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然阖上了眼帘的谢浔缓缓睁开眼睛。
“萧瑾成, 你又耍什么花样?”他一脸不耐,“有话快说,少在这里拐弯抹角。”
萧瑾成花瓣似的樱唇一勾, 慢悠悠地从袖子里取出一粒黑漆漆的药丸,一边来来回回地捏着,一边在谢浔耳边吹气:“我哪里拐弯抹角了?我不是想让你好好睡一觉吗?”
谢浔闭了眼,懒得搭理萧瑾成。
萧瑾成一哂, 长腿往榻上一撂, 紧挨着谢浔躺下了:“还是躺着舒服, 只是不知道躺在棺材里睡觉,是个什么滋味。”
“你死了就知道了。”谢浔闭着眼睛道, “你若实在好奇, 我可以让蓝枫送你一程。”
“哈哈, 不必了。”萧瑾成咂了咂舌, 语调一转,“拂然啊,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神奇的丸药, 喝下去之后心跳呼吸齐齐消失, 与死人一般无二,然而七天之后又会好端端的醒过来,只需仔细调养几天,便又生龙活虎的了。”
他凑到谢浔耳边,故意往他耳朵里吹凉气:“不瞒你说, 临行前,我才与轻羽温存过, 你别说, 在棺材里躺过的女子, 滋味真的很不一样。”
一旁的谢浔猛地睁开眼睛。
察觉到谢浔的反应,萧瑾成浅浅一笑,继续道:“若我猜得不错,你的那位玄霜姑娘,应该也已经醒过来了。拂然,听到这个消息,你还困吗?”
“什么?”谢浔推开萧瑾成坐了起来,“萧瑾成,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该不是疯了吧?”
“疯?哈哈哈,好端端的我疯什么,我看你才是快疯了,被裴玄霜的死折磨疯了。”
“你少跟我提她!”谢浔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你且跟我说清楚,文轻羽是怎么回事?”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啊!”萧瑾成摊了摊手,“啧啧,看来拂然贤弟不仅气疯了,还气傻了,连这点事情都想不明白。”
谢浔恼怒地瞪着萧瑾成,面色黑如锅底。
“好了好了,我说,我说还不行吗?”仿佛怕谢浔真的生气似的,萧瑾成握着玉箫朝他作了个揖,娓娓道来。
“上个月,我带着轻羽回到南楚,结果两日之后,轻羽死了。太医说,轻羽是吞金自尽的,我虽伤心难过,却一点都不信太医的话。”
“为何?”谢浔道。
萧瑾成凤眸微眯,现出两道迷人妩媚的弧度:“因为她才知道了韩寂尚在人世的消息,她一心想和她那未婚夫团聚,此目的达成之前,怎么可能自尽。”
谢浔漆黑的剑眉一皱。
“于是乎,我便派人去查这件事,调查期间,她的奶嬷嬷总是催促我将那丫头下葬,我心觉有异,便将计就计地按那奶嬷嬷的要求给文轻羽办了盛大的丧仪,结果下葬当夜,这老太太便带着一帮人挖坟去了。”
“如此简单的计策,我想看不穿都难,便命人打开了棺木,静静等待着,你猜怎么着?两日后,文轻羽在棺材里醒了过来,你是没看到她当时见到我时的表情,那可真是一个精彩纷呈。后来……”
萧瑾成潇洒地转了转手中的玉箫:“后来我便跳进棺材,成全了那丫头想死的一份心,如今,她已经彻彻底底是我的人了。我宠幸爱妻之余还请人还原了这颗丸药,特意千里迢迢的给你送过来,以解除谢侯爷你的燃眉之急,怎么样?够义气吧?”
谢浔压根没听萧瑾成后面的话,当他从他口中得知文轻羽是假死之后,脑袋便炸了!
“所以,文轻羽服用了假死药。”他盯着萧瑾成,“她也一样!”
