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帝君火葬场了

第41章 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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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苦困死自己?)

银川双手一攥, 浑身似被凉水浇透,凉浸如冰。削薄的唇越抿越紧,他弯腰, 将食盒与酒坛放在门口,默然回了小院。

自此之后,银川便在这里住下了,每日粗茶淡饭, 屋里的陈设也简单朴素至极, 就连他的心腹琅桓仙君过来看了, 也吓了一跳。

重华宫并不算奢侈,可眼下这小院, 当真是苦寒。

只银川并不在意这些,每日除了料理些公务, 便是誊写道法心经,亦或用画笔描摹梨霜的模样,每日一幅,短短时日已攒了一匣子。

雷打不动的是,他每日都会提两坛酒, 和一盒玉芙蓉糕点, 送到梨霜门口。至于为何选这个糕点, 而不是别的,大抵是因为梨霜曾将一盒玉芙蓉糕点塞到他手里。

只每日他过去的时候,那两样东西都原封不动地放在门口, 每每看到,他只默然地提回院里, 然后倒两盅酒, 和梨霜的画像对酌, 品尝花糕。

清甜的味道在唇齿间漫开,可他心里却似被暴雨淹没,弥漫着酸楚与苦涩。

最后临睡前,会坐在书桌前,借着摇曳的灯火,写了一行行小字。

“今日送糕点时,听到霜儿的笑声,那么开心,真好...”

“今日从集镇回来,远远看着霜儿在溪中抓鱼,水珠溅在她脸上,晶莹剔透。”

“今日下雨,霜儿外出并未带伞,我过去的时候,她居然在山洞里睡着了,真是大大咧咧。”

“今日...”

一笔笔事无巨细,将梨霜的一切都记录在案,小到哪怕只是远远看到她的背影。

几个月后,琅桓照列将天界的公文带过来,到了屋里,却不见人影,最后却在厨房里找到了银川。

暗淡的天光中,银川在案板上揉捏着一个个面团,时不时往里面包一些馅儿料,看样子似是玉芙蓉花糕。

望着他颊上星点的面粉,琅桓连忙揉了透眼睛,以确定他没有看错。

这可是九重天唯一的战神,他尽然下厨了?

他咽了口唾沫,不可置信,素来君子远庖厨,更可况银川帝君?

琅桓转头望了望远处,那座幽静的小院,无声地叹了叹。

这就叫做风水轮流转吗?

许久,银川终于将糕点做好,提着食盒从里面出来了。见他出来,琅桓连忙从起身上前,躬身道:“帝君,公文已放在您岸上了,近日西南有大妖作祟,伤了好几位大将,您看...”

“嗯。”银川淡淡应了一声,举步往院外走去。

琅桓咬了咬牙,鼓起勇气,拦在前面:“帝君,你已在此幽居半年,不知您还想待多久?”

银川瞥了他一眼,漠然前行。

琅桓眉头紧蹙,倏地跪在地上:“帝君,您的心情属下知道,可您是九重天的战神,你幽居在此,天帝对此颇有异议,几次在朝会上提到此事,长久下去,只怕对您不利呀!”

“况且壁月仙子的事,并非一朝一夕便可达成,帝君你神通广大,随时都可以下来,何苦把自己困死在这里?您看看你现在住的地方,连低等仙侍都远远不如啊!”说到最后,他已是痛心疾首。

“说完了?”银川睨着他。

“嗯...”琅桓有些忐忑。

“那就走吧。”

银川不再理他,提着食盒往院外行去。望着他清冷的身影,琅桓嘴角一抽。

合着他说了等于白说?

他拍了拍脑袋,满脸无奈,只好悻悻地去了。

而银川走到梨霜的院门前,看着地上依旧未动的食盒与酒坛,唇角微扬,苦涩地笑了笑,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后,将食盒与酒坛提了起来。

堪堪转过身,却看到梨霜和沧凌从不远处走了过来,二人有说有笑,很是亲密。

他眸中一刺,双手随之收紧。

沧凌扫了眼他手里的东西,双手一抱,满脸奚落:“呦,又来了,还真是真心不死呀!”

