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公?◎曲筝摇头,“谢谢公爷好意,但是不必了。”
她知道谢衍能力很强,这一世甚至更强,她眼下的麻烦,他一句话就能解决,可是她却一点也不想要他的帮助。
诚然,曲家面临的危机,以及所处的尴尬地位,让她不可能完全回避开谢衍这个辅国公,以后她或许不得不寻求他的帮助,但她希望,届时他们是平等的、互惠的关系,而不是像今天这样,她不需付出任何交换,就能受益。
她不想欠着他。
不管他主动提出帮她是出于和离后的补偿心理,还是随口一提。
她都不需要。
当初提出留在京城,她就做好了准备,此后的路全得靠自己。
她不再是未出嫁前曲府无所事事的大小姐,更不是上一世镇国公府后宅画地为牢、一心等待丈夫的妻子。
她要把生活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这样她的心才是自由的。
如此,也不枉她重活一回。
谢衍其实多少能预感到她回拒绝,只是此刻看着她笃定的眼神,才发现,和离不到一个月,她不仅气色有变化,精气神也不一样了,就好像整个人从灰暗走到了光明。
所以嫁给他那段时间,是她的灰暗时刻?
谢衍觉得这姑娘手上仿佛有一把钝刀子,慢慢磋磨着他的心脏。
他早就该转身而去的,却不知道怎么迈脚。
*
曲筝回到曲府的时候,沈泽正在茶室一个人静静的喝茶,背影看起来带着淡淡的落寂。
曲筝轻轻的走进来,坐在他的桌面,一脸歉意道,“表哥对不起。”
沈泽眸色沉沉的看了她一眼,默默饮了一口茶水,才缓缓道,“你还知道同我说对不起。”
听他这么说曲筝更愧疚,叹了一口气,“这五日让你受苦了,若不是为了给我解闷,你也不会放孔明灯。”
沈泽眼睛瞪大,蹙眉,“原来你是为这个道歉?”
曲筝愣了一下,疑问,“不为这个道歉,为什么?难道我还有别的地方做错了?”
沈泽缓缓舒了一口气,淡声,“我被关衙门这事,你不必道歉,我在里面没有受苦,反倒是好好休息了五日。”
只要能让她心情好哪怕一点,别说五日,就是五月他也没有怨言,他介意的是她上了谢衍的马车。
“谢衍找你何事?”沈泽终是没忍住,自己问了出来。
曲筝喝了一口茶水润口,正要同他说此事,于是把买家章回和萧家的关系细细讲了一遍。
沈泽恍然大悟,“难怪我们出了那么好的条件他都无动于衷。”
曲筝拿不定主意,“表哥觉得我们要不要放弃这条航线?”
沈泽凝神,略一思忖后道,“萧家在江南就有很大的影响力,京城更胜一筹,前朝有萧国舅,后宫一个太后一个皇后,曲家绝不能同他们硬碰硬。”
曲筝知道沈泽的顾忌,但她因为有上一世的记忆,却有不同的看法。
萧家盘踞江南多年,财力雄厚,再加上前朝后宫都有人,曲家肯定不是他的对手,但这天下还是顺安帝的天下,上一世五年后,顺安帝虽然已经昏庸到不理朝政,但因着有谢衍这个辅国公在,萧家一直也没能翻身。
曲家财富太惹眼,国家动**必然第一个被打劫,国泰民安才能相安无事。
如今萧家掺和进曲家的航线,已经显示出了狼子野心,曲家在顺安帝和萧家那点微妙的平衡也被打破,曲家必须要选边站。
抛开个人感情,曲筝对谢衍的能力深信不疑,即便后来顺安帝昏庸无能,但只要有谢衍在,萧家永远没机会登上皇位。
所以她目前应该帮曲家站在皇帝这边,和萧家保持距离。
她略去上一世的信息,将自己的想法说给沈泽,“萧家不想让曲家在京做生意,只想把曲家困在江南,便于控制,所以才买走我们的航线,如今能不能拿回这条航线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要和萧家划清界限。”
沈泽沉默,他自小生活在江南,对金陵萧家有天然的敬畏之心,但他任何时候都会支持曲筝的决定,看她胸有成竹的样子,便问“你打算怎么做?”
曲筝心中已有想法。
*
勤政殿,顺安帝正和谢衍议事,应天府府尹肖大人在殿外求见。
趋步进来后,肖大人看到顺安帝愣了一下,原本到嗓子的话又生生咽了下去。
顺安帝已经连着好几日没来勤政殿了,平时都是谢衍在此代他批阅奏折。
没想到今日陛下来了,看起来精神还不错。
顺安帝瞄了肖大人一下,眼缝眯起,漫声道,“肖爱卿是有什么话不好当着朕的面说么?”
肖大人噗通一声跪下,忙急呼,“微臣不敢。”掀起眼皮看了一看谢衍,才颤声道,“微臣这里有一件事需要禀告陛下,曲娘子正在应天府告状。”
顺安帝看了一眼谢衍,蹙眉,“她一个女子怎么天天告状,刚告了谢大人,现在又告谁?”
肖大人回道,“她这次告状算民间纠纷,起因是曲家有条航道,原本已经卖给一个叫章回的人了,现在她不想卖了,找买家撤回交易,买家不同意,这就打起官司来了。”
顺安帝听完,严肃道,“这事曲娘子不占理,买定离手,怎么还能反悔?”
