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释一下怎么回事。”◎
翌日, 天还没亮,唐姣就被叫醒了。
她认为自己很自律了,在药王谷的修习的时候起得就挺早。
没想到, 徐沉云竟然比她起得还早,天都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早有耳闻, 剑修皆苦。
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唐姣匆匆换好衣服,赶往和徐沉云约好的地方。
桃林深处有一块空地,她赶到的时候,剑修已经在那里久候多时了。
“昨夜,你说你想学吐息之法。”徐沉云见她来了, 将手里的剑递给她,“我从今日起便开始教你,希望你能够在七日内学会, 以你的水平, 这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学。”
唐姣信心满满地接过了剑,“好!”
然后, 徐沉云一松手,她的瞳孔就急剧收缩了一下。
这柄雪白的剑纤细而轻薄,看起来很轻巧, 真正拿到手里的时候她才发现它竟然这么重,好似有千斤,秤砣一样让她的手往下坠去——唐姣不得不用上双手,浑身上下连脚趾都在用力, 但是她平日里缺乏锻炼, 即使她再如何施力, 剑还是当啷一声掉下了。
看着地面上,剑砸出来的那个坑,唐姣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
她怎么记得当初从徐沉云手中抢走这柄剑的时候,它并没有这么重呢?
许是看出唐姣的疑惑,徐沉云俯下身,轻松地拿起了剑,解释道:“天岩琉璃本身是没有多少重量的,但是当我将真气注入其中的时候,随着真气增多,它的重量也会增加。我现在只加了一点真气,所以它还并不是很重,正适合你这样的初学者来练习。”
这还不重吗?唐姣肃然起敬。
她问:“可是......这和吐息之法有什么关系?”
“这是在模拟遭受阴火侵蚀的情况。”徐沉云说,“阴火入侵体内后,会不断地挤压丹田、收缩经脉,并且会让你感觉身体变得非常沉重,这也是阴火事件的时候许多修士未能逃过追赶的原因之一。我会教你如何吐息,在吐息的同时,你需要拿着这柄剑,承受住压力,调动浑身的真气,促使周天运转,用比经脉毁损更快的速度修补经脉。”
唐姣觉得,自己身为一个丹修,迟早是要面对缺乏锻炼的事实的。
珩清那胳膊也没什么肌肉,和她半斤八两。
等她充分锻炼之后,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也更有底气了。
再者,这毕竟也是她自己要学的,唐姣咬咬牙,也就答应了。
......
半个时辰后。
唐姣有点意识模糊。
她头发本来就梳得松松垮垮,如今也散开了,被汗水黏在脖颈上,很不舒服。
唐姣试图提意见:“师兄,我想重新整理一下头发。”
徐沉云提醒道:“别忘记吐息。”
唐姣立刻开始手动吐息,小声道:“所以,头发——”
徐沉云没有同意,但是默不作声地走了过来,摘下垂在她肩头的发带,指尖掠过她的脖颈,挑起一缕缕发丝,拢在掌心中,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发带,将她的长发束起。
一个时辰后。
唐姣开始思考人生。
锻炼身体,原来是件比锻炼神识还要痛苦的事情!
她浑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浸得湿透,湿哒哒地黏在身上,鬓间还不断地有汗珠滑落,她却已经没有那个心思去在意了,身体抖得非常厉害,几乎两股战战,站不稳脚跟。
徐沉云沿她侧腹绕后,从身后托了托她欲塌未塌的腰,说道:“腰别垮。”
唐姣艰难地问:“师兄,到底还要多久才结束?”
“再坚持一下。”徐沉云温柔且不失严厉地说道。
两个时辰后。
唐姣快要脱力跌倒。
“师兄......我真的不行了......”她一边剧烈地喘息,一边求饶道,“要不然,你松开手好了,你这样一直扶着我,我似乎也没有锻炼到哪里......你说是不是?”
她几乎是将身体的重量都放在徐沉云身上,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徐沉云没有说话。
他今日似乎格外的沉默寡言,几乎没怎么说过话。
当然,他也没有松开手。
明明唐姣身上已经很热了,可是徐沉云的掌心似乎还要烫一些,让她有些战栗,抖得像新生的小鹿,甚至想躲开他的手掌,可没等她迈出一步,徐沉云又握住她的腰身将她硬生生拉回怀中——这一撞令唐姣措手不及,手中的剑登时飞了出去,嵌入了树中。
身后的人胸膛震颤,语气没有波动:“不是说了,不要松手吗?”
唐姣解释道:“我没有料到师兄会忽然将我拖回来......”
徐沉云叹息一声,说道:“罢了,既然如此,今日就到这里好了。”
没有平时的鼓励或是称赞,他说完这句,便松开了手,“去收拾收拾吧。”
唐姣愣在原地,一时间还没有回过神。
徐沉云去将插在树干里的剑拔了出来,轻轻擦拭了一下,抬起头,看见唐姣还呆站在原地,微微皱起眉头,略带疑惑地说道:“桃林深处的池水,你去过的,不是吗?”
他说着,将剑归入丹田。
“要是没带换洗的衣物,就自己回去拿一下......”
