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正说着话呢, 小蚂蚁就被抢走了,姑获鸟气得怼了一句:“你一个道士养什么孩子,要养你自己不会找女人生,干嘛和我抢!”
说着, 对小梨花伸出手, 温柔无比:“小蚂蚁, 你要是认我做娘, 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我给你做好多好多漂亮的花裙子。”
蔺望尘也不说话,只淡淡扫了一眼姑获鸟, 随后垂眸看着手里的小梨花,伸手扯了扯她的小斗篷, 还扶了扶她的小梨花簪子。
蔺望尘那淡淡一眼,却带着凌厉杀意,姑获鸟心中大骇,下意识往后挪了挪。
和孩子们相处数月, 如今一下子全都要分开, 她本来就伤心难过, 见小蚂蚁漂亮又可爱, 才起了想养她的心思。
没想到这死老道竟然威胁要杀她, 姑获鸟心中憋屈得要死, 不管不顾再一次放声大哭, 两只脚还踹着地上的土,没一会儿就刨出两个坑来。
“哎呀, 你别哭啊。”被太子攥在手里, 小梨花伸着小手去够姑获鸟,“我家道长不是故意凶你的。”
“我是故意的。”蔺望尘毫不留情拆台。
小梨花小手在他大手上拍了一巴掌, 瞪他一眼,小声说:“我哄她呢。”
好好的大美人哭得跟个孩子一样,是个人都于心不忍吧。
蔺望尘才懒得管,见小梨花一直朝着姑获鸟伸手,他顺手把她揣进怀里。
小梨花扒着衣襟,冒出小脑袋来,想看看姑获鸟,却被太子一个手指头按了回去。她挪了挪,又从旁边冒出来,又被太子给按了回去。再钻,再按,再钻,再按……
殿下你搁这打地鼠哪!
小梨花忍不住翻白眼,抱住他手指,吭哧咬了一口。
蔺望尘抬起手来,把抱着他手指咬的小妖怪带了起来,轻笑出声:“我没洗手。”
小梨花忙松开,往旁边呸呸呸了几口。
人心不古,还有没有同理心了。姑获鸟伤心欲绝,见他俩还在这嬉笑打闹,哭得更加大声了。
小梨花又瞪了一眼蔺望尘,往远处一指:“好像是护卫们来了。”
姑获鸟这下不哭了,从地上蹦起来:“这么快就来了吗?”
小梨花问:“你还要不要和孩子们再告个别?”
姑获鸟难过摇头:“不了。”
小梨花点头:“也好。”
很快,前方树林中传来动静,方竹带着护卫们走了出来。
小梨花蜷缩着躺在了蔺望尘手心,蔺望尘大手一拢,把她包住了。
众人走近,见殿下身旁站着一个妖娆艳丽,彩色睫毛的女人,猜到她就是偷走孩子的妖,他们朝蔺望尘拱手,喊了主子。
蔺望尘点头:“孩子们在山洞里,去抱出来,下山。”
方竹应是,带着一队人抬脚进了山洞,小梨花从太子手指缝里看姑获鸟,就见她故意侧身对着洞口,可眼神却控制不住地往洞口处瞄。
不多时,护卫们抱着仍在熟睡的孩子们走了出来,方竹手里抱着小兔子精。
姑获鸟上前一步,担忧道:“道长,小十八的耳朵还没变回去,这样送回去,是不是不妥?”
小梨花抠抠太子手心,蔺望尘点头:“先下山,再商议。”
说完,抬脚往前走,护卫们抱着孩子跟上。
姑获鸟挥手给山洞布了一个结界,也追了上去。
一行人很快下了山,到了山脚,也不耽搁,蔺望尘吩咐给姑获鸟匀出一匹马来,奈何除了他的坐骑,姑获鸟一靠近其他马匹,马就嘶鸣着躲。
哪怕她此刻是人形,可千年大妖的气息还是在的,寻常马匹根本就不敢让她靠近。
“算了,我飞着去。”姑获鸟也很无奈,肩膀一抖,背上生出一双黑色翅膀来,在阳光下溢彩连连。
众护卫一阵阵无语。
人身鸟翅,就要这么进城,这鸟是傻还是怎么的,难道她不知道如今这天下在大肆除妖嘛。
小梨花抠抠太子手心,蔺望尘知道她有话说,抬起虚拢的手,靠近脸旁。
小梨花悄声道:“殿下,想想办法,她这样被人盯上就不好了,再说这样,也会吓到百姓的。”
蠢妖自己犯蠢,蔺望尘本来懒得管,可既然小梨花这么说,他便点了点头,单手掐诀,念了个隐身咒,朝姑获鸟一点,眨眼间,姑获鸟就消失在众人面前。
蔺望尘凌空跃起,落在马上:“走吧,现在无人看得见你。”
姑获鸟扇动翅膀飞到一名护卫面前停住,冲他眨眨眼,见他毫无反应,这才信了,有些高兴地说:“这个法术好,这样我去偷孩子,岂不是没人看得见了。”
“……”
死性不改。小梨花恨铁不成钢,要不是怕护卫们发现她,她都要骂姑获鸟几句了。
全场一片寂静,无人搭话,姑获鸟讪讪的:“说错话了。”
蔺望尘打马前行,众护卫紧随其后,姑获鸟跟在蔺望尘身边,好奇地问:“玄知道长,小蚂蚁呢?”