梨霜面上一窘,在他胳膊上撞了撞,尔后朝银川端出客套而疏离的微笑:“兄台,现下您妻子的墓也迁走了,你若要祭拜,该去别处才是。你若有心结交,咱们也算认识过了。”

“俗话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咱们左邻右舍,井水不犯河水也就是了,还有说老实话你可别介意,我其实不大爱喝酒,玉芙蓉花糕也嫌腻的慌,所以你真的不必你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闻言,银川心头似被石头撞了一下,沉闷抑郁,夹着缕缕酸涩。

他一直以为她纵然不那么喜欢,但也不会讨厌这样东西,原来是他错了...

矜薄的唇越抿越紧,他忍着眼底的酸意,低声道:“对不起,是我...叨扰了...”说罢,拂去地上的食盒与酒坛,举步朝对面走去,脸上似笼了曾风雪,凄凉萧索。

擦肩而过的刹那,梨霜鼻尖传来一股隐隐约约熟悉的冰雪气息,幽凉清淡,她呼吸一紧,回头望去。

那日小憩,她醒来后曾嗅到这气息,只比今日更淡。

难道!

可是她明明和他认识不久...

她眸光一震,露出深深的疑惑,待他走院了,连忙拉着沧凌进了院子,远山眉微蹙:“说,你不是什么有什么事瞒着我?”

沧凌面色一僵,摆摆手,大咧咧往前走:“怎么可能!我瞒你作甚么?”

“不,你就是骗我!”梨霜自然不信,走到前面,将他拦住。

“那日我小憩苏醒,曾在房里闻到过一股气息,方才我在银川身上也嗅到了。而他自与我相识,就表现的奇奇怪怪,还总是想与我套近乎,还有他那位亡妻,也叫作阿梨。”

“这种种迹象都很不寻常,所以你必定是瞒了我什么!”

望着她笃定的目光,沧凌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清了清嗓子,故作正经:“那个....好吧,我便实话实说吧,其实是因为你与那位阿梨有几分相似,且名字也重了一个字。”

“你也知道,银川那个人,脑子有病,所以想在你身上寻找他那亡妻的影子,纯属把你当做替代品,我是怕你左右为难,给你惹麻烦。”

“我这番良苦用心,你可不能冤枉我呀!”说着,重重拍在她肩膀上,满脸慨然。

听了他的回答,梨霜愣了愣,水汪汪的眼睛眨巴眨巴,似乎是在思考他的话是否可信。

沧凌自然也看出来了,故意长长地叹了叹,很是委屈的样子:“哎,我可是为了某个人,苦苦寻找了两千多年,可人家转眼间,连我的话都不信了,真是让人伤心啊!”

梨霜眉稍一抽,立即投降,

“好,我信了,总成了吧。”

“这还差不多!”

沧凌白了她一眼,抱着胳膊往里走。

傍晚,二人用完晚饭,正坐在廊下闲聊时,却见光影一闪,一位紫衣女子从云端飞了下来。

她扫了眼院子,目光落在梨霜与沧凌身上,眉头微蹙,眼底冷了几分。

看到她,梨霜眸光乍亮,连忙迎上来,拉住她的手:“白露姐姐!你怎么来了,你现下还在天界吗?”

白露薄唇微抿,下意识将手抽了回去,脸上透着几分疏离。

“嗯。”

见她这般反应,梨霜面上讪笑了一下,问:“那你可知道昊京的下落?”

“知道。”

梨霜喜道:“那他在哪,你快告诉我!”

不料白露却微微勾唇,笑意浅淡未及眼底:“据我所知,你回来也有大半年了吧?我看你同这位公子在这里,倒过得很是自在,只怕早将我家大人忘记了吧?”

