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尔反尔的骗子?”
萧铎声音如同从冰窖里捞出来的那般, 瞬间带走了殿内的燥热。
郁灵傻乎乎地捏着半块糕点,正抱膝坐在美人榻上,裙摆甚至翻再膝盖上方, 下个瞬间她连滚带爬地下来,惶恐地摔到地上。
若她没记错的话, 今日有朝会呐。
“爱妃, 你在骂朕么?”萧铎眸光倨傲,面如寒霜。
第二声直接夺走了郁灵的呼吸, 简直要她的命,绮罗怎么诓骗她?!必定是遭了萧铎威胁了。
“继续说啊,怎么不说了?”萧铎这不温不火的态度叫周遭的气氛变得阴森恐怖。
郁灵直皱眉, 跪在地上缩成小小的一团,裙摆被压在膝盖上,露出一节雪白的小腿,看着乖顺听话。
“爱妃告诉朕, 谁是出尔反尔的骗子?”
郁灵欲哭无泪, 这人心急深沉, 设了陷阱等着她,她竟然浑然不知, 现在可怎么办呐?!
“是臣妾!臣妾在骂自己!陛下......”
“陛下,文武百官已经在大殿侯着了。”刘歇在殿外提醒道。
很好, 刘歇来得正好!
“陛下, 快上朝去吧, 若因为臣妾耽误了朝会那可就不妙了......”
萧铎冷厉的眸光横过来, 郁灵闭嘴了, 蔫蔫地耷拉着脑袋跪在他面前。
萧铎瞧着瑟瑟发抖纤柔身影,“去御书房暗室里等着朕, 朕下了朝再发落,跪着等。”萧铎丢下这么一句话,上朝去了。
郁灵听见远去的脚步声,瞬间瘫软在地,脸色苍白,“我今年一定是流年不利!”
绮罗也是心惊不已,“娘娘还是想想怎么叫陛下息怒吧!奴婢给娘娘使了那么多眼色,你怎么就瞧不见呢?”
郁灵身子一歪靠到榻侧,颓丧地哭嚎,“我哪里想得到啊?从前他多好糊弄,随便想个借口就打发了!如今倒是反过来设计我了!!”
***
郁灵认命地去御书房等着萧铎回来发落,推开暗室的门,浓郁的血腥气叫郁灵顿时屏住呼吸,暗室中央的柱子上绑着一个人。
有了头一次的经验,她也并不震惊。在无数个萧铎不来清宁殿的夜晚,他恐怕都在这间暗室里用刑具严刑逼供。
那人没死还喘着气,郁灵缩在角落,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那人瞧。
那人赤着上身,脊背上布满伤痕。
不知多久,门外忽得有声音了,“人带回暗室了?”
“回陛下,已经在暗室了,用了几道刑法,没撬开他的嘴。”
“没用的东西,还得朕亲自动手。”
郁灵捂着嘴,眼看着暗室的门打开,萧铎褪了外袍,只着一件素净的常服,接过金永递上的鞭子。
“瓶子给朕。”萧铎熟稔地将一瓶药水浇到鞭子上,挥手就是一鞭。
“是谁收买你,竟敢在朝堂上如此攀诬朕?”
“你这个暴君!”那鲜血淋漓的人嗯狠狠地咒骂皇帝,“断子绝孙的暴君!”
萧铎面不改色,反手又是一鞭,狠狠打在那人嘴上,血人喉间一阵痛苦哀鸣。
郁灵瞧得真切,比初次更真切,萧铎的白袍上溅上了鲜血。
“不开口,自有法子对付你。”
萧铎下颚紧绷,眸光凌厉,这比她以往见过他愈加恐怖。她缩在角落,退无可退。
暗室里未点灯,郁灵不确定萧铎是否发现她在暗室里,也不确定他会不会这样对自己?
“路尚书,你的妻女已经被全部抓获。”
路尚书......
郁灵捂着口,她知道那个血淋淋的人是谁了,他是她父亲的好友,礼部的路尚书,郁灵甚至还认识路尚书的妻女。
“是赵王么?与你私下勾结?”
路尚书死死咬着牙。
“若你再不说,朕就将你的妻女尽数丢入教坊,朕相信许多与你不对付的朝臣,会很想去一亲芳泽。”
“我说!”路尚书惊呼道,“我说!”
路尚书说了什么,郁灵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只是觉得自己恍若置身炼狱,萧铎是她的枕边人,但此时此刻,他堪比凶神恶鬼,她曾在无数个夜晚与他亲密无间,这样的人居然是她的......