方竹好奇问:“什么小蚂蚁?”
姑获鸟用手比划了个大小:“就是一个小……”
小梨花吓一跳,忙抠蔺望尘手心,蔺望尘出言打断:“方竹,你们先一步进城,去衙门等着,你抱着的那孩子藏好,别让人看见,回头见了他母亲再说。”
方竹应好,冲一旁背着包袱的护卫伸手,护卫掏出一件斗篷丢过来,方竹接过,抖开,将小兔子精包裹严实,带着众人加快速度。
踢踢踏踏的马蹄声跑远,小梨花这才从太子手上冒出一个小脑袋来,朝一旁飞着的姑获鸟招手:“嗨,我在这呢。我这样不能让别人看见,下次你别当着别人面问。”
姑获鸟诧异道:“你能看得见我?玄知道长不是说无人看得见我。”
小梨花两只小胳膊撑在太子横着的一根手指上,一双小手托着小脸,和她唠嗑:“我家道长说的是‘无人’,可我是妖啊。”
说完还仰头看了一眼蔺望尘:“是吧,道长。”
蔺望尘垂眸看着有些得意的小妖怪,嘴角上扬,眼神宠溺,“是。”
姑获鸟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和表情,再看死老道那春心**漾的眼神,她脑中灵光一闪,“哦~,我知道了。”
敢情这死老道压根就不是把小蚂蚁当女儿养的,难怪要跟她抢呢。
姑获鸟拖长音调,意味深长的一声“哦”,像是发现天大秘密的样子,小梨花好奇问:“你知道了什么?”
姑获鸟留了个心眼,看了一眼死老道,就见他又冷冷看了她一眼,她识时务地闭了嘴,专心飞翔。
边飞边忍不住打量那两个斗篷怪,一个那么大,一个那么小……
啧啧,没想到啊没想到,玄知这死老道的爱好还挺奇特。
就是那小蚂蚁看着傻不拉叽的,不知道她知不知道死老道的变态心思。
小梨花最讨厌别人说话说一半,尤其见姑获鸟一会儿撇嘴瞅她一眼,一会儿状若嫌弃地啧一声,她急得不行,冲姑获鸟招手:“喂,你话还没说完呢,你不憋得慌吗?”
憋得慌也比没命强,姑获鸟振翅,飞高了些,懒得听小蚂蚁在那吵嚷。
小梨花扶着太子手指站起来,跳到他肩上,一手扶着他脑袋,一手对着姑获鸟指指点点:“你这样很不道德,会被朋友厌弃的。”
厌弃就厌弃,那也比被死老道打死强,不是,谁和她一个小蚂蚁是朋友了,姑获鸟又飞高了些。
“嘿,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讲究的妖。”小梨花气得跺脚,很想打人。
小花妖炸毛的样子着实有趣,蔺望尘忍笑,伸手扶着她,生怕她掉了。
见姑获鸟飞得远远的,小梨花一屁股坐在太子肩上:“这鸟可真不讲究。”
“不讲究。”蔺望尘附和。
小梨花摸摸蔺望尘耳朵:“殿下,你可不能这样哈,要么就别说,开了头就得把话说完,不然听的人多难受。”
蔺望尘从善如流:“好,我把话说完。”
两下一对比,小梨花感动不已,伸着两只小手抱住殿下的大头:“殿下你真是个好殿下。”
蔺望尘礼尚往来,“阿梨也是好阿梨。”
小梨花嘿嘿一笑:“那当然,我人美心善,是难得一见的好妖。”
蔺望尘没忍住,轻笑出声。
一大一小一鸟,比护卫们晚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也进了原鹿城。
想着孩子送回去,县令还得通知下去,怕是丢了孩子的人家也得等一阵子才能来认领,他们这么急着过去也没用,小梨花就说:“殿下,我饿了,咱们先找点吃的吧。”
蔺望尘自是应好,骑马带着小梨花沿街找食肆。
旱灾刚过,百姓们还没缓过劲儿来,骑马走了半条街,才看到一家包子铺。
蔺望尘问道:“就吃包子?”
