手边的碗。
她发誓,他再多说一个字,她就朝着他这张丑脸砸下去。
尤婉婷打完电话,红光满面地从卧室走了出来,孙秋鸣立刻扬起了那副温和的笑脸,伸手揽过她的腰,“谁啊,这么开心。”
“以前的一个老姐妹,祝我生日快乐的,我们那几个关系好的每年都会聚一聚,今年还没聚过呢,刚刚在商量要不要抽个时间去哪儿玩两天。”
孙秋鸣给她夹了个菜,“那挺好的。”
“是啊……”尤婉婷说着,目光扫向尤枝,“枝枝,你有没有听你同学说过这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啊?”
尤枝:“没。”
尤婉婷皱起眉头,“怎么跟你说个话这么敷衍?你老抱着手机在那戳什么呢?”
尤枝淡声道:“我在查性骚扰判几年。”
尤婉婷一愣,孙秋鸣脸上的笑也逐渐敛去。
“你查这干嘛……”尤婉婷把筷子一放:“你被谁骚扰了?我都跟你说了不要再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什么酒吧夜店,那是你一个女孩子家应该去的么?怎么不骚扰别人就骚扰你?”
尤枝深吸了一口气,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今天是尤婉婷生日,她不想跟她吵。
孙秋鸣接上她的话:“是啊,你现在还小,那种地方还是少去,容易被占便宜。”
尤枝胃里泛起一阵干呕。
她坐不住了,一秒都坐不住了。
“我吃饱了。”尤枝撂下筷子走进了卧室,“砰”的一声把门关上,反锁。
很快,尤婉婷尖细的嗓门在门外响起:“我真是生了个白眼狼!让你回来陪我过个生日你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什么意思啊你!我养你这么大是欠你的还是怎么着?你要是对我这个妈有意见就直说,犯不着甩脸子给我看……”
尤枝一头扎进被子里,把头蒙上。
耳边闷闷的,外界的噪音变得不再清晰。
世界安静了。
尤枝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没什么动静了。
她没有开灯,捞过放在床边的书包,从里面拿出一把小小的水果刀,塞到了枕头下面。
她回来的路上买的。
刚刚在饭桌上,她在试探孙秋鸣的时候,对方也在试探她。她不确定他是会有所收敛,还是得寸进尺,如果事情不能如她所愿,那就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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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早读。
尤枝因为仪容仪表的事情,被罚清扫一楼大厅公共区域的卫生。
她拿着扫帚和簸箕走过来,才发现被罚的不止她一个,还有好几个学生,有的在扫楼梯,有的在清理外面的花坛。
不过这些人打眼一看就都不像什么“好学生”,不是染的头发刚被剃了一截,就是穿的花里胡哨的,打扫卫生这种小惩小戒,对于他们来说根本就没放在心上,随便挥几下扫帚应付应付就算完了,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
尤枝在这群人里看到了个“老熟人”。
罗鹏也看到她了,把手里的拖把立在一旁,笑嘻嘻地朝着她走了过来。
“枝姐,你歇着吧,这块我替你扫。”
尤枝不是很想搭理,头都没抬:“不用,别这么叫我,担不起。”
罗鹏并没有走开,而是站在她旁边,憋了半天才终于憋出句话:“枝……尤枝,我为之前的事跟你道歉,那都是邹旭让我做的,你也知道,我没办法只能听他的……你能不能帮我在尧哥面前说说话,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的份上。”
尤枝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的脸上有伤,一只眼睛是肿的,整个人看起来好像变了不少,但又说不上来哪里变了。
尤枝问:“迟尧打的?”
“没有没有,我这种人哪轮得到尧哥亲自动手啊。”罗鹏摸了摸后颈,“我这都是活该,谁让我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我这肠子都快悔青了,你帮我跟尧哥说说,做牛做马就是做狗我也愿意。”
尤枝对他的忏悔没什么兴趣。
这种墙头草最会攀炎附势,嘴里没有一句真话,现在愿意做狗,一旦出了什么事,第一个回过头来咬主子。
尤枝没搭他的话,继续问:“邹旭他人呢?”
“我比谁都想知道,这个王八操的打完人就没露过面,我也是这两天才听说他准备辍学了,家里在外地办了个什么厂子,他说不定现在都已经不在榆城了。”
罗鹏说着说着咬牙切齿了起来:“妈的,留下一堆烂摊子让老子给收拾。”
尤枝明白罗鹏献殷勤的意思了。
邹旭走了,他作威作福的靠山没了,以前的仇家再找上门,日子一定不会好过。
而且邹旭和迟尧那点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就算迟尧放过罗鹏,也会有很多人打着迟尧的名号来踩他一脚。
骂完邹旭,他又回到了那个刚刚那个话题:“尤枝,你就……”
“罗鹏。”身后一个冷沉的嗓音打断了他,“这才几天,我的话你就忘了?”
