恣白躺在**, 默默怀念自己逝去的存钱罐,夜深人静,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落进来。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 恣白还是没有睡着, 他爬起来从**下来,从柜子里拿出了存钱罐。
可是怎么数,都只剩几个硬币, 变不出什么新的花样来, 恣白把存钱罐放回原位, 来到走廊上看了一圈。
大家都睡了, 零星有几个值班人员在走廊里值守,他摁下电梯, 走了进去。
大约是太伤心了, 恣白来到后花园的泳池边,看着水波纹**漾, 在灯光的映射下透着盈盈碧色。
恣白躺在沙滩椅上, 闭上双眼, 双手放在小腹上。
恣白躺久了,打算回房,就在他起身的时候, 发现原本的围栏边打开一道门。
他走进一看, 原来是个隐形门,在泳池的外边还有一大块的地界。
他推开门, 探头朝里看去, 一个从未见过的人工湖跃出, 爷爷正在湖边坐着钓鱼。
湖边万籁俱寂,周围的灯光细心的调到了最柔和的档位, 力求不压着月色。
安静的环境里响起一个推门声,裴承平把手上的鱼解开放在鱼篓里,放饵料的手不停,恣白已经走到了身边。
恣白在一步之遥的距离看着鱼篓里的鱼,一个个膘肥体壮的,挣扎着想要重回湖面。
裴承平放线的手一顿,“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睡不着。”恣白看着大肥鱼,在框里挣扎跳跃,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跳出来。
裴承平放好鱼线,回头把框子盖好。
得,彻底没希望了。
恣白收回视线,看向水面,刚刚打下去的鱼线在湖面上漾起水波。
裴承平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一大一小在这么诡异的气氛里达到了和谐。
不一会儿,又有鱼儿上钩,裴承平把鱼递给了恣白,恣白从凳子上起身,打开了鱼篓。
刚刚还鲜活的几条鱼有些蔫了,无精打采的躺在鱼篓里。
恣白跑到湖边,捧了几杯水浇到它们身上,来回跑了几趟,鱼儿终于有些动静了。
裴承平侧身看了看他的小动作,没有说话。
一小时后,一背篓已经盆满钵满,管家来提醒老爷该休息了,裴承平收拾渔具,把鱼钩放回原位。
恣白坐在那里不动,裴承平收拾好工具箱,看向他,“不回去吗?”
恣白摇了摇头,“不困。”
裴承平示意管家把渔具拿下去,“工作不顺心?”
恣白望了他一眼,不知道他怎么知道的。
“低价竞争就等于慢性自杀,明天到这个地方来陪我钓鱼。”
裴承平走后,恣白独自在湖边又坐了几个小时,到了后半夜终是抵不住困意,回了房间。
看守湖场的工作人员,见小少爷上了楼,拿来手电筒。
湖边有安全护栏,人工湖周围铺满了青阶,简单巡查了几个视觉盲区,又绕着湖边巡视了一圈后,管理员落了锁。
第二天,恣白如约而至来到了湖边,这次裴承平没有再钓鱼,而是交给他一套渔具。
恣白看着手中迷你款的小鱼竿,有些迷茫,不知道要做什么。
他学着爷爷的样子,夹了一块儿饵料,甩了鱼线,扔进了湖里。
可是自己的鱼竿好像和爷爷的鱼竿有什么不一样似的,看着爷爷的鱼竿不停的有鱼儿咬钩,自己的纹丝不动,恣白有些懊恼。
他跑到小料边,又拿起一块放到钩子上,双层保险,这样总能赢过爷爷了吧。
可是这些鱼儿仿佛觉得他的鱼钩有毒一样,就是不吃上面的肉,看着游过来的几条鱼围绕着饵料转了一圈又转身去了别的地方,恣白急的上火。
一晚上下来,恣白的小桶空空如也,爷爷的鱼篓里满载而归。
第三天晚上,恣白用自己仅剩的零花钱特意去超市买了成品饵料,放在书包里。
他拍了拍口袋,这下是真的一贫如洗了。
晚上,他照常来到湖边,这次他没有用爷爷的饵料,而是从书包里掏出了精品鱼料。
裴承平看了一眼,移开视线,没有说话。
祖孙俩各钓个的,奇迹依然没有发生,一晚上下来,恣白的小桶里空****的别无他物。
恣白茫然四顾。
裴承平拎着装满肥鱼的鱼篓,满载而归。
就这样,恣白一连去了一个星期湖边依然一无所获。
这天,刚开局没多久,恣白把鱼竿一收,背上背包,打算不干了。
“这就打算走了。”久不说话的裴承平终于开了口。
“你这鱼有问题。”恣白闷闷道,他垂下小脑袋,垫了一下背上的背包,“我不和你玩了。”
说完便打算转身要走。
“想知道你输在哪里吗?”背后传来一阵声音成功的让他停住了脚步。
恣白慢吞吞的转过身来,放下手中的小桶,摘下书包,又重新坐了回去。
指针来到晚上九点钟,裴承平看了眼手表,准备收摊。
恣白拉住他的衣袖,抬起头,“什么时候告诉我。”
放学回到家,恣白放下小书包,来到后院。
他不紧不慢的来到隐形门前,输入了密码,打开门走了进去。
这片湖面与裴家大宅分隔开来,建筑师设计的时候巧妙的用墙体做了掩饰,实际在主建筑之外一大片的湖光山色都是裴家的地界。
里面,裴承平已经在湖边等他了。
他来到裴承平面前一声不吭。
裴承平微微抬头,“还着急吗?”