小梨花不挑,点头:“成,吃一口就行,给姑获鸟也买一些吧。”
“好。”蔺望尘翻身下马,付钱买了两笼羊肉包子,店家用油纸包好,客气送上,蔺望尘接过,再次上马,走到没人地方,丢了一包给姑获鸟,姑获鸟接过,道了谢,边飞边吃。
蔺望尘骑马慢悠悠前行,拆开油纸包,拿在身前,另一只手把小梨花送到包子前。
小梨花就着太子的手,啃了几口包子皮就吃饱了,随后小手一推:“道长你也吃。”
蔺望尘并不饿,只把小梨花啃过的那个包子吃完,剩下的包好,塞到一个面黄肌瘦的行人手里。
行人看着手里突然出现的包子,忙对着那骑马而过的高大背影深深鞠躬:“多谢郎君。”
小梨花回道:“不客气的。”
行人一愣,怎、怎么是女声?
正吃得起劲的姑获鸟见状,也有样学样,把手里还剩下的一个包子也塞到了那人手里。
行人看不见姑获鸟,看着手中又突然多出来的一个包子,他双腿一抖,忙跪地磕头:“多谢仙人。”
妖生以来,姑获鸟头一回被喊仙人,很是高兴,也回了句:“不客气的。”
行人又磕了个头,爬起来,抱着热乎乎的包子,一步三回头地往家跑去。
小梨花朝姑获鸟招招手,等她飞近,她问道:“怎样,做好妖的感觉还不错吧?”
姑获鸟傲娇道:“我才不是想做好妖,我是吃不完了。”
口是心非的女人。小梨花挥挥小手,懒得和她争。
一大一小一鸟到了县衙,这次守门衙役也没通报,直接恭恭敬敬把人迎了进去。
护卫们把孩子送进了议事堂,此刻正等候在院中,见蔺望尘进来,齐齐拱手。
方竹手里还抱着遮得严严实实的小兔子精,上前禀报道:“主子,县令已经派人通知下去了。”
蔺望尘点头,进了县衙,姑获鸟紧随其后。
进了议事堂,就见地上铺着席子,二十一个孩子一个不少地睡在上面。
白县令带着县衙众人正在一旁小声说话,见蔺望尘进来,大喜过望,忙上前拱手道谢:“多谢玄知道长出手相助,如今白某终于能和百姓们交差了。”
“白大人不必多礼。”蔺望尘微微颔首。
白县令接着问:“白某冒昧,不知道长是在何处,何人手中找回的孩子,还望道长告知,白某也好给百姓一个交代。”
“是个妖物,已被贫道杀了,往后不会再作恶。”蔺望尘简单答道,说完,负手往前走,去看孩子们。
见他不欲多谈,白县令也不好多问,拱手应好,又是好一番感谢。
蔺望尘转身还礼:“白县令且去忙,贫道要给孩子们念上一番驱邪咒。”
“道长请。”白县令带着众人退了出去。
方竹把小兔子精放在席子上,退出门外守着。
小梨花从太子怀里钻出来,“是不是要把他们喊醒了?”
蔺望尘:“暂且不必,等他们的家人来了再说。”
小梨花又问:“那他们这段时间的记忆怎么办,要抹掉吗?”
进门之后,姑获鸟收了翅膀,站在一旁痴痴看着孩子们,一听小梨花这话,她转过头来,紧张地盯着蔺望尘,等着他的回答。
没想到蔺望尘竟然说不用,“这段时日的记忆,痛苦也好,欢乐也罢,都是他们人生的一部分,留着吧。”
小梨花说不上为什么,心中很是感动,攀着太子的衣襟就爬上他的肩头,张开两只小手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姑获鸟已经做好孩子们会忘记她的准备了,可没想是这样一个结果,她当即失声痛哭,“多谢道长,只要他们记得我就好,我不会打扰他们的。”
说话的功夫,就听外头传来哭声和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对年轻的小夫妻在方竹的带领下冲了进来。
方竹先一步抱起小兔子精,随后让他们自己认领孩子。
夫妻两个颤抖着手,挨个找过去,随后抱起一个四五岁的女娃,放声大哭:“我的孩啊,娘可终于找到你了。”
男人将母女二人抱住,也嚎啕大哭。
小女娃被哭醒了,先是迷迷糊糊咕哝着喊了一句娘亲。
姑获鸟听着那句娘亲,死死咬住嘴,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来。
那年轻妇人连声应:“哎,娘亲在这,娘亲在这。”
小女娃茫然看着面前的女子,一时怔住,片刻之后认出来,扁扁小嘴,一把搂住女子脖子,哇哇大哭:“娘亲!”
