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的暖黄灯光中, 冰冷的轮椅缓缓驶入。
淳于森背后的门被阖上。
他余光一瞥，隐约看见门外一闪而过的衣角。来自于他的母亲。
然后，他微微侧眸, 看向在沙发上老僧入定的贾萀萀。
面对她的装死, 他凉凉地问道：“睡着了？”
贾萀萀立即睁开眼睛。
虽然之前常常看到他一个人的时候也能自理, 但贾萀萀见他兀自往卫生间的方向驶去, 还是产生了相应的好奇。
轮椅上的男人倏地回过头来，停下了轮椅：“我母亲刚才来过？”
贾萀萀点点头。
淳于森和她遥遥相望, 看着她的眼睛问道：“她和你说了什么？”
贾萀萀迟疑了一瞬。
那可真是说得太多了些。
淳于森随即又转身离去，留给她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她的话, 你信一半就行了。”
这句提醒让贾萀萀陷入了深思。
她实在不能确定, 他是不是在阴阳怪气她？
一转眼，淳于森已经洗漱完出来了。
他头上的短发还带着水汽, 看来是自力更生洗了个澡。
贾萀萀手里捏着计算器，看着他盯着一张冷峻的帅脸，身着睡衣迎面驶来，不由地呼吸都慢了半拍。
“我有话问你。”
得, 果然是亲生的，又是来问她话的。
贾萀萀觉得自己不能被动下去了, 她反客为主也问道：“我也有话要问你。”
淳于森挑眉。
贾萀萀当机立断问了一个很有水平的问题：“她说她不会像你一样在家里装监控，这句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对于她的这个问题，淳于森表示了欣赏。
这个问题问得的确有水准。
他没有作答，而是对着房间里的空气喊道：“Rachel。”
“在呢，主人你说。”
贾萀萀：“！？”
淳于森一边驶向五斗柜取吹风机，一边随口介绍道：“当初研发Rachel的时候, 我也安排人来这里安装试用，但是她拒绝使用, 说这样破坏了古堡原汁原味的建筑构造。”
贾萀萀有些怀念道：“那这里也是瑞秋吗？”
淳于森打开了第一个抽屉，看了一眼，又关上了：“Rachel就是Rachel。但如果这里的数据没有导入过，那么这里的Rachel不会认得你。”
贾萀萀有点儿失望。
那这里的瑞秋就不是半山豪宅的瑞秋了。
至少，在她的心目中不是。
可能因为一时感伤，贾萀萀没来得及阻止淳于森的动作。
“哎！”
她出声时已经来不及了——淳于森刷的一下拉开了第二个抽屉。
“……”
是个人都没见识过这么多的计生工具。
贾萀萀亲眼看见淳于森整个人都凝固了好几秒钟。
终于，他出声道：“Rachel，吹风机在哪？”
“好的主人，这就为你检索吹风机的位置。”
刚才问题的答案已显，贾萀萀在一旁插嘴问道：“那这个房间里会有很多Rachel的摄像头吗？”
淳于森不置可否，来到了Rachel检索到吹风机的床头柜旁。
贾萀萀对于这里的瑞秋不感兴趣，但是她还有一个问题：“那她有察看Rachel监控内容的权限吗？”
淳于森开启吹风机。
这是一款静音吹风机，风声并不会掩盖说话声。
“她应该懒得察看监控。她比较依赖女佣。”
贾萀萀一愣：“可是她和我说，她和这里的女佣关系不好。”
果不其然，淳于森回了她一个看笨蛋的眼神。
都说了，这座古堡的女主人的话，有时候只能信一半。
况且，如果真不喜欢女佣，为什么还雇那么多女佣？
贾萀萀从沙发上起身，她不顾在床头吹头发的淳于森，对着空气中喊道：“瑞秋，自我介绍一下，我是……”
“我知道你是谁，”这里的瑞秋打断了她的话，“你来到这里后，我很欢迎你，女主人的儿媳妇。”
贾萀萀讪讪：“我的称谓好长哦……”
今夜更长。
淳于森收起吹风机，放回原来的位置。
贾萀萀踌躇地站在沙发旁，还是有点儿有良心地主动问道：“我扶你？”
淳于森动作微顿，忽然嘴角闪过转瞬即逝的诡笑，他远远看着她：“这么快想休息了？”
贾萀萀眨巴着眼，举起了手，指了指……计算器：“那结一下工资？”
“……”
淳于森心平气和地驶了过来：“我记得之前不是没有给过你。”
贾萀萀闻言：“你好抠。”
淳于森闭眼：“所以也会被你祝福倒闭？”
