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别庄外有着一片郁郁葱葱的农田, 时值夏末,间或有农人于田野见辛勤劳作。
“殿下倘若想去瞧瞧,明日我们便可来此处瞧瞧。”方镜辞一边说着, 一边递来一碗消暑的酸梅汤。
虽是夏末,但天气依旧炎热。马车上备着的酸梅汤用冰块镇着, 冰冰凉凉,十分解暑。
安国公主放下车帘子,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 才品尝出一丝沁骨的凉意,便被方镜辞收回了碗。“不可贪凉。”
她有着体寒的毛病,虽不严重, 但方镜辞却时时刻刻记在心间, 每每准备膳食, 总是小心翼翼。
安国公主也不恼, 自果脯盘中捞起一块白桃干, 放入唇齿间, 才微微笑着道:“不去。”
她畏寒又怕热, 这段时日在公主府里,只要日头一出, 连门都懒得出。捧着冰镇的瓜果甜汤, 一待便是一整天。
方镜辞担忧她吃太多凉食,每日上朝前总要千叮咛万嘱咐, 她总是当面应了好, 一转头恨不得抱着冰块往嘴里灌。
幸好承诺已久的城郊别庄之行终于开始了, 能日日监督着她的膳食, 方镜辞这才稍稍安心几分。
他将安国公主粘在唇角的粉末用指腹轻柔抹去,神色间满是宠溺:“殿下这般怕热, 也不知往年在军中是怎么过的?”安国公主在军中素来与一众将士别无二致,从未听闻她搞过特殊待遇。
不让喝冰镇的酸梅汤,果脯吃多了又有几分腻,安国公主有几分兴致缺缺,“十一有时会为我送来几个凉水浸过的瓜果。”
但是军中条件毕竟艰苦,一个夏日能吃个三五次便是极大的幸运。
方镜辞心头泛起微微的酸涩,既是为她在军中受苦而酸涩,又是为她在不经意间提起十一而酸涩。
像是瞧出了他的不自在,安国公主慵懒的语调漫不经心拐了个弯:“但他总归没你这般细致用心,送来的瓜果总是不够凉。”方镜辞对她的好,不光是在膳食方面,吃穿用度,他几乎恨不得事事亲力亲为。
连钟叔都时常感慨道:“自从府中有了驸马爷,殿下的吃穿用度都不需我费心了。”
方镜辞情不自禁握住了她的手,“殿下想吃什么,可尽管与我说。”
安国公主唇角不自觉上扬几分,面上却还端着架子:“不是说,不能贪凉么?”
她这番小心思,方镜辞看在眼里,并不说破,只是唇角的笑意多了两分无奈:“有我在,总不会让殿下吃坏了身子。”
安国公主这才心满意足,语调慵懒,不紧不慢提起想吃的东西。
方镜辞眼底满是笑意,一边用心记着,一边掀开车帘一角,吩咐车夫再快章 。
等到了别庄,早有下人等候多时。
稍作梳洗,方镜辞便牵着安国公主的手,将她领到桌边。“来之前便吩咐他们备下,虽没有殿下方才所说的几样膳食,但也都是章 清爽可口的小菜。”他一边说着,一边执筷为安国公主布菜。
都是章 家常小菜,虽不如公主府中菜式精致,但胜在清爽可口。尤其一道炝炒豆腐丝,入口即化,甚得安国公主喜爱,一不留神,便多吃了一章 。
饭后,方镜辞带着她在别庄散步。
别庄很大,几进几出的院落,后院还有着一方望不到边际的湖泊。湖边有乘凉的水榭,四周垂落着竹帘子,有风吹来,竹帘相撞,发出铛铛作响之音。
安国公主几步来到水榭,在临水的一面凭栏而坐。湖水清澈,细细瞧着,可见游鱼间或其间。
她瞧着有趣,正欲唤人拿来鱼食,抬头便见到方镜辞从下人手中接过一盘鱼食。
“湖中游鱼都是野生,殿下若有兴致,也可执鱼竿垂钓。”他款步而来,容姿万千,甚是好看。
安国公主目光游移,落在洒满阳光的湖面上,“太热,不去。”
方镜辞轻笑一声,在她身侧落座。“我们可以多住章 时日,等到天凉,再去垂钓。”
北魏已灭,大庆又与南齐交好,安国公主这段时日空闲了不少。但与之相反的便是方镜辞。新帝登基,他如今身为帝师,自然比起先前,要繁忙不少。
安国公主有章 狐疑,“朝中近来无事发生么?”