梨霜面上陡僵:“我没有!我...”

白露却不想听她解释。

“我家大人对你用心良苦,想来你也是知道的,只你与他的事,原是他一厢情愿,就连他被罚历劫,我纵然恨不得以身相替,也未对你有丝毫不敬。”

“可是我家大人是谦谦君子,是这上最好的人,他本该一生顺遂,喜乐无忧,若非为了你,他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她拳头一攥,眼底闪过锐色。

梨霜心头骤紧,连忙抓着她的手:“你说什么!什么落得如此下场?”

白露冷哼一声,甩开她的手,转眸望向沧凌:“你问他吧,他最清楚。”

梨霜黛眉紧蹙,一把抓住沧凌的手臂:“沧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沧凌咬着唇,眼底浮浮沉沉,最后锤了锤拳头,满脸无奈:“好吧,事已至此,再瞒你也无益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抬眸望向夜幕深处:“上次你灰飞烟灭后,我曾上天界打探过你的消息,这才知道你出事后,昊京为了救你私盗乾坤镜,被天兵缉拿时,打翻了混天炉,闯下弥天大祸...”

白露眉头一皱,冷声道:“那不是我家大人打翻的!”

“行,是不是都无关紧要了,总之他像是入了魔似的,大杀四方,最后是天后说服了他。但自那之后,他像是失踪了一般,天后对他的下落也绝口不提。”

“我几经辗转,才从天后的心腹宫婢那里得知,昊京被关押在九幽之境。那是一处极阴之地,霜雪皑皑,寒冷无比,最要命的是,昊京每日都会遭受一遍万箭穿心之苦”

“九幽之境...万箭穿心...”梨霜瞳孔一震,不自觉地退了退,脸上光影变化明灭了数度。

“对。”沧凌叹了叹,朝白露瞥了瞥:“当时我逼问那宫娥的时候,这位白露姑娘就在不远处躲着,事后还被我拿住,得知她是昊京的近侍,这才放了她。”

白露只淡淡瞥了他一眼,望着梨霜,神色淡漠:“现下你总该知道,大人为你了,都遭受了什么,那么你准备怎么做?”

梨霜咬了咬唇,眸光一锐:“你放心,纵然九幽之境是刀山火海,我也会想尽办法去救他的!”

白露笑了笑,眼底泛起深深的凄凉:“若凭着一腔孤勇,我纵然是死,也会把大人救回来的,又何必等到今日?”

梨霜一凝,却见她举目,望向山峦后半隐半现的银钩:“九幽之境只在古籍中有记载,可我翻透了藏书阁,仍未找到它的下落。我甚至逼问过天后的近侍,可她们也一无所知。”

“两千年了,我日日午夜梦回,都看到大人在那里受极寒之苦,受穿心之罪,却束手无策,你又能如何?”

她转头看向梨霜,眼眶已经泛红。

胸口似被巨石撞了一下,梨霜眉心紧锁,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白露挑了挑唇,环视了一圈幽静的院子,眼角泛起星点的水泽。

“大人,这院子我替你看守了两千多年了,如今她回来了,我也该走了...”

说罢,举步往外行去,梨霜连忙道:“你要去哪里?”

白露脚步微顿,眺目遥远的天幕,眼底似烟云浮过:“大人曾说,塞北的雪、江南的雨、南境的海、西北的沙很美,我想去看看,替他看看...”顿了顿,转头看向梨霜。

“其实大人认识你的时间,远比你知道的早的多。”

梨霜微怔,眼睛眨巴眨巴,正要发问,紫衣女子已举步朝远处走去,身形纤弱,身上似笼了层薄薄的雾,凄凉萧索。

“早得多...”

梨霜喃喃自语,双眸随着女子越眺越远。

院外,银川立在树下,看了眼远去的女子,扶着树的手一攥,眸底闪过锐色,转身化作烟云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