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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义三十二年春, 传胪大典结束后的当天晚上,御王世子被废, 并贬为庶人, 幽禁宗人府。
就连宁王也被皇上训斥,勒令其闭门思过,禁足半年。
处置结果一出, 满朝哗然。
直到流言的真相昭示天下,不明真相的那部分人这才明白, 前段时间新科状元宴庭深意外落水一事以及后面沸沸扬扬传得人尽皆知的, 平远郡王谋害宴庭深的各种流言, 都是御王世子聂峘所为。
这就罢了,聂峘还蛊惑宁王, 以聂峋看不上宁王,在他想要提亲时请旨赐婚当众打宁王的脸,煽动宁王一起造谣生事。
穆昭朝倒是没想到聂峋这一招釜底抽薪居然就把聂峘给废了。
还是哥哥回来跟她解释, 她才明白, 聂峘是犯了帝王的大忌——揣测圣意。
借着太子的死,引发皇上心里的愤怒,从而让聂峋被罚。
若只是单单的陷害、造谣生事、蛊惑皇子,皇上倒还不会处罚这么重。
他错就错在, 自作聪明, 自以为拿捏了皇上的想法, 这才使得本就对太子的死无法平息怒火的皇上龙颜大怒。
雷霆之势下, 聂峘又怎么可能保全得了自己。
若非很多事宁王确实不知情,他又一股脑把聂峘对他说的计划在皇上面前坦白, 还痛哭流涕认错, 宁王也不单单只是被训斥被禁足。
经此一事, 宁王一派元气大伤。
宸王一党觉得宸王上位稳了,便又趁势提出立储一事,并暗中为宸王造势。
什么猛虎下山口吐人言,五彩祥云笼罩宸王府、黄河岸冲上一块昭示宸王是天命之人的异石……
总之竭尽所能地把宸王烘托成上天选定的人间天子。
宸王自己也在皇上打压了宁王后,飘了。
觉得皇上定是属意他的,否则绝对不可能在这样的时候,下旨训斥宁王,还把他禁足。
禁足事小,丢脸事大。
如此以来宁王的威信全没了,一个没了威信的皇子,又如何能登基为帝?
莫说拥护宸王的诸人,就是宸王自己都已经以‘储君’自居。
人在狂妄和得意时,便是最容易出错的时候。
宸王和宸王的拥护者压根不知道,他们种种行为,全都落在皇上眼中。
也心知肚明他们皇子之间的争斗。
原本太子的事就足够让他痛心疾首,这阵痛和怒,还没彻底缓过来,又发生了宁王一事,现在宸王又如此。
几个儿子,没一个省心的。
皇上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在一日早朝上,寻了个宸王不大不小的错处,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痛斥其不孝不义。
莫说宸王,文武百官都被皇上这般给惊到了。
足足痛骂了一个时辰。
把因太子那般不堪死亡而郁结了这么久的怒火,都于这一日,统统发了出来。
骂到最后,宸王都跪俯在大殿上,一句话不敢说。
痛斥还不算完,皇上还处置了几个拥护宸王拥护的最欢的官员。
就连宸王也被勒令闭门思过三个月。
原本立储之风沸沸扬扬的朝堂和京城,一下都安静了下来。
宸王能否继位,也被打了大大的问号。
这就罢了,主要是皇上把这郁结已久的怒火发出来后,还因为怒急攻心,当场就吐了血。
宸王还因此落下了个把皇上气吐血的不孝之名。
皇上本就年纪大了,再加上接连发生的事让他身心俱疲,便病倒了。
虽然说病的不严重,但病去如抽丝,再加上伤心过度五脏郁结,好的也慢,太医院也不敢用猛药,这一病也是拉扯了许久。
一直到四月下旬,皇上的病情这才好转些。
这期间,菱王倒是时常进宫探望,两个兄长都遭了训斥,他心底其实是开心的,只是因着宸王的前车之鉴,他可是一点儿都不敢表露出来。
反倒是御王不大敢进宫。
还是皇上召了他进宫,他因为教子不善不敢面圣,生出如此忤逆之子,自觉有愧列祖列宗在御前哭了一通,这才知道,皇上并没有因为这事怪罪他。
把话说开,他便废寝忘食衣不解带留在宫里侍疾。
皇上心里其实是有些怨这个儿子只顾自己玩乐对儿子疏于教导的,但他哭得真切,虽然能力一般,但心术是正的。
尤其是有聂峋这个给力的儿子在,虽聂峋不是他教的,但到底是他生的,有加之御王侍疾确实尽心尽力,孝心可嘉,便想让他和聂峋的父子关系更近一些——这父子俩生疏皇上也是心知肚明的。
于是就给了他口谕,让御王亲自去跟儿子说他的婚事。
也即是聂峋和穆昭朝的婚事,五月初九是个好日子,让他好好为儿子筹备婚事,多少也能拉近一些父子之间的关系。
正好聂峋的郡王府也已经修葺妥善,新主入驻,加之新人入府,算是双喜临门。
聂峋一得到消息,便赶到庄子上,告诉了穆昭朝。
比上次毫无征兆的赐婚,这次的成婚更让穆昭朝措手不及。
毕竟成婚和下一道圣旨赐婚是两码事。
赐婚也就是惊喜一下,又不用做什么。
可成婚就不一样了,要筹备婚事的啊!
嫁衣、嫁妆……数不清的用品要准备。
她压根没想过要这么快就成婚,便也没准备这些物什。
这一下,当真是让她措手不及。
最主要的是,她连这个时代成婚的风俗具体是什么都不知道。
措手不及的同时,她也有些慌乱和不安。
“这、这就要成婚了?”她抬头看着一脸说不出有多开心的聂峋,一脸震惊:“怎么这么快!会不会太快太突然了啊?”