恣白摇了摇头,“不急了。”
若是之前还拼命的想要知道自己输在哪里,为自己的钱输光了而着急,那现在经过爷爷一个多星期的磨砺后,恣白的也没那么着急了。
每天钓钓鱼也没那么着急想扳回一城了。
见目的达成,裴承平也恢复了正常,过犹不及,赌徒心态要不得。
有多少创业者就输在操之过急上。
从恣白孤注一掷拿出所有存款和对面店铺竞争的时候,他看到年轻时候的他自己,一样的那么争强,好胜。
可惜那时候没有人给他磨性子,是他自己从泥潭里爬出来。
看着恣白熟悉的小脸,裴承平收回视线。
没关系,他踏过的坑,他的孙子不用再经历一遍。
“以静制动,见心明性。”此谓治心者也。
说完,裴承平招呼了一下,管家从后面端了个盘子过来。
揭开后,是一沓现金。
恣白没说话,只看着裴承平。
裴承平抬手,“这是补习班给你发的奖励。”
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儿。
恣白想起在补习班的公告牌前,承诺对考入名校的学生的有奖励。
管家这时从身后拿来了个电话,裴承平接通后,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先稳住他们......”
随后起身离开。
恣白回到屋里把门关上,拿出存钱罐,一张张数清楚了,才把钱放入进去。
原本空****的存钱罐顿时鼓囊起来。
恣白小心翼翼的把他放在床头,借着月色看着罐罐,渐渐入了眠。
之后,恣白捏着红红的钞票,没有再急着投资。
有了钱的恣白不仅没有进攻,反而保守许多,将店内价格的单品恢复正常价位。
店里偶尔会进来零零散散的几个人,营业额惨不忍睹。
对门依旧那么红火,每天排队的人摆满了一条街。
老板从店内走出来,拿出喇叭开始循环播放买一送一,新人免费喝。
火爆程度让一条街的饮品店都生意惨淡。
老板们满面愁云。
对面店铺的老板特地绕过排队的人群,来到奶茶店门口,“哎呀,这天真热呀。”手里抖动的钞票不停闪动。
恣白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见恣白没有反应,老板又跨近一步,“生意太多真没办法。”
恣白现在不在乎一时的得失,有顾客进来,他施施然直起身子,若无其事的给店内的顾客打了一杯冰淇淋。
他又不是毛头小子,一激就上套。
对面店铺老板还期待着恣白反击,见恣白没反应,再次出击道,“这两天店内生意太多,可累了。”
有意无意间露出了手上的金表。
恣白沉默了半响,弯下身子,拿出了大劳的车钥匙。
又默默的在桌子上放上了一张黑卡。
从抽屉里拿出别墅的钥匙,南极冰屋的开门密钥。
老板脸色顿时垮了下去,眉头紧锁的走了。
作为拥有成熟商战经验的霸总,不经意间炫富,显示自己有强大的背景,也是打击对手的重要手段。
不出所料。
对面老板回去后更加卖力的吆喝着买一送一,还把营业时间调整到了晚上十一点钟。
恣白默默的把装叉的用具放进了包里,不亏背了那么久,派上用场了。
晚上,恣白锁门的时候,对面老板投来一个挑衅的微笑。
恣白叹了口气。
某一天,恣白在店内做着棒打冰橙,外面传来一阵轰隆声,对面的门牌突然落了下来。
没过多久,对面来了一群人开始拆东西,包工头吆喝着,“看见什么拿什么,一样不许给我落下!”