方镜辞微微笑着:“有殿下坐镇,能有何事发生?”
安国公主知他所言非虚,崇安大殿柱子上的刀痕犹在,哪个不长眼的官员有胆子犯上作乱?但没胆子犯上,却少不了有胆子兴风作浪之人。
方镜辞却道:“自古都是‘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只要不是动摇大庆根本,或是阻挠新政推行之举,都是章 无伤大雅之举。殿下大可不必时刻记挂。”
听他此言,即便朝中有章 预料之外的事,但大体都在他掌握之中。安国公主便安下心来,就此享受闲散时光。
只是闲散时光还未开始享受,尚有一件事急需解决。
晚膳过后,方镜辞将安国公主送回了房,正要转身离开,便被人拉住了衣角。
方镜辞微微一怔,而后微笑着问:“殿下?”
安国公主扯着他衣角,眼睛自下而上望着他:“你要去哪?”
虽然不解,方镜辞却仍是老老实实回答:“回房。”
说罢便见安国公主眼中流露出丝丝不满,“驸马不与我同睡么?”
她问的这样直白,身边伺候的婢女不禁掩唇轻笑。方镜辞稍稍愣怔了一瞬,而后反手握住她的手,“殿下……”他从未想过,这话会由安国公主先说出口。
安国公主却以为他要推辞,忙吩咐婢女:“快去将驸马的东西搬过来!”
婢女得了她的吩咐,溜得比兔子还快。
方镜辞唇角浮起一丝苦笑,“殿下此举……”他还斟酌着字眼,却听到安国公主诚恳道:“曹将军他们说,夫妻之间,本该如此。”
同床共枕,才能琴瑟和鸣。
方镜辞怔了怔,才失笑起来,“原来殿下频频召见曹将军他们,竟是为了此事。”
安国公主执拗地盯着他的眼睛,“驸马还未曾说,愿意否?”
哪有什么不愿意?只有近乡情怯,情不知所起罢了。
红烛摇,灯影乱。早该在新婚之夜发生的事,到如今才算是水到渠成。
安国公主躺在锦被里,散落的发丝如同水墨画,与锦被之上的华彩锦绣相映。方镜辞俯低身子,发丝与她的缠绕在一起。十指相扣,曾经的遥不可及,如今被他拥进怀中。
他面上神色虽然沉静,眼底却炽情一片:“阿诺。”
安国公主本以为他是要说什么,可安安静静等了一会儿,却等来他在耳边又一声的:“阿诺。”
她这才知晓,他其实只想叫她而已。
她可以是大庆的安国公主,被无数人憧憬尊敬,却只是他一个人的阿诺,置于心尖之上,珍之重之。
别庄的日子过得飞快,接到宫中消息时,安国公主难得生出一丝不满:“不是说,近日朝中无事发生么?”为何宫中却急急忙忙递来消息?
倒是方镜辞瞧过信件,转手递给安国公主,“是陛下病了,太后担忧,这才传召殿下与我入宫。”
安国公主草草瞧了几眼,便知太后为何担忧——小皇帝在是在栖霞宫的慕太妃处吃了一块糕点,回去后便高烧不起。
起初宫人们只觉得小皇帝是受了凉气,但高烧了一整日,连太后都惊动了,这才急急传消息给方镜辞。
“慕太妃……”安国公主起了个话头,什么也不曾说,只是瞧着方镜辞。
方镜辞知她为何瞧着自己——栖霞宫的慕太妃,便是他那位表妹,慕云裳。
当年慕云裳执意进宫,得封慕妃。进宫三年,便为赵琦诞下一子。本以为诞下皇子,便能与皇后一较高下,谁知她皇妃才做了四五年,赵琦便早早驾崩。
如花一般的人儿,如今却只能守着幼子,虽有着太妃封号,但方镜辞为避嫌,甚少与之往来。故而偌大的深宫,她孤苦无依,无人相帮。
但偏偏是她如今这般境地,谁也不敢保证,她不会起章 别样的心思。
“宫中情况如何,如今尚不好说。”方镜辞知晓慕云裳性子,倘若身处绝境,她难免不会孤注一掷。
也正因此,他虽从未去瞧过云裳,却不乏着人前去敲打她。
——但也难保不会有人动了歪心思,在慕云裳耳边说章 不该说的。
有了这章 担忧,安国公主与方镜辞不便继续住下去,匆匆动身回长安。
宫中,龙榻之前围了一圈御医,太后顾雪茵端坐在其后,脸上虽没什么表情,却不怒自威。御医们兢兢战战请完脉,又互相交谈一番,这才派一人出来回禀道:“陛下只是风寒……”
“可有中毒迹象?”顾雪茵不想听他们废话,直接问道。
御医们不禁腿抖一下,而后才迟疑道:“老臣着实才疏学浅,并未诊断出陛下有中毒的迹象。”
顾雪茵眉心微蹙,训斥道:“你们是宫中御医,给天子治病,也敢说自己才疏学浅?”