话落,她还重复了好几遍‘太快了’‘太突然了’‘我都没想到’……
见她如此,满心欢喜的聂峋神色稍稍有些凝重,细看的话,还能看到他眼底的慌乱。
只不过穆昭朝这会儿整个人的关注点都在马上到跟前的婚期上,压根没注意到聂峋神色的变化。
她兀自紧张了好一会儿,这才听到聂峋声音很轻但很紧张地问她:“阿棠是不想与我成婚么?”
满脑子都是怎么办怎么办的穆昭朝,听到这话,诧异抬头。
对上聂峋紧张的表情,意识到他在想什么的穆昭朝哭笑不得道:“怎么可能!”
聂峋脸色好看了些,但还是继续道:“可阿棠似乎不是很开心。”
穆昭朝:“……”
“我不是不开心,”她顿了顿,知道他过于敏感,马上解释道:“我是怕时间太短来不及筹备,毕竟成婚是一辈子的大事,我想我们成亲当天可以尽善尽美,不想留下任何遗憾……主要是我现在什么都没准备,万一因为时间太过紧急疏忽了什么,那多让人遗憾啊。”
话落她又道:“就不说嫁衣了,还有嫁妆啊,喜婆啊……都没一点儿准备呢,你也知道我跟家里关系不好,婚事的一切我也没打算靠家里,我若自己筹备,总得要时间的啊,不到半个月的婚期,确实太紧张了……”
见她不是不开心要成婚了,是担心时间太紧张,无法筹备出婚事不够完美。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侧脸:“放心好了,这些我早就准备好了。”
穆昭朝不解:“什么准备好了。”
聂峋:“嫁衣、嫁妆我都准备好了,至于旁的物什,我也备了一些,礼部也着手在准备了,你什么都不用操心,只管安心准备做你的新嫁娘就好。”
穆昭朝更懵了:“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聂峋眼神有些闪烁。
穆昭朝以为他是为了安抚自己,故意骗自己,才这么说的,当即道:“你在哄我?”
眼神闪烁,脸也开始红的聂峋立刻否认:“没有,确实都准备好了。”
穆昭朝追问:“什么时候准备的?”
聂峋:“……去年。”
穆昭朝:“去年圣旨赐婚后吗?”
那确实也挺早的,四五个月的时间,虽然赶了一些,但也够了。
聂峋眨了眨眼:“不是。”
以为是赐婚后聂峋就开始准备的穆昭朝一怔:“那是什么时候?”
聂峋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看他,脸也烧得飞红一片。
虽已入夏,但今年天气出奇的凉爽,庄子依山傍水本就风水极佳,更是清爽。
晚霞红透半边天,温柔清凉的风吹过来,吹起两人发丝,飞扬间,似追逐似缠绕。
而落日余晖下的聂峋,红着脸,垂着眸,羞涩的样子,看得穆昭朝只想狠狠欺负他一下。
心尖更是痒痒的厉害。
正被他勾得心痒,穆昭朝看着突然冒出了一个非常不可思议的念头。
她嘴巴微微张着,不可思议地看着聂峋。
聂峋抿了抿嘴角,这才轻咳一声道:“从去年回京,就开始一点点准备了。”
那么早就开始准备?
那么早,就笃定,她会嫁给他?
穆昭朝愣了一会儿:“嫁衣也是那个时候开始准备的?”
聂峋点点头。
穆昭朝鬼使神差道:“隔那么远就不到用的时候,尺寸不合适么?”
聂峋:“隔一段时间,就会换新尺寸,不怕。”
穆昭朝:“……”
好一会儿她才喃喃道:“你怎么这么确定,我一定会嫁给你啊?”
聂峋抬头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笑了:“提前备着。”
言外之意,用得到最好,用不到……那就当他、他们用过了。
穆昭朝彻底愣住。
好一会儿,她眼睛开始泛红:“你……”
聂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拇指还划过她眼尾,笑着道:“我的一切,都是你给我的,要娶你为妻,当然要竭尽全力。”
穆昭朝自认不是一个感□□哭的人,但聂峋这话,让她实在忍不住。
眼眶一热,眼泪就落了下来。
聂峋给她擦掉眼泪:“怎么还哭了,是我……”
话未说完,整个人就被抱住。
他看了眼扑到他怀里,紧紧抱着他的阿棠,嘴角勾起,满眼都是呼之欲出的幸福。
穆昭朝埋在他怀里哭了一会儿,情绪缓过来后,又自觉有些丢脸,刚推开他想要去洗把脸时,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你怎么知道我衣服的尺寸?”
披风大氅一类对尺寸要求不高的衣物就算了。
嫁衣那可是从头到脚从里到外……
想到这里,穆昭朝脸都红了。
幸福得冒泡的聂峋,听到这个问题,脸上的笑僵了僵。
穆昭朝:“你偷偷问了丹若和桃枝?”
聂峋刚想点头,但……这个慌很容易被拆穿,于是他没说话。
穆昭朝:“那你是问的谁?”
鉴于清楚地知道阿棠的聪明,沉默一会儿后,聂峋选择坦白:“我自己估摸的。”
穆昭朝:“……你怎么估摸?估摸得会准?”
聂峋抬手比划了下,但比划了一半就赶紧收回:“嗯……应该挺准的。”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聂峋是在说每次拥抱时丈量的穆昭朝:“………………”
作者有话说:
没有意外的话,明天正文完结,这本书写了快半年了,谢谢的支持和陪伴(*  ̄3)(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