“对,就是假死药,谢侯爷,你终于清醒过来了。”萧瑾成笑眯眯地将药碗放入谢浔的掌心,“若我猜得不错,这假死药,是玄霜姑娘亲手做出来的,她送了轻羽一颗,自己吃了一颗,企图帮助她和轻羽,离开你和我。”
谢浔死死捏住手里的药丸,气得面红发乱,头痛欲裂,周身沸腾的血液仿佛燃成了火,灼烧着他,妄图将他烧成一把灰,叫他飞灰湮灭!
“好、好……她当真是……好得很!!”谢浔怒瞪着一双赤红的眸子,站起身,一步步踏下木阶。
“敢如此戏耍本侯,当真是好得很!”他一拳砸在雕着二龙抢珠的炕屏上,“她最好已经在黄土里烂成了泥,否则的话,本侯定然要从她身上扒下一层皮来。”
妙工巧篆的炕屏上,血迹斑斑。
站在炕屏另一侧的蓝枫一拱手,道:“主子,奴才有事禀告。”
“说!”谢浔暴喝。
蓝枫飞快地道:“主子之前让奴才调查裴姨娘的事,奴才已经查清了。”
“你也查清了?”谢浔喜怒不明地看向蓝枫,“你查清了什么?”
蓝枫默默低下了头,忐忑不安地道:“主子,裴姨娘在玉蜂山下生活了三年不假,在雍州境内待了三年也是真,但是……”
“但是什么?”谢浔少见地朝蓝枫发火,“快些说!”
蓝枫赶忙道:“裴姨娘十岁之前的经历,奴才怎样都调查不出,仿佛是个谜。”
“谜?”谢浔回忆着某些往事,幽幽道,“她身上的谜团多得很,没事……本侯有的是精力,自会一一查清楚!”
说罢,取下楎架上的衣袍,急匆匆离开了凤祥山庄。
半个时辰后,头发松散,衣衫凌乱的谢浔来到了尧山,
他盯着那座亲手所刻的墓碑,冷漠下令:“挖。”
八名身强力壮的侍卫站在裴玄霜的坟墓两侧,挪开沉重的墓碑,开始掘坟。
谢浔锋利阴郁的面容在飞扬着的黄沙下变得模糊起来。
他盯着堆积在墓坑四周的泥土,轻轻闭上眼睛。
天气热得厉害,谢浔浑身上下却在冒凉气。
他脑海中走马灯似的闪过许多画面,然而最多最清晰的,仍是那双浅褐的无情眼。
他好想毁了那双眼。
毁了那个薄情寡性,铁石心肠的人。
正是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着,蓝枫在他身侧道:“主子,挖到棺木了。”
谢浔睁开眼睛,缓缓走到了墓坑旁。
纵被泥土掩埋半月之余,那副精美华贵的阴沉木金丝楠棺依旧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宝光。
“她配不上这副棺木……”谢浔沉着脸道,“启棺。”
侍卫撬动神仙棍,徐徐打开了棺盖。
阳光一寸寸填入漆黑的巨口,直至照亮了整副棺材。
棺材内空空****,别说尸体了,连个幽魂都没有。
侍卫们大惊失色,提着神仙棍默默后退半步,蓝枫同样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主子……这……”
谢浔反应全无,浓黑的眸子里静静地停放着两口巨棺。
她果然不在这里。
果然。
亏他心疼她。
亏他放不下她。
亏他怕她坟茔孤零,时时来看她。
笑话,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
“将棺木烧了。”谢浔从那副阴沉木金丝楠棺上移开目光,冷笑,“还好皇上没杀宁国公,否则的话,本侯当真不知道,该找谁算这笔账。”
闻言,蓝枫立刻将谢浔的坐骑牵了过来。
谢浔潇洒跃上马背,最后看了裴玄霜的墓碑一眼,绝尘而去。
-
距离沛国都城五百公里外的雍州城,细雨连绵,闷热潮湿。
裴玄霜早晨出门时才换了身干爽的衣裳,不过去集市上转了一圈,小衣便湿透了,她一向怕热喜凉,在京城的时候就不喜过夏天,回了雍州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京城的夏天有多舒畅。
“姑娘,你要几张胡饼呢?”光着膀子剃着秃头,被太阳晒的黑丽嘉黢黢油亮亮的小贩笑眯眯地看着站在他摊子前的小娘子,“胡饼两文一张,羊汤十文一碗,保证鲜亮!”