“你听见了？”贾萀萀默了默，安慰道，“其实很多话都是说者无意听着有心，我只是祝福那个抠货，并没有抱怨你的意思。”
淳于森脸色莫名：“你知道他是谁吗？”
贾萀萀回答标准全名：“Hendrick•林呀。”
还是得再加上一个她异国艳遇的前缀？
她觉得没必要。毕竟他不是出国恰逢白月光，也会撂下所有事追随过去。
想起这事儿，贾萀萀难免有些疑惑了：“你怎么有空来这？”
她问得理直气壮，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她的老巢呢。
淳于森言简意赅地通知她道：“我们或许需要在我母亲这里住上几天。”
贾萀萀沉默了下来。
淳于森问道：“你不愿意？”
贾萀萀：“你不是说要去见你的白月光吗？”
淳于森顿了顿，垂下眸来：“与你无关。”
贾萀萀琢磨起这句意味深长的话来。
……不会是吃了闭门羹吧？
呵，男人。
也或许是被问道了伤及自尊心的问题，淳于森一时没有再开口和她聊天。
“Rachel，给她看一段录像。”
贾萀萀闻言东张西望，找寻房间里的显示屏。
她摸索着打开了电视机。
一回头，淳于森竟然已经在**了。也不知道怎么给他自主上去的？
电视机接入了Rachel的端口，播放出了贾萀萀从当初酒店跑路时的画面。
淳于森在不远处的**沉声说道：“我或许向国外机场、地铁索要监控摄像头并不容易，但我也可以以寻找妻子的名义，查到我想要的内容。”
贾萀萀摸索着计算器上面的按键，摆烂道：“你想知道你直接问呗。”
淳于森却收回目光，拾起一旁的手机，淡淡道：“先睡觉。”
“……哦。”
贾萀萀慢吞吞地挪了过去。
早知道出国度蜜月还有可能见他的母亲、并且留宿在对方的地盘上，她就应该增加雇佣金。
淳于森在手机里处理着简要的工作事项。
贾萀萀也默默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朱丽苏女士异国他乡看上眼了名草有主的帅哥，半夜都没个安生。
【睡了吗？】
【我没有。】
【见不到顾医生的我，如何睡得着？】
贾萀萀破罐破摔：【那你继续看你的玛丽苏小说吧。】
朱丽苏：“……”
【你还没睡？】
【淳于森这么持久的吗？】
“……”贾萀萀定住了看向屏幕的双眸。
这时，房间里的Rachel忽然主动出声：“主人，检测到你身边的女人好像出现了阅读障碍。”
贾萀萀：“？”
谁才是真正的人工智障？
你才有障碍呢！
Rachel得不到淳于森的及时回应，又主动说道：“我帮她念出来吧。”
贾萀萀：“哎？！”
Rachel机械地念道——
“你还没睡吗？”
“淳于森这么持久的吗？”
“……”
房间内陷入了死寂。
贾萀萀扬起了一个纯真的笑脸：“丽苏的意思是说，你刚才晚餐吃得慢。”
淳于森头也不抬，默不作声。
贾萀萀扯了扯僵硬的嘴角，立即噼里啪啦地打字给朱丽苏。
可是她打了一大段话后，考虑到Rachel接入了她的手机，只能作罢。
【闭嘴吧你。】
朱丽苏发了一个色魔表情包。
【你别害羞嘛。】
【阿姨都说啦，淳于森某方面没有问题。】
Rachel的跟进速度很快，再次友情帮助朗读道：“你别害羞嘛。阿姨都说啦，淳于森某方面没有问题。”
贾萀萀：“……”
怎么办，现在她只想拉黑这个塑料闺蜜。
设置拒收消息后，贾萀萀僵硬地抬起头来，果然对上了淳于森已经转过的脸。
房间里亮着的只有床头的壁灯，导致心虚的贾萀萀恍惚间看不清他的面色。
她憨憨一笑：“这里的瑞秋也故障啦！你研发的产品是全球一起故障了吗？”
淳于森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道：“母亲刚才还和你说了这？”
贾萀萀茫然：“什么？”
淳于森看着她。
有些事他并没有告诉她，她也不可能知道。所以除非是母亲和她说了。但是他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这么做。
贾萀萀被他看得发毛。老实招道：“我真不知道！”
淳于森不说话。
“不信？”贾萀萀急了，一把掀开被单，“我又没见识我。”
淳于森措手不及，差点儿被她扯开了身上的被子。
……
古堡的主卧室里。
贵妇人做完最后一套护肤流程后，心血来查的在卧室里喊道：“Rachel？”