这句话没能说完。
因为唐姣忽然气冲冲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她本来就四肢无力,走得这几步更是歪歪斜斜,很费力的样子。
徐沉云差点就要上前去接她,但是忍住了,硬生生将自己钉在原地不动。
他绷着脸,问:“......怎么?”
“你今天......真的好奇怪。”唐姣说着,既觉得委屈,又觉得生气,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徐沉云忽然这样对她,“我本来平时就没有怎么锻炼,今天已经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了,可是为什么师兄还是不满意,对我很冷淡,甚至都不愿意夸我一句?”
徐沉云说:“你平时也这样向珩真君讨夸奖吗?”
唐姣说:“当然不曾。”
徐沉云说:“对了。我也只是尽了教导之责,就同珩真君一样。”
唐姣反驳道:“但是师兄不一样!”
徐沉云问:“哪里不一样?”
唐姣理所当然地答道:“性格不一样。”
徐沉云沉默了一下,“那是因为你不曾见过我为人师时的样子。”
唐姣试图狡辩:“师兄昨晚上和我说话的时候明明那样温柔,哪有说变就变的?”
徐沉云这次说的真的是实话:“我平时指点师妹师弟的时候就是如此。”
唐姣问:“你平时就像这样......搂着人指点?”
徐沉云咳了一声,“那倒不曾。我一般是用剑鞘敲击示意。”
他又说:“如果你认为这样更好的话,我下次也可以这样指点你。”
唐姣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觉得很恐怖,不由背脊发凉,说道:“不要。”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微弱,嘀咕道:“但是师兄至少夸夸我啊......”
唐姣也不是吃不了苦的类型。
但这还是她有史以来第一次在徐沉云这里被这么冷淡地对待。
她表情很是委屈,眉头蹙起,盯着脚尖,像是垂下了耳朵的兔子。
徐沉云看到唐姣这副模样,终于忍不住了,在百纳袋里摸索了一阵子。
唐姣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塞进了嘴里,“什么?”
徐沉云说:“糖。”
确实有股甜滋滋的味道。
唐姣嚼了嚼,是硬的,“现在怎么又忽然这么温柔?”
徐沉云说:“方才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唐姣:“嗯?”
徐沉云耐心地唤醒唐姣的记忆:“你昨夜说,我总对你不吝赞美,你有点习惯了,希望我以后可以对你再严厉一些,所以我今日才稍微严厉了一些......你忘了吗?”
唐姣逐渐回想起来了。
好像,确实是她自己提的。
这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但是她有点不想承认:“这哪里是‘稍微’?”
徐沉云说:“真的只是‘稍微’,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你柳师姐。”
十年磨一剑,剑道就是这般不容偷懒,手脚磨出泡来都是轻的。
唐姣将嘴里的糖嚼碎了,咯嘣一声。
“可我不想你对我这么严厉。”她抱怨道。
徐沉云没有再和她纠结严厉的程度,说实话,这么做的时候,他心里也很挣扎。
他说:“那你昨夜的话?”
唐姣说:“我收回,不提了。”
徐沉云“嗯”了一声,又问:“你现在还走得动路吗?”
唐姣总觉得自己是要从徐沉云这里讨回点报酬的,况且她也确实累得掉了一层皮,每走一步路身上的骨骼都在咯吱作响,于是说:“我说走不动,师兄会抱我过去吗?”
“当然。”
于是她将嘴里剩下的糖咽下去。
朝徐沉云伸出手,当作自己努力了两个时辰的奖励。
徐沉云原本要接的,忽然很可疑地停顿了一下。
唐姣无辜地瞧着眼前僵在原地的人,挥了挥手臂,“师兄要说话不算数吗?”
徐沉云:“倒也并不是——”
唐姣抿着嘴唇,“我看就是,原来大师兄早就想对我如此严厉。”
她又说:“还是说师兄觉得我浑身都是汗,脏兮兮的?”
徐沉云不再迟疑,手臂环过她腰际,顺畅地将小姑娘抱了起来,唐姣也顺势搂住了他的脖子,鼻腔中发出一声很愉快的气音,高高兴兴的,结果转过头的时候才发现——
谢南锦正拨开重重桃枝看过来:“我天呢。”
然后立刻转过身左右阻挡。
结果身后的人一巴掌就把他扇开了。
唐姣:“......?”
徐沉云:“......嗯。”
珩清神情复杂,眼神冰冷地扫了徐沉云一眼,随即看向唐姣。
“唐姣,你给我过来,解释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扔下一句话,拂袖就要离开。
提步之前,又从盛怒中找回了一丝理智。
“先把澡洗干净,他不嫌弃你浑身是汗,我嫌弃。”
这句话说完了之后,毫无留恋地走了。
气氛几乎是凝结住了。
唐姣尴尬地看了一眼谢南锦——
谢南锦耸了耸肩,“我是来拿匕首的,顺路叫上珩清过来看看昙净的伤势。”
谢南锦!看你干的好事!
唐姣有种预感,自己要被珩清当堂会审了。
作者有话说:
难得撒一次娇就被教导主任抓到了早恋(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