大热天的,来摊子上吃胡饼喝羊汤的人着实不多,是以小贩对每一个前来光顾生意的客人都格外热情,对貌美如花的小娘子,则更加热情。
裴玄霜拢了拢头巾,客气地对小贩道:“给我二十张胡饼就好,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小贩飞快地给裴玄霜包了二十张胡饼,裴玄霜接过胡饼放在篮子里,付了钱,急匆匆进了一条窄胡同。
窄胡同里住着的都是跑江湖卖艺的人,还有些腿脚不方便,没人照看的老人家,裴玄霜低着头走进一座小杂院,一进门,便被一帮七八岁的小乞丐围住了。
“别抢别抢,刚出锅的胡饼,当心烫着。”她手忙脚乱地将胡饼分给饿得肚子直叫的小乞丐,看着小乞丐捧着胡饼狼吞虎咽,长长叹了口气。
她到达雍州城整整八日了,八日来,她师父师兄没找着,倒是认识了一帮小乞丐,以及小乞丐们的爹娘。
与小乞丐们相识的过程同样离谱,当时她才下了船,还没分清楚东南西北呢便被这帮小乞丐抢走了荷包,一路追着他们来到了这条窄巷子,意外认识了这些人。
奇怪的是,看到那几位衣衫褴褛,狼狈不堪的流民后,她非但不觉得厌恶,反而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亲切。
且他们当中不乏老弱病残,身为医者,便理所当然地留下来为他们治疗,一来二去的便成了这些流民的朋友,相处得甚是融洽。
这几日来,她几乎日日出门打听师父的下落,却次次无功而返。更令她苦恼的是,雍州境内终年弥漫着白雾的大山不下百座,她又该去哪一座大山寻找她的师门。
那座白雾飘飘的无名山,简直成了她的心病。
“胡婵姑娘,你在想什么?”一上了些年纪的妇人轻手轻脚地走到裴玄霜身旁,问,“天气怪热的,我叫春儿打了井水,你要不要去洗把脸?”
裴玄霜收起纷繁的思绪,转身对妇人一笑。
“兰婶。”她道,“井水留着喝吧,我不觉得热。”
“喝的水留出来了,剩下的,你拿去用吧。”兰婶拽着裴玄霜的袖子,带着她在茅草屋内的草垫上坐下,“你这么个金贵人儿,和我们这些乞儿混在一起实在委屈了,不仅给我们治病,还给我们东西吃,我们无以为报,只不过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罢了。”
“兰婶,没关系的,我不求回报,我跟你们待在一起莫名的开心满足。”裴玄霜将剩下的胡饼塞给兰婶,“趁热吃了吧,这家胡饼做的不错。”
兰婶捧着热腾腾的胡饼,感动的两眼发热:“胡婵姑娘,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们这些人看着你,也觉得亲切。”
她望着裴玄霜清淡如茶的双眼:“在我的家乡,许多人都生着和你一样的眼珠。”
“是吗?”裴玄霜不由得想起跟着言琢的那两个小倌,“我倒是在京城见过褐色眼珠的少年,兰婶,你们是京城人氏吗?”
兰婶闻言一愣,低下头道:“不、不是,我们怎么可能是京城人氏。”
见兰婶面有郁色,裴玄霜便不再问了,换了个话题道:“兰婶,春儿怎么样了?”
“吃了你的药好多了。”兰婶抬起头,“胡婵姑娘,你医术可真好!”
裴玄霜笑笑,耐心嘱咐:“可别再吃山里的野菌子了,天知道哪一朵有毒,哪一朵没毒,春儿也大了,人又机灵,何不在城里找份杂工做做,总好过行乞挖野菜不是。”
兰婶子抓了抓脏兮兮的衣角,苦笑着道:“胡婵姑娘,你说的办法,我都试过,但是……行不通啊。”
裴玄霜讶然:“为何行不通?”