那感人肺腑的相认场面,看得小梨花眼泪吧嚓,不停地用小手抹眼睛,蔺望尘伸手摸摸她的小脑袋,无声安慰。
一家相认成功,千恩万谢,抱着孩子离去。
这样一吵闹,大部分孩子都开始动,眼看着要醒,小梨花怕待会儿一起哭闹,小手一挥,又让他们睡了过去。
很快,又来一家,再来一家……
一个多时辰的功夫,孩子就被领走了大部分,只剩下两个,一个是小兔子精,一个是两三岁的女娃娃。
小兔子精的父母早就到了,但是被方竹拦住,先没让他们领,而是让他们在一旁等着。
那对容貌出众的小夫妻正跪坐在一旁,又哭又笑地看着睡得沉沉的小兔子精。
此刻屋内没了他人,方竹这才把遮住孩子头顶的衣裳打开,把那双白色的毛耳朵露了出来,“孩子灵气受损,这样领回去,会不会有麻烦?”
小夫妻神态如常,急忙摇头,“不会,不会,我们会照看好的,多谢大人思虑周全。”
丢了一次,好不容易找回来,自然是要立马带回家的。
见那男子也毫无惊讶,众人放下心来,于是由着两人把小兔子精唤醒,一家三口欣喜相认,道谢之后,一同离去。
小兔子精被母亲抱在怀里往外走,看了一眼站在角落掩面流泪的姑获鸟,犹豫了片刻,朝她摆了下手,算是告别。
姑获鸟挥了下手回应,捂着脸转过身去。
小兔子精的母亲看到了那貌美女子,也认出她是妖,但听县令大人说偷走孩子的妖物已被斩杀,她就没往那上面想,小声问:“青儿认得她?”
“不认得。”小兔子精摇头,又点头:“但青儿觉得,她和娘亲一样,是个好人。”
这话惹得姑获鸟抱头蹲在了地上,哭得不能自抑。
大家伙看不见姑获鸟,却能听见哭声,方竹怕引起没必要的误会,把门关严,出去守着,不让人靠近。
小梨花从太子怀里跳出来,走到姑获鸟身边,跳到她胳膊上,用力拥抱了她,温声安慰,“别难过了,你要是真的想他们,回头你就偷偷去看两眼,也不是不行。”
姑获鸟抬起头来:“真的吗,你家道长让吗?”
蔺望尘本想说不要惹那个麻烦,可“你家道长”四个字让他改了主意:“不要露面,看几眼无妨。”
姑获鸟托着小梨花站起来,“那我想给他们送点东西呢?”
这蠢鸟没完没了,蔺望尘蹙眉不耐。
小梨花抢先答道:“悄悄送,别让人发现就行,是吧,道长。”
蔺望尘眉目舒展开来:“可。”
小梨花拍拍姑获鸟的胳膊:“你看,我家道长说了可以,所以你别哭了啊,咱们等这最后一个孩子领走,回去就商量看去哪里帮你找没人要的孩子。”
姑获鸟抹了抹眼泪:“行,那我这会儿就先不哭了。”
小梨花:“……我是说这事就过去了,往后你也不许哭了。”
姑获鸟:“那我不能保证。”
小梨花叉腰:“嘿,你这家伙。”
见那蠢鸟拿着小梨花,蔺望尘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朝小梨花伸出手:“阿梨,过来。”
死老道真小气,姑获鸟在心底嫌弃地啧啧两声,托着小梨花,往太子面前一抛:“还给你,说会儿话都不行。”
小梨花披着小斗篷落在太子手心上,看着那唯一的孩子,纳闷道:“这家人怎么还不来?”
蔺望尘用手指轻轻搓着她的小手:“不知,许是家里远,再等等。”
姑获鸟走过去,蹲在小娃娃面前,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蛋,满眼爱怜,“这是我的二十二,她是第一个喊我娘亲的,她家在城外的杏花村,也不算远,那天傍晚,太阳都落了山,她一个人蹲在村口玩花花……”
听着姑获鸟的絮絮叨叨,几人又等了约么半个时辰,可始终不见那家来人。
小梨花正想着让殿下出去问问,方竹黑着脸进来禀报:“主子,这孩子怕是没人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