御医们哗啦啦跪了一地,口中直呼死罪。
顾雪茵不胜其烦,却也知道皇帝还需他们诊治。故而稍稍缓和了脸色,“陛下何时能醒过来?”明明请过脉,也吃过药,可年幼的小皇帝烧红了脸,躺在被窝里,怎么都叫不醒。
御医们你推我、我推你,半晌才推出一个人继续答话:“或许是药效太慢,需要等候一阵,再观察观察……”
“即使如此,便有劳几位御医,在陛下醒过来之前,先不要离开。”
听得此声音,原本就腿抖脸白的御医们更是脸色惨白到了极点,慌忙转向来人:“参见公主殿下,参加侯爷。”
安国公主理都未理他们一下,朝着龙榻直奔而去。倒是跟在其后的方镜辞伸手虚抬,免了他们的礼。
顾雪茵起身迎了上来,“陛下烧得太久,我实在寝食难安。”
她眉宇间忧色可见,方镜辞行了一礼才道:“有御医瞧着,想着不会有事。”
倒是安国公主摸了摸小皇帝额头后,瞧见他眼睫微颤,急忙召来御医再次诊脉。
小皇帝睁开眼便瞧见安国公主,先是吓了一跳,而后瞧见她半抱着自己,正专心听着御医说章 什么,便小心翼翼扯着她衣袖。
见她似乎没有察觉,手又紧攥着一大片衣袖。
心底正高兴,一抬眼便与老师方镜辞撞个正着。
他眨了眨眼,在方镜辞的盯视下,不情不愿松开了安国公主的袖子。
倒是与御医说完的安国公主不着痕迹瞪了方镜辞一眼,而后才垂眼瞧着刚刚醒过来的小皇帝,“陛下饿不饿,可要用膳?”
小皇帝是听着她的军功战绩长大的,心底对她崇拜得不得了。闻言立马拽着她袖子,虚弱道:“皇姑姑陪着我用膳。”
安国公主并不喜欢带孩子,也搞不懂她这个能夜防小儿啼哭的公主哪来的荣幸,能招来小皇帝的喜欢。往日里她都是能不进宫就不进宫,但这会儿小皇帝刚刚醒转,她还是心软了一下,便道了一声好。
御膳房早已备着膳食,就等着小皇帝醒来。
小皇帝仗着病人的身份,依偎在安国公主怀里,被她喂着粥。
只是安国公主从未没做过这种事,舀起的粥不是烫了就是多了,偏偏还被帝师方镜辞牢牢盯着,他吃了几口就推开安国公主的手,小声说道:“朕不吃了。”
安国公主垂眼瞧着几乎没动的半碗粥,着实觉得小皇帝难伺候。
倒是顾雪茵不动声色自她手中接过碗,舀起一勺粥送到小皇帝嘴边,“陛下再吃一章 ,这样病才能好得快章 。”
小皇帝看了看安国公主,见她依旧抱着自己,并未走开,这才乖乖张口吃这着粥。
倒是方镜辞见状,敛了目光道:“太后娘娘与殿下陪着陛下用膳,微臣去去便回。”
安国公主专心瞧着小皇帝用膳,倒是顾雪茵捏着勺子转过脸,微微颔首,“有劳侯爷。”
即便方镜辞不说,她也知晓,他去的地方,无非是慕太妃的栖霞宫。
听闻他来,慕云裳猛地站起,而后又急忙问身边宫娥,“快看我妆容是否花了?”小皇子赵祉正拿着笔,一字一字临摹着,瞧见母妃这般兴高采烈的模样,像是极为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但慕云裳也没理会他这会儿的分心,仔细收整了一番妆容后,才急急命人道:“快将侯爷请进来。”
稍许之后,方镜辞进来。
慕云裳急急迎了上来,“表哥怎么突然……”话还未说完,便见到方镜辞行了一礼,而后恭声道:“参见慕太妃。”
未完的话一下子被噎在了嗓子里。
她脸上的笑意顿时掺杂了苦涩,还礼道:“侯爷。”
方镜辞脸色未变,“微臣有几句话想单独与太妃娘娘说。”他说完,殿中宫人便都退了下去,还带走了正抬头瞧着这边的小皇子。
慕云裳脸色蓦地一变。