兰婶表情为难地转了转眼珠,一咬牙道:“胡婵姑娘,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我祖上也是大户人家,家里有宅子有田地的,过的也是好日子,可、可是……”她呜咽了一声,“可是该死的老天不让我们好好过活啊……“
裴玄霜赶忙握住兰婶的手,轻轻地问:“兰婶,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兰婶按了按眼角,可怜巴巴地望着裴玄霜道:“我……实为北夷人,北夷亡国之后,有一部分人留在北夷城内等死,有一部分人逃去了东陵、南楚两国,还有一部分人被沛兵抓去了天井,在天井里做劳役,为沛国建城墙,筑工事。我们一家原本想逃到南楚去的,奈何一路颠沛流离,东躲西藏,最后跟着一群流民流落到雍州来了。”
她叹了口气,再道:“我们这些人,没有家园,没有户籍,不过是见不得光的过街老鼠,挨过一日是一日罢了,行乞都属勉强,何谈谋营生。”
“你们是北夷人?”听完兰婶的话,裴玄霜倍感惊讶,“怪不得你们的身材都这么高大,皮肤又是极为光滑雪白,原来是北夷人。”
“对。”兰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接着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安地问,“胡婵姑娘,你会嫌弃我们这些北夷人吗?”
裴玄霜笑着摇了摇头:“我为什么要嫌弃你们,咱们不都是一样的吗?”她握紧兰婶的手,“你们失去了家园和亲人,我何尝不是?我到现在都没找到我的师父。”
“胡婵姑娘,你找了这么多天,一点你师父的消息都没打探到吗?”兰婶道。
裴玄霜默了默:“没有。”
兰婶反握住裴玄霜的双手,宽慰她道:“你别太担心,春儿他们走街串巷时,一直在帮你打听,只要你师父还在雍州城,总会打听到的。”
此话正中裴玄霜心事。
她根本不知道师父在不在雍州城里,如此大海捞针,不知要找到何年何月去。
距离她“吞金自戕”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虽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可她总觉得雍州城内不大安全,若中秋后还打听不到师父的消息,她务必北上汉中,去找师兄白十安。
想起白十安,她情不自禁抬起手,摸了摸发间的玉蝉簪子。
兰婶瞧着裴玄霜的动作,促狭一笑,打趣她:“这簪子是你相公送的吧?别说,这玉簪极衬你。”
裴玄霜一顿,正欲解释,兰婶的儿子春儿用干荷叶捧着几个金黄油亮的果子跑了进来。
“娘,你看,这是什么!”春儿一脸兴奋的道。
兰婶探头一瞧,激动道:“油果?”她惊讶地问,“你哪来的油果?”
春儿咧嘴大笑:“我用胡婵姐姐给的银子买了面和油,自己做的。”
兰婶朝春儿投去赞赏的目光,接着接过他手中的油果,转身递给了裴玄霜。
“这是北……这是我们家乡的美食,你要不要尝尝?”
裴玄霜怔怔地望着荷叶上的油果,半晌没说出话。
“胡婵姑娘?”见她呆呆的不语,兰婶小声地问,“你……想尝一尝吗?”
裴玄霜这才反应过来,她朝兰婶和春儿笑了笑,小心翼翼地捏起了一颗油果。
油果刚刚出锅,外皮很是有些烫,裴玄霜敷衍地吹了吹,忍着烫咬了一小口。
外焦里嫩,细腻弹牙,带着一丝丝若有似无的甜味,香而不腻,甚为可口。
这是她记忆里的味道。
与师兄给她做的油果一模一样的味道。
“真好吃。”裴玄霜称赞,“春儿,你手艺可真好。”
她话音刚落,几个挎着长刀的衙役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正在院子里玩耍的孩童尖叫着四处躲藏,仿佛见到了来人间勾魂的黑白双煞。
“好啊,你们藏到这来了!”为首官员提了提袖子,指着站在茅草屋里的兰婶和裴玄霜道,“来人,给本官将这些个黑户通通抓起来。”
“是!”衙役们凶神恶煞地冲进茅草屋,将裴玄霜和兰婶拽了出来。
“你们想干什么?”裴玄霜挣扎着道,“我有户籍路引,宋知州,你为何抓我?”