谢衍眉头轻拧,乍一听也看不懂她这个行为,照理来说,她不是糊涂的人,这明摆着会输的官司,她为何要告?
她那日斩钉截铁拒绝了他的帮助,应该不是想走他这个人情。
就算她想用钱打通关节,这种颠倒黑白的案子,是烫手的山芋,根本无人敢接。
那她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在脑中还没转一圈,他心中就立刻有了答案,她这是想在皇帝面前撇清和萧家关系。
倘若有一天顺安帝发现是萧家在背后买了曲家的航线,可以联想的东西就多了。
但如果有这个案底,就能直接证明曲家根本不知道萧家背后的这些小动作。
谢衍心里欣慰,终于明白她那日为何有底气拒绝自己。
顺安帝见谢衍一直没有发表意见,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好歹也是他的前妻,就这么漠不关心?
“谢大人如何看这件事?”顺安帝带着商量的口气,就差直接问谢衍要不要偏袒曲筝了。
谢衍面色平静道,“全凭陛下定夺。”
顺安帝见谢衍这样说,就对肖大人道,“照你们应天府的规定审吧。”
肖大人领命。
须臾,谢衍和肖大人一起走出勤政殿后,肖大人见四下无人,悄悄对谢衍道,“其实要想让曲娘子赢,有的是办法,比如在双方签订的文书上...”谢衍义正言辞的打断他,“这件事,肖大人只要照陛下的话,秉公处理即可。”
肖大人忙噤声。
但是他有点不明白,曲娘子之前告御状,谢大人明明表现的非常在乎曲娘子,如今为何又漠不关心了?
他巴巴的跑这一趟,本想在谢大人面前落个人情,却是白费力气?
肖大人回衙门后就判了状告人曲筝输,并令她向章回赔礼道歉。
曲筝在应天府大堂,当着众多看热闹百姓的面,对着章回深深一揖,“对不起,章公子,这件事是我错了。”
貌美如花的小娘子软软的一声道歉,章回心都化了,这若是在私下,他肯定立刻说没关系,但瞥见外面挤着那么多老百姓,他必须要摆出受害人的姿势,狠狠的“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沈泽在旁边看的拳头都硬了。
曲筝则没放在心上,跟肖大人道了别,泰然自若的走出了衙门。
第二日,章回正在醉仙楼喝酒,御史台的人突然拿着逮捕令找上他,将其带到诏狱。
诏狱光线昏暗,空气中漂浮着浓浓的血腥味。
章回脸色惨白,哆哆嗦嗦的问陆御史,“大人,小的一向遵纪守法,不知所犯何事啊?”
陆御史没心思跟他废话,叫人用粗麻绳将其绑到刑架上。
章回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扭曲着身子大声呼嚎,“冤枉啊,我冤枉啊,这天底下到底有没有王法了!我要上告你们,我要...”喊声戛然而止,章回整个人突然缩成一团,眼睛睁大定定看着前方。
刑讯桌后坐着一个人,身形伟岸,肩宽体阔,身着绛紫色公服,胸前的补子上,一条五爪金蟒伴着祥云飞腾。
章回瞬间猜出他的身份,辅国公谢衍,那个连萧国舅都不敢惹的男人。
他目光缓缓上移,依次看到:棱角锋利的下颌线、精致立体的唇鼻,而后对上一双狭长的冷眸。
章回几乎是下意识身子一软。
谢衍黑潭般的眼睛就那么随意的扫过来,周边的空气仿佛都冷了几分,而浑身散发出的凛然之气,压的章回几乎喘不过气。
章回慌忙收回视线,屏息凝神,不敢言语。
谢衍起身,走到火炉前,从里面拿出一根烧的通红的烙铁,放在手里把玩,声音漫不经心,“说一下你买航线的银子哪来的?”
他这句话虽不重,章回却瞬间从脚底冷到心口。
他眼神飘忽,嘴部的肌肉不由自主的抖动不停,张了半天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不招?”
谢衍冷笑,长臂轻轻一挥,手里那把烙铁转眼就直逼到章回眼前。
红的几乎透明,上头还冒着白烟。
章回吓得魂飞魄散,慌忙大喊,“我招!我都招!”
午后,曲府。
因为航线拿回来无望,曲筝、沈泽和三叔公聚在茶室重新商量经营策略。
沈泽分析道,“目前的路有两条,一是重买一条航线,二是放弃开海鲜酒楼。”
曲筝愁眉不展,“我自然是选择重买航线,只是现在运河上航线收缩,一两年内都不一定能碰到卖家。”
正在这时,门房来报,应天府请曲府的人去一趟。
以为又是和章回官司那事需要曲府配合什么,三叔公跑了这一趟。
曲筝和沈泽继续探讨应对之策。
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三叔公就回来了,脸色因兴奋涨的通红,还没进门就迫不及待的报喜,“咱们的航线回来了。”
曲筝和沈泽听的面面相觑。
三叔公解释,“御史台查到,那个章回呀,他买咱们航道的钱是贩私盐挣来的,属非法所得,衙门要曲家尽快把这笔钱送到衙门,他和曲家的交易自然就终止了,航线还是咱们的。”
曲筝做梦都没想到这件事还有这样的峰回路转,慌忙开库房让人搬银子。
有了这条航线,她就可以在京城施展自己的抱负了。
正当曲筝紧锣密鼓的筹备酒楼的时候,这天,吴常突然带回来一个消息。
陆秋云回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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