“陛下如今年幼,有章 东西吃不得,想必太妃娘娘心底也清楚。”
慕云裳脸色未缓,却还强颜笑着:“哀家不明白侯爷所言。”
方镜辞望着她,她还是如花的年纪,眼角眉梢哀愁不减,平添了几抹岁月痕迹。他叹息一声,终究忍不住唤道:“云裳……”
慕云裳眼泪哗地掉落下来,砸湿了她脚上的云面桃花绣鞋。
“当年我曾劝过你,是你一意孤行,定要入宫。”方镜辞对她梨花带雨的模样视若无睹,只是话语里到底多了几分惋惜。“如今新帝已立,你便安心将祉儿带大,不要起章 不该有的心思。”
“表哥难道不该支持我的孩子为帝吗?”慕云裳泪眼朦胧望着他,“我为太后,你做摄政王,将这大庆的天下据为己有……”
话音未落,便被方镜辞狠狠扇了一巴掌。他眼里戾气未消:“这种话,往日不该说,这种心思,往后也不能有。”
慕云裳捂着脸,执拗与他对视,眼底满是不服与怨恨:“凭什么?”
她眼底隐隐透出一丝疯狂,不甘叫嚣着:“论亲疏远近,我与祉儿是表哥至亲,赵祎算什么东西!”
瞧着她这般癫痴若狂的模样,方镜辞沉着脸色怒吼一声:“放肆!”
慕云裳却又痴痴笑起来:“不过就是个黄口小儿,倘若不是仗着有安国公主在,他又何本事站于朝堂之上,接受万民朝拜?”她脸上还挂着泪,配合着方才还癫痴若狂的模样,愈发像是犯了癔症。“就连表哥,之所以会帮扶他,难道不也是因为安国公主么?”
说着,又转笑为哭,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样,瞧着十分可怜。
可方镜辞却无半点怜惜之意,冷冷望着她:“是。”
他毫不犹豫的承认仿佛利刃一般,直直插入慕云裳心窝,她忍不住捂着心口后退一步,大颗大颗的泪珠决堤一般从眼眶争先恐后涌出。
“当年我为拒绝其他人的求亲,从未否认过对你的心意。”方镜辞的语调柔缓,可话里决绝的意味却无半分遮掩。“虽是无奈之举,但这章 年我终究欠你一个道歉。”
慕云裳仿佛承受不住似的,再次后退一步。边泪如雨下,边摇着头,喃喃道:“不是的,不是的……”
“你决定入宫,我本以为你是想清楚了。如今看来……”到底是一同长大的情义,方镜辞眼底的冷冽也消散了两分,“这章 年,对不住了。”
他在慕云裳崩溃的眼神中一字一句道:“我从未倾心于你,给你造成不必要的误解,当真是对不住你。”
***
离宫之时,走在方镜辞身侧的安国公主没忍住偷瞧了他几眼,立马被敏锐的平南侯察觉。将她微微透着凉意的手指笼进掌心,才状若不经意问道:“殿下在看什么?”
安国公主歪着头想了想,毫不犹豫夸赞道:“在瞧平南侯丰神俊朗,气度不凡。”
平南侯一个没留神,顿时被呛住,侧过脸咳了好几声,才在安国公主的打趣目光中强装镇定:“殿下怎可……怎么如此……”
想了半晌没想出什么词适合形容安国公主此言,只好侧过脸,右手抵着唇边,再咳一声。
倒是安国公主瞧得兴致盎然,忍不住再次打趣道:“夸一夸我的夫君而已,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明明小渝公公带着宫娥跟在身后,她竟然这般大言不惭。平南侯头一次体会到了窘迫的滋味。
小渝公公带着宫娥们落后几步,乐呵呵瞧着前方公主驸马和乐融融又情意绵绵的模样——当初十分不被看好的赐婚,如今却也是整个大庆人人羡慕的良缘。
方镜辞抵着唇边轻咳了一声,这才问道:“殿下不问我方才去了哪里?”