那宋知州正是前几天盘查过裴玄霜户籍路引的人,因裴玄霜容貌出众,便惦记上了她,想要把她收进府里做姬妾。
“只要你肯跟本官走一趟,本官就放过这些人。”宋宪毫不掩饰对裴玄霜的垂涎,“你现在走,本官现在就放。”
“当真?”裴玄霜冷冷瞪着对方。
宋宪哈哈一笑:“那是自然,本官说话向来是一言九鼎。”
裴玄霜按下心中的鄙夷,痛快应了下来“可以。不过,我要收拾收拾行李。”
见她毫不反抗,宋宪心里乐开了花:“小胡婵,你很识时务嘛。去吧,本官在这里等着你。”
裴玄霜挣开衙役的手,扭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兰婶紧跟着裴玄霜,嘴里不停地劝:“胡婵姑娘,你不能跟宋知州走啊!那人没安好心。”
裴玄霜将一包药粉掖进袖子里,另将一袋碎银子交给了兰婶。
“兰婶,这些银子你拿着,带着孩子们躲到别处去,最好离开雍州。”她恨恨瞪了候在门外的宋宪一眼,“这些狗官,怕是盯上你们了。”
兰婶难为情地收下银子,问:“那、那你怎么办?”
裴玄霜背起包袱:“放心,我自有办法。”
她握了握兰婶的手,不慌不忙地跟着宋宪离开了小杂院。
是夜,裴玄霜被宋府的下人带到了宋宪的卧房里。
宋宪正在饮酒,见裴玄霜来了,飘飘然起身道:“美人儿,你来啦!快来,陪本大人喝两杯!”
裴玄霜由着宋宪将自己拽到了圆桌边:“宋大人,您找民女来何事?”
“何事?当然是好事啊。”宋宪倒了杯酒给裴玄霜,“只要你肯听话,本官保证你拥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裴玄霜接过了那杯酒,冷笑。
真是好巧,她在京城听过无数遍的话,又在雍州听到了。
当真是,一模一样的恶心!
便不动声色地用指甲蘸了些药粉:“民女不会饮酒。”
她顺势拿起手边的茶碗:“大人,民女敬您一碗茶吧。”
“你这个促狭鬼,可真是折磨人。”宋宪笑得见牙不见眼,美滋滋地接过了裴玄霜的茶,全然不察那修长莹润的小指自水面上悄然划过。
他端起茶,一饮而尽。
“喝完啦。”他手搭在裴玄霜肩上,“你……让本官亲一口。”
肥腻的胖手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头巾,裴玄霜实难忍耐,斥道:“把你的手拿开。”
宋宪猥琐一笑,偏去拽裴玄霜的头巾:“一块头巾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莫非是你的情郎送的?”
药力尚未起效,裴玄霜只得咬着牙和对方周旋:“不是。”
宋宪嘿嘿两声,又摸了摸她发间的玉簪:“那你这簪子,可是情郎送的?”
“是我师兄送的。”裴玄霜冷道。
宋宪目光下移:“那你这玉佩的呢?”
裴玄霜拢了下衣襟:“师父送的。”
宋宪又将目光移了上去:“你这耳坠子呢?”
裴玄霜褐眸一沉,瞪着宋宪没说话。
“你瞪着本官做什么?说话啊?”宋宪皱了皱眉,忽地往桌上一栽,“诶?本官的头怎么这么晕呢?”
他双眼眯成一条缝,直勾勾地盯着裴玄霜:“一定是你生得太好看了,看得本官头都晕了,美人儿……你快过来……过……来。”
“砰”地一声巨响,膘肥体壮的宋大人瘫倒在地上。
他一睡便睡到了第三日早上,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别说美人了,便是窄巷里的那帮流民都找不到了!
宋大人气得火冒三丈,穿上官服便要去抓人,结果人还没离开宋府大门呢,便被一队威风凛凛的黑甲卫围住了。
他吓了个脸白,正欲传左右将黑甲卫的来路问问清楚,一身穿乌金玄袍,昳丽貌美的男子足下无声地走了过来。
宋大人盯着那浑身散发着贵气与煞气的男子,猛地打了个觳觫,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下官宋宪!”
“拜见谢侯!”
“谢侯万福!”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