罗鹏听见声音,吓得呼吸都快停了,脸上硬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尧,尧哥……我就是想帮帮忙……”
迟尧没说话,掀起眼皮看着他,罗鹏被这么盯了几秒,头也不回地跑了。
迟尧挎著书包,看起来应该是刚到学校。他课上的一直很随意,老师对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尤枝还觉得很神奇,后来想了想,可能是因为他成绩没落下吧。
“你跟他说什么了?”尤枝低下头继续扫地。
“让他离你远一点。”
尤枝勾了下唇角:“他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光想想罗鹏那个怂样她就有点想笑,明明一群纸老虎,还要装社会人。
尤枝有些分了神,一转身正好和一个男生迎面相撞上。
男生手里的牛奶盒掉在了地上,“嘭”的一声摔炸了,乳白色的**洒了一地,连尤枝的鞋上都没能避免。
“同学,你怎么不看人啊?”
男生带着厚底眼镜,书包鼓的像个炸.药包,火急火燎的一脸着急,应该是因为迟到了,语气也不太好,还有点埋怨的意思。
尤枝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但也没打算说什么。
男生抬脚就要走,结果一步还没踏出去,就被人揪著书包甩了回来。
他站稳了脚跟,一脸惊地看着迟尧:“干什么啊你?”
像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乖学生,跟迟尧这种人完全不在一个世界,可能听说过名字,但也不一定能对得上号,所以才敢跟他正面刚。
迟尧看了一眼地上的牛奶,视线重回到他脸上,“收拾干净。”
“我要迟到了。”男生推了推鼻梁上厚重的镜框,目光扫过他和尤枝,没有要停下来收拾的意思。
迟尧手一伸把人再次拎了回来。
男生把书包带子往前拽了拽:“你,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迟尧冷冷地盯着他:“要我教你?”
男生下巴冲着尤枝指了一下:“这不是有人在打扫卫生吗,再说了,关你什么事儿啊……”
尤枝站在一旁,看到迟尧的太阳穴已经开始绷紧了,他的耐心就那么一点点,对方再多说一句废话他恐怕就要发作。
“迟尧。”尤枝扯住他的胳膊,摇了摇头,“算了。”
然后转过头对那个男生说:“你快走吧。”
男生也没犹豫,眼神很不友好地又瞥了他们两眼才跑上台阶,消失在了楼梯拐角。
迟尧视线回到她脸上,眼底的躁意还未褪去:“你认识他?”
“不认识啊。”
“那你向着他?”
尤枝总是能被迟尧角度清奇的关注点给整无语。
“我不是向着他,我向着一个陌生人干什么?”她垂下眼,继续说:“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极端,我知道你的拳头很厉害,但不是所有事情都要靠拳头来解决。”
学校对待学生最会“以貌取人”,像迟尧这种早就被贴上某种标签的学生,再占理也没理,他要是在这儿把人给打了,那不知道事情又会闹成什么样。
她不想看到他那样,更不想再看到他为了自己受罚。
迟尧不说话了。
沉默了半分钟后,他转身走了。
是她说的太直白,惹他生气了吧,尤枝想。
他偏执的厉害,性格也不是一两天形成的,又怎么可能听她的。
又过了几分钟,迟尧不知道从哪拎出了个拖把,甩在地上对着那滩牛奶来回拖了几下,拖干净后又拎着拖把走了。
全程一句话不说,也不看她。
尤枝看着他的背影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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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高三迎来了最后一个长假——寒假。
尤枝觉得这半个学期过得很累。
她就像个陀螺,高三本身的压力先不说,她的业余时间不是在跟着许颂补习功课,就是在酒吧忙着赚钱,好像每个时间缝隙都被挤得满满当当。
许颂放假前把整理好的笔记给了她一份,连学习计划都给她拟定好了。
可她现在什么都不想管,只想先睡个三天三夜再说。
偏偏天不遂人愿。
假期第一天早上,她就被手机铃声给吵醒了。
尤枝看都没看就把电话挂断,扔在了一旁。
可对方坚持不懈,她刚挂断,又打进来,再挂断,再打。最后她终于受不了了,直接关了机。
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她摸过手机,开机,一连串的消息不停地往外弹。
二十多个未接来电,十几条微信消息,全是来自同一个人,周宥辰。
这人疯了吧?
尤枝捏了捏眼皮,刚刚打开微信,还没来得及看都发了些什么,又一通电话进来了。
电话那边听见接通,似乎还愣了一下,随即呼出一口气:“尤枝,你终于接电话了。”
“你一大早炮轰,最好是真的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尤枝扶着额,还没完全脱离惺忪的状态,语气夹带着些起床气。
周宥辰说:“不早了,我都在火车站等两个多小时了。”
尤枝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什么火车站?等谁?
“有事说事,不说挂了。”
“唉唉唉,别挂别挂,榆城火车站啊,我不是跟你说了,放假来找你。”
尤枝反应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他在开玩笑:“你无不无聊,挂了,我想再睡会。”
她挂断电话,不出半分钟,微信跳出了一条新消息。
她打开一看,瞬间清醒了大半。
周宥辰发来了一张自拍照,露着半个帽檐,照片的背景里有五个醒目的红色大字——榆城火车站。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