不一会儿,对面围满了人。
“这家店的老板搞装修不给钱,大家伙儿给我做个见证,只拆东西,不打人。”
说完转身招呼工人道,“都给我动作麻利点儿。”大嗓门引来了周边的商户围观。
在拆家般的轰鸣声中,对面店铺倒闭了。
几天后,老板上门搬东西,看到了恣白,两人对视一眼,移开了视线。
回到家,爷爷在下棋,旁边还有个精神抖擞的棋友。
恣白走了过去,递过了一杯水,小声道,“对门倒闭了。”
裴承平略微点头,落下一子。
仿佛早就料到了解决。
“你不惊讶吗?”
裴承平摇了摇头,一点都不惊讶。
他的策略很不错,用低价抢占市场,养成用户的消费习惯后再收割盈利,但是却忽视了一点,也是最重要的,这种打法背后通常会有一个财大气粗的金主提供资金支持。
光靠自己不是长久之路。
说白了就是小商户玩不起。
两人之间的机锋都被另一人收在眼里,“老裴,这位是?”棋友问道。
裴承平把恣白拉倒身边来,“这是我们家的小孙子。”
“未来裴氏集团的接班人。”
咋的一声如平地惊雷,在场的每个人都惊呆了。
这是定了继承权?棋友心中掀起惊涛巨浪。
晃神之间,白子已失先机。
裴承平落下一颗黑子,白子通杀。
*
周一,恣白返回了学校。
有好事的同学看见恣白从裴家的车上下学,跑来问,“裴言川,你为什么会和裴锦佑在一起啊,你们是什么关系。”
裴锦佑刚好偏头从他们身边走过,没有说话。
恣白沉默了一下,也没有回答。
回到了座位上,同桌虞高达和恣白分享,“我周末和家人一起去了大屿山,那边空气清新还能看见彩虹呢!”
“地上都是五颜六色的蘑菇,不过导游不让我们捡。”
恣白听到,忍不住开口,“蘑菇有毒。”
虞高达点点头,“同行的叔叔阿姨不听劝,非要去采蘑菇,结果进了医院。”
不听劝,进医院。
恣白点了点头,从包里掏出书本。
他要听劝,他不进医院。
他不破产。
不知不觉间,恣白已经能把爷爷的话听进了几分。
*
放学后,裴家给恣白和沈念星安排了司机。
裴锦佑想起昨天躲在房门后听到的一席话,他原本只是下楼和爷爷打招呼,却没想到听到了那句话。
继承人?
不该是他吗?
不一直是他吗?
裴锦佑心事重重,差点被车撞倒。
恣白把他拉了回来,裴锦佑看了他一眼,两人谁都没有开口。
车辆行驶到裴家大宅,裴锦佑接过阿姨递过的拖鞋,换好后上了楼。
已经六点钟了,厨房准备好了晚饭,保姆上去喊裴锦佑去吃饭,却没在房间里找到人。
阿姨奇怪,“去哪儿了呢?”
裴锦佑小心的在书房里拿出了投标书,打开后看到了最后一页的数字,记下后,小心翼翼的放了回去。
他关上书房的门,装作若无其事的下了楼。
吃完饭,裴承平把裴锦佑叫到了书房里,“你以后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裴锦佑有些茫然。
他无措的看向爷爷。
“喜欢踢球,爷爷就给你买下一支球队。”
“喜欢观看歌剧,爷爷把他们请到家里来为你表演。”
“以后,你不必压抑着自己的性子,可以成为任何你想成为的人。 ”
裴锦佑回忆着,有一段时间,爷爷是这么跟他说的,随后便撤去了一大堆的金融课程。
奶奶说,那是把他踢出了候选人行列,要他小心。他没放在心上,爷爷怎么可能害他,在这个家里对他最好的就是爷爷了。
裴锦佑最喜欢爷爷了。
后来,小心机男走了,爷爷又重新给他安排了课程。
奶奶说,他这是拿你当备胎,你别信。
裴锦佑有些无助,他有些分不清,原本他知道爷爷是家里唯一一个对他好的人,可是现在他看不清了。
奶奶打电话说爷爷把她,把她们一家都赶出了公司。
妈妈吩咐他要按照奶奶说的做。
大家都说爷爷是坏人,教唆他拿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不做也得做。”妈妈见劝不动露出了本性。
可是偷东西是不对的。
他们真的喜欢他又怎么会让他们偷东西呢。
他捏紧了手上的数字,九点钟一过,电话铃声响起。
电话那头传来了奶奶的声音,“怎么样,底价是多少。”
裴锦佑看着手上的数字,想起恣白下午拉住他的手,抿了抿唇。
“好孩子,告诉奶奶,底价是多少。”