“你若早说出来,何必受这样的罪。”萧铎道,他慢条斯理地取过边上的匕首。
郁灵不住地颤抖,她捂着嘴不让惊叫声冲破喉咙。
“将他抬出去。”萧铎吩咐道,“将他的妻女丢入教坊。”
侍卫们进来抬人。
萧铎慢条斯理地折叠起鞭子,“刘歇,朕要更衣,还有派人去一趟清宁殿请娴妃过来。”
“陛下,娴妃娘娘方才已经过来了。”
哐当--
郁灵一不留神撞倒了手边放满刑具的架子,人也狼狈地跌在地上,这一动静吸引了门口的黑甲侍卫,萧铎手持血鞭,背着光,眸光落在她身上。
她惊恐而无措,愣了那么一瞬去扶刑具架子,没能扶起来,反而将刀具弄得更乱了。
萧铎朝着她走来。
她不是有意要偷看的,她只是很听话地来了暗室。
他手里捏着几圈鞭子,冷厉的眼眸叫她不住地往后退,然而她退无可退。
“不要过来......”
他在她面前,遮蔽了门口的光。
“臣妾什么都没有看到......别......”
萧铎朝着她伸出手臂,捏住少女纤柔的肩膀。
她腿软得不像话。
郁灵现在就一个念头,她昨夜哪里来的胆子戏弄他,萧铎是这样的一个人。
他好似一座不可逾越的雪山,遮天蔽日,“娴妃、朕、”
“陛下,别杀我......”她喃喃道,看向他的眼眸里,第一次充斥着纯粹的恐惧,她整个人不住地颤抖。
萧铎静静地凝视着他,方才的戾气已经**然无存,按在她肩上的手微微一僵。
“你怎会认为,朕要杀你?”
萧铎企图要将她扶起来,郁灵却瞥见了扣着她左肩的手上,鞭子,一圈一圈套在萧铎掌心。
“不要!”
那沾染了血的鞭子隔着衣物贴在她肩上,全是血......
“不要!”郁灵推开萧铎,她不是没见过他审讯,从前也不小心窥探过一二,但今日她完完整整地看着他将路尚书逼到了绝境。
方才他的眸光那样汹涌,又吩咐人去叫她过来,是不是也要对她施刑?
萧铎垂下手臂,只是缠绕在手掌心的鞭子一时半刻是丢不掉的,萧铎动手去剥离。
郁灵倒吸一口冷气,趁机逃脱。
然而暗室门口站着数名铠甲加身的禁军,长臂一伸,她被拦住去路,“娴妃娘娘留步。”
“不得对娴妃无礼。”萧铎手上的鞭子已经落在了不知何处。
他神色平静地从暗室出来,恍若从炼狱回到了人间。
郁灵对他避若蛇蝎。
“你们退下。”萧铎吩咐暗卫。
郁灵站在原地,随着那些外人的离去,她愈加彷徨无措,枕边人是这样的人,他亲手夺人性命,他、
“那个人作恶多端差,随意污蔑朕,朕不过是按照律法处置他罢了。”堂堂君主做什么事无须向一个妃嫔解释。
但娴妃看他的眼神,萧铎一点都不喜欢。
郁灵清楚地知道路尚书从未作恶,他是个难得的好官,与她父亲曾是同僚,私下时常来往。郁灵知道他的夫人与独女也都是很好的人。
萧铎也很不喜欢她的父亲,他从不掩饰这一点。
“朕想起来了,你的父亲与他曾是同僚。”
男人似看透了她的心思,郁灵一点都不想在这待着,她想回清宁殿,合上殿门。
“为何要将他的妻女扔入教坊?”郁灵哆哆嗦嗦开口,她为何嫁了个这样的夫君?
“她们都是爱妃少年时很熟悉的人?”
郁灵点点头。
“既然如此,朕放过她们,也不是不可以。”
这样的话,并没有叫郁灵好受几分,她想到了自己、
“你是不是在想,朕也会如此对你?”
此时此刻的萧铎,仿佛能洞察她全部的心思,郁灵很恐惧这样的萧铎,明明她曾经随便一个谎言就能诓骗他。
“放心吧爱妃,只要你安分地在朕身边,朕绝不会那样对你,也不会那样对你的父亲。”
她不相信他的话。
郁灵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若萧铎真要对她做什么,此刻不会如此耐心对她说话,所以他应该还是贪恋她的姿色。
那若是哪天对她腻了呢?
“陛下方才叫人去传臣妾来御书房,是要做什么呢?”
杀完一个,鞭子的血还没洗清,又叫她过来是要做什么?
“爱妃觉得朕要对你做什么?”
郁灵不敢答。
“你待朕情深,为朕挡过刀,朕不会动你分毫,更不可能用鞭子伤你。”
可问题是她对他毫无情意。
“娴妃,你会因为方才所见而惧怕朕么?”萧铎追问。
郁灵猛然摇头,即使不喜欢,她也必须装出喜欢他的样子!!
“所以,你还是如从前那般爱朕的是么?”萧铎追问。
爱!!爱得不得了!!爱得不能自已!!爱到海枯石烂!!