“在呢，女主人。”
长话短说，她这就问道：“做了吗？”
“……听不懂你的意思，请你再说一遍。”
贵妇人无语。她伸手，在寂静的卧室里拍掌——啪！啪！啪！
声声响亮。
“就这事儿。”
Rachel回道：“指令错误，请你再说一遍。”
“……”
简直就是失望透顶。
主卧熄了灯后，房间里还有雍容美丽的抱怨声。
“当初非力排众议研发个破机器。就说恐怕是脑子也撞糊涂了，还以为自己真能和Elon Reeve Musk肩并肩呢？”
“小兔崽子，连背后的凶手都至今都找不到个音讯。”
“明早就让人检查垃圾桶去！”
*
半夜时分。
贾萀萀没睡着。
不是因为身边躺着一个陌生男人。
如果是往常，她大可以心大地先睡着为敬。
还不是因为睡前朱丽苏那一出，导致她……暗生好奇之心。
旁边躺着一个当事人，是个人都忍不住想要求证一下吧。
刚才两人不欢而散，各自占据了大床的两端，分被熄灯，各睡各的，她当然没有采访他的机会。
贾萀萀保证，她只是纯粹的好奇，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但是这事太难求证了，她也不想好奇心害死一只猫。所以她只能在夜深人静时胡乱猜测，辗转反侧难以安然睡着。
直到……一旁呼吸均匀的男人冷不丁出声道：“Rachel。”
贾萀萀吓了一跳。
她最新应该没有得罪他吧？
“在呢，主人。”
淳于森像是一具死尸一样平静地说道：“她睡不着，你换个香薰。”
“好的，主人。这就为你们替换助眠香薰。”
贾萀萀全身捂着被子，只有一颗小脑袋露了出来，满脸都是无辜的表情。
搞得好像他要迷晕她似的。
淳于森像是感受到了她的情绪，他也有些无奈：“你最好快点休息，我母亲起很早的。”
贾萀萀不明就里：“啊？难懂她还会来找我们？”
这可就不一定了。
淳于森索性问道：“Rachel，母亲定了几点的闹钟？”
Rachel立即回道：“主人，你的母亲没有定闹钟。但是在睡前，她念念有词，说了一个时间点。”
贾萀萀这回是真有点儿佩服淳于森研发的这个AI了。不管怎样，还真能帮到一些忙。
“她说了几点？”她也好奇地问道。
Rachel机械地回复道：“她没有说具体时间，她只说——明早就让人检查垃圾桶去！”
贾萀萀一愣：“她这也要搞垃圾分类吗？”
一旁的淳于森终于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贾萀萀微微侧头，看见他亮晶晶的瞳孔，仿佛在分辨她是什么类型的垃圾。
他沉声问Rachel：“她原话就是这句？”
这里的Rachel卡了卡，分析了出来：“主人，或许你需要了解她的好奇心。”
淳于森：“她问你了什么。”
Rachel这个智能家居AI管家的权限最高级别权力在淳于森手上，所以面对现在的状况，它就算是安装在古堡上的，也还是会最先效忠于淳于森。
于是它毫不犹豫地坦白道：“她问我——做了吗？”
一旁的贾萀萀闻言没听懂：“这话什么意思？”
Rachel回道：“我也不懂。”
淳于森：“……”
这两怎么还聊上了。
贾萀萀：“瑞秋，那你现在懂了吗？”
瑞秋：“我还在分析中。”
贾萀萀：“你快分析，给我们说说。”
淳于森：“……”
这是越晚越精神了吗。
刚还同床异梦呢，没想到现在竟然能听Rachel分析出了所以然来。
Rachel坦言道：“这是她第一次寻求我的出现。”
贾萀萀：“然后呢？你分析出来了吗？”
Rachel：“抱歉，我还不够了解主人的母亲。”
贾萀萀：“瑞秋呐，要你何用。你知道吗？远在大洋的彼岸，我也认识一个‘瑞秋’，它……”
话还没说完，一旁的淳于森突然说道：“你下去。”
贾萀萀一顿。都快以为自己听错了。
然而淳于森的确是和她说：“下床去。”
贾萀萀整个人迷茫住了。
淳于森看她怔愣得仿佛不敢相信，只能耐心地解释道：“我不方便，你下去，五斗柜第二层，拿一只出来。”
这话一出，贾萀萀何止是下去，她都快要吓跑了。
她双手紧紧捂着下巴下的被单，红着脸说道：“我还没有准备好……”
淳于森皱眉：“你需要准备什么？”
贾萀萀磕磕绊绊：“英、英勇就义。”
“……”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