裴锦佑报了一个数字,随后捂上眼睛,瘫倒在**。
他看向屋顶上的星空,是他四岁生日那年,爷爷找设计师画的班海的星空。
亦真亦幻,令人陶醉。
那时候,他真的相信,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王子。
*
几天后,裴锦佑被叫到了书房。
管家贴心的关上了房门。
裴承平看向他,“底价是你给他们的。”
“是的。”
“是故意报错的。”语气中是毋庸置疑的肯定。
三天前的公司会议上,有人提交了标书泄露一事,裴承平却坚持用这一版标书。
如果输了,就当送他最后的礼物。
那时他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就是把人送回柳家。
还好,他没让他失望。
裴承平抬手招呼了一下,裴锦佑顺从的将头伸了过来,温顺的叫到,“爷爷。”
或许是小孩子的稚音都相似,小奶音让他想起裴锦佑第一次开口说话时的场景,周围围了一圈人,他谁都不搭理,扑到刚从外面回来的他怀里,磕巴的喊着,“爷爷”。
“小宝贝,你叫什么呢,来叫奶奶~~~nainai......”柳云芝和这孩子待的时间最久,她有些不甘心,拿出小零食诱哄道。
裴锦佑扔掉了零食,抱紧他的脖子,“不是奶奶,是爷爷,爷爷!”
周围人都笑了起来。
他也笑了起来。
拉回现实,裴承平捏了捏他的小脸蛋,“做的很好。”
裴锦佑却突然扭捏起来,想起什么道,“我拿了一个废弃的公章交给了他们,不知道有没有事。”
公司重要的公章都锁在保险箱里,没有虹膜和生物识别是取不出来的。
抽屉里都是些无关紧要的。
前段时间,柳云芝联合所有的亲戚对裴锦佑狂轰滥炸,妄图翻身。
她一向好玩牌,尝尝聚一帮人来家里玩牌,之前有裴家给她兜底,没人敢设局。
如今,离开了裴家,立马就有人设局把她骗到了公海上,手里的积蓄输了大半,想继续捞钱。
只能把主意打到仍留在裴家的小孙子身上。
裴锦佑是最容易接触到裴氏核心,而不被防备的一个人。
谁会利用一个才六岁的孩子呢?
曾经的爱人变得面目可憎,裴承平觉得自己用几十年看清了她,却还是难受的捂着胸口。
裴锦佑贴心的递上了药丸。
裴承平拍了拍他的肩膀,心思却不受控制的陷入到回忆里去。
他们是插队落户,与当地村民居住在一起。
当年自己只是一个家族落魄的穷小子,下乡期间经常住牛棚,被人欺负。
每天最大的指望就是能恢复高考,改变自己的命运,所以即使再苦再累,他都坚持每天回到牛棚里看书,把草稿纸藏在牛粪下面,那里没有人检查。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柳云芝的。
她是村长的女儿,年轻貌美,全村的年轻人都喜欢她。
裴承平对她从来都不假辞色,却反倒激起了她的好胜心,一定要把他拿下。
功夫不负有心人,没过几年,上面传来了消息,全面恢复了高考。
省城的叔叔替他办理了户口,他被通知可以回城。
回城需要城里有人接收。
那天,几个没有拿到回城名额,或者是被家人所放弃的混混,把他堵在了村口,夜深人静想要来了死无对证。
深山的村子里,死了一两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人性在这里图穷匕见,没有一个人愿意多管闲事,是柳云芝冲出来救了他。
后来柳云芝和他回到城里,他被通知没有办法参加高考,叔叔给他谋了条生路,去南洋。
当时南下捞金的热度兴起,很多人一夜暴富,看着柳云芝逐渐大起来的肚子,他狠了狠心,坐上了去南洋的船只。
透过狭小的窗口看向窗外,隔壁的卧铺拍了拍他,“别看了,都走了这么远了,看也看不见了。”
说完又感慨道,“能多看一眼是一眼吧,说不定以后就看不到了。”
裴承平收回视线,看向周围,船舱里满是去南洋的劳工。
他看向前方,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归于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