郁灵伸手环抱住男人窄腰,“臣妾以为陛下要罚臣妾。”
这感觉很怪,明明是她恐惧憎恶之人,她还必须要将他抱得这样紧,心脏怦怦直跳,她能感觉萧铎在她身后抬起手臂,不会是要掐死她吧?
郁灵额头抵在他胸膛上,紧张得皱起眉眼,缩了缩脖子,萧铎细长的手指却只是落她耳后,穿过她的发丝。
郁灵毛骨悚然,不敢动弹。
不过萧铎倒是再也没提昨夜发生的事。
她得警醒着点儿,往后再不能那样戏弄萧铎。
***
这日之后,郁灵决定要对萧铎殷勤些,好叫他相信自己真的真的很爱他。她特意去打听萧铎的喜好,今夜亲手制了龙井酥送到御书房。
若能顺便留宿弥补那日戏弄他的事,那就更好了!
郁灵精心打扮,站在御书房门口等候着。
书房内的慕容循听到外头的动静,“娴妃娘娘没有因为珠链的事再与陛下闹了?难道陛下已经派人寻到珠链?”
萧铎心情不错,“你也说了珠链难寻,朕又怎么可能为了取悦一个女人,费那样的功夫呢?”
司徒珏也好奇,“娘娘怎么会如此殷勤?”
萧铎轻笑,“你们养过玩宠么?朕年少时曾养过一只番邦进贡的猫儿,那猫儿野性难驯,有次挠伤了朕的手臂。朕命人将其扔去了市井,过了三日再寻回来,你们猜如何?”
“那猫儿性情大变,变得十分温顺,贴着朕的手臂不肯离开半步,任由朕如何推它,它都不走。”
慕容循心中了悟,“对待妾室确实应该如此。”
“陛下确定,那猫儿心系主人么?臣觉得它不过为了生计阳奉阴违罢了。”司徒珏道。
“忠心也好,阳奉阴违也罢,朕不在乎,它一生都为朕掌控,若为活命,必须得一直温顺下去。”萧铎道。
慕容循笑眯眯,皇帝终于看得透彻了,“陛下说得不错,姬妾好比这玩宠、”
“但娴妃不同,她对朕的情意是真的。”萧铎补充道。
慕容循:“......”
司徒珏:“......”
事情议得差不多了,萧铎命郁灵进殿。
“陛下尝尝臣妾亲手做的龙井酥?”郁灵讨好地将点心捧到萧铎面前,她没说谎,真亲手做的,很是用心。
萧铎伸手取了一块,一咬下去眉眼微皱,不可以察觉地僵了那么一瞬,再神色如常咀嚼起来。
“陛下如何?臣妾做了一下午呢!”
看我多爱你啊!
“不错。”萧铎反应平平。
他要求还挺高。
“娴妃娘娘可真是贴心。”慕容循临走时阿谀奉承一句。
正好多做了几块,郁灵道,“你们要不要也尝一块。”
司徒珏:“却之不恭了。”
伸手要取,就听皇帝道,“他们要离宫了,吃什么糕点?”
“陛下怪小气的,行,臣等先告退了。”慕容循哈哈一声,揪了司徒觉得手臂,叫他别那么不识趣打扰皇帝好事。
“陛下,臣妾已经在清宁殿沐浴好了。”看她多乖,多听他的话!
“朕去沐浴。”
郁灵留意到皇帝脸色不佳。
郁灵还捧着糕点,这是什么脸色?又是什么语气?怎么她做糕点给他吃,还做错了么?
“臣妾等着陛下。”郁灵乖乖巧巧的。
这热气腾腾糕点明明做得这样好,她自己还没吃了!顺手也摸了一块往嘴里送。
咦?这糕点怎么是咸的?咸到齁,萧铎还吃完了整块?或许是后头做的几块加了盐,前头那几块是正常的?
倘若萧铎沐浴完出来,又要吃龙井酥,吃到咸的该如何是好呀。
于是郁灵咬牙做了个决定,抢先一步将龙井酥全吃了!!
......
她吃到最后一块,感觉糕点盘在嗓子眼,萧铎从浴殿出来,披着寝衣,长发微湿,他生得真好看啊.....
郁灵忍不住在心里感叹,可惜他那样阴狠。
皇帝用布巾擦拭头发,一眼瞧见矮几上空着的琉璃碟,冷不丁冒出一句,“龙井酥都是你吃的?”
郁灵很肯定地点头,好撑。
皇帝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
“臣妾晚膳用得少,就都吃完了......明日臣妾再做来吧。”
能为一个男人日日下厨,萧铎应该能感受到她有多爱他吧?!
二人默认今夜会发生些什么,萧铎擦完头发扔开布巾,“过来、”
他的体温高于常人,同火炉似的,将她拉到怀里亲,一手又去剥她的衣裳。
郁灵蔫蔫的,完全不似那日般温柔回应。
“爱妃,你为何不亲亲朕呢?”
亲,当然亲,萧铎想要的样子她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