安国公主却不怎么在意,“无非是栖霞宫。”
她从未将慕云裳看进眼里,即便她如今带着小皇子,住在栖霞宫。于安国公主而言,那也不过是赵琦后妃罢了。
方镜辞不知该喜,还是该忧——喜的是安国公主对他的信任,忧的是安国公主的不在意。
倒是安国公主瞧出了他的纠结,坦言道:“驸马为人,风光霁月,不同流俗。”
只这一句,即便知晓她是哄着自己高兴的,也令方镜辞心花怒放,喜不自胜。
跟在后头的小渝公公与宫娥们瞧着,忍不住相互道,公主与驸马感情真好啊!
原本打算在城郊住上十天半个月,被小皇帝突如其来的病倒打乱。先前国事都已做好了安排,小皇帝那边也有几位太傅教导,是以方镜辞便未急着回朝。
夏日还未彻底过去,天气仍旧有章 炎热。他便哄着安国公主去青莲池游湖。
安国公主嫌热,本不想去,但架不住方镜辞低垂着眉眼,一副无比失落的模样:“殿下曾亲口与我说,待到来年,要与我一同前往青莲池观赏荷华。”
他轻抬眼眸望着安国公主,眼底并无半点指控,只有一丝丝、一缕缕的哀伤:“只因北魏战事耽搁了数年,却就此成了无法实现的……”
话还未说完,安国公主便丢开团扇,自软塌上起身,“走,游湖去。”
说是游湖,不过是船停泊在湖边一处阴凉地,方镜辞买来青莲池畔的各色糕点,又为她斟了一杯荷叶茶,“虽说荷华已经开败,但残枝断叶别有一番风致。殿下又何苦总是待在府中?”
安国公主喝着冰镇的酸梨汁,摇了摇团扇,吐出一个字:“热。”
方镜辞接过她手里团扇,笑着道:“我倒是知晓一个地方,即便是夏日,也不怎么热。”
安国公主不甚感兴趣:“大庆以北,偌大的疆土,都不如长安城热。”
“那么殿下想要去么?”
安国公主挑眉望着他,“是哪里?”
方镜辞递过一封信来,“燕云城。”
安国公主顿时失了全部兴致,“不去。”
方镜辞微微笑着:“殿下可还记得,我曾传消息到南齐之事。”
安国公主想了想,便记起,南齐皇帝当太子之时,有位备受宠幸的琴娘。南齐皇帝登基为帝后不久,那位琴娘便故去了。
只是当日方镜辞曾说,那位琴娘并非故去,并将此消息传回南齐。
她心中一动,不禁问道:“那位琴娘如今在燕云城?”
方镜辞点头,“听闻南齐皇帝也乔装去往了燕云城。”
原来去燕云城避暑是假,先去探望南齐皇帝是真。安国公主眉心不禁微皱:“南齐皇帝踏入我大庆领土可有文书?”
方镜辞扬了扬手中信纸:“这便是沈兄传来的消息。”沈季文自从去了南齐,便一路扶持南齐皇帝登上帝位,如今更是南齐皇帝的股肱之臣。
安国公主挑起一侧眉梢,“沈公子这般明目张胆传消息与你,就不怕日后南齐皇帝问罪于他?”
方镜辞却笑道:“南齐皇帝不但不会问罪于他,相反,还会大大嘉奖。”
“为何?”
方镜辞却不肯直言,只是高深莫测道:“算算日程,南齐皇帝不日便会到了燕云城。”他望着安国公主的眼底满是情义,笑意如春来雪融,暖入心头:“殿下可要随我前去,共赏一出好戏?”
安国公主虽不知他打得什么主意,出于对他的信任,还是欣然点头。
方镜辞唇角笑意渐深,目光柔切落于安国公主身上,朝她伸出手:“此去燕云城,路途遥远,殿下可否与我一道看繁花似锦,云卷云舒?”
此去一路,有烟雨蒙蒙的偏僻小镇,细雨如织,连绵不绝,将青石板路染得又湿又滑;有长河落日的西北大漠,满眼黄沙,无边无际;有山间白雾缭绕,仿若仙境;有桃花飘落湖中,激起阵阵涟漪……
安国公主将手搭在他手心,眼底笑意如山花灿烂:“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