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倌子拿他的大烟筒敲着二人的头,大声地喊着,老旦原以为两个后生的顶撞会让黄老倌子气急败坏,看到这老头归根到底还是爱惜的意思,心就放进了肚子。他望着这两个英武的热血青年,想到黄老倌子夸耀自己的话,竟然一阵脸红。
“黄老太爷,这两个后生真的是两块好料,在部队上肯定也是拔尖的,咱这黄家冲到处藏龙卧虎哩!”
两个后生听到前辈英雄如此夸奖,开心地微笑起来。
“好料?哼!还差的远哩!什么民族大义?什么国恨家仇?都是老蒋编出来骗人的,就是你们这帮子愣头青才上他的当!把日本鬼子打回去了,那天下还是老蒋的,和你们球个相干?不说这些了……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黄老倌子长叹一声,坐回到太师椅上,喝下一杯酒,抬头问他们。二伢子是个眼力好的,见黄进又想顶嘴,忙抢话接了过去。
“我们五天之后回去,只是不回长沙了,按照命令直接去常德。”
“常德?在咱们北面,去那里干什么?那里有鬼子来么?”
“现在还没有,我们俩个的连队都打光了,长沙城补充了北边来的部队,我们这些散兵收编在成了一个营,编进了57师,团里说下个月就要开拔去常德了,去那边主要是休养驻防,这半年怕是没仗打了。”
“这倒好喽,你们娘亲这下子高兴了。只是你们别高兴的太早,仗肯定还有得打,养兵之术在于打两天,歇三天,看来他老蒋倒也不笨呦。”
“黄爷爷……”
二伢子欲言又止。
“说话说利索,放屁放干净!”
黄老倌子续上大烟袋锅子,头也不抬的说。
“团里政治部让我们招一些弟兄去常德……”
“不行!”
“团长和主任都说我们冲里英雄辈出,我们都给咱冲里长了脸。我们团长也知道黄老倌子你养着兵,团长说了,和鬼子打仗太需要老兵了,鬼子攻不下长沙,或许会转向。要不是战场上走不开,他想亲自来请您老人家出山,还有老哥,团长说他认识你!”
“你们团长?认识俺,谁啊?”
“他叫王立疆!”
“王立疆!敢情这兄弟又升官了。不错,俺们是认识,他是条汉子哩。黄老太爷啊!二伢子和黄进跟着他没错!俺和王立疆有生死交情,俺救过他的命,他也救过俺的命……”
老旦忙把几年前去找麻子团长路上的遭遇和跟王立疆的交情说了一遍,看见黄老倌子眼睛渐渐露出了佩服和赞赏的神色。黄进和二伢子估计也是第一次听说王立疆带领弟兄们坚守孤楼的故事,也颇感惊讶。
“你们俩个先回去歇着吧,把伤彻底养利索了,俺和黄老太爷商量个办法出来再叫你们。”
后生们走后,老旦和老汉二人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老旦看得出黄老倌子心里痒痒的,就是开不了口,酒过三巡之后,老旦缓缓说道:
“黄老太爷,当年就是王立疆兄弟安排我们回黄家冲的,王立疆兄弟此人重情重义,当年没有他护着,俺们根本离不开部队,来黄家冲过这安生日子。如今,不是实在为难,他不会向我开口要兵,必定是有了抹不开的难处。常德是好地方呦,鬼子打不下长沙,或许会打常德的主意,我寻思战区长官们晓得这一点。”
“嗯,有点子道理,常德历来都有重兵把守,如今好像倒是有点空。常德丢了,这里也得完。二伢子他们回去,我不放心啊。”
“老太爷,白天我看冲里的崽子们都憋着尽要跟他们走,他们都随着你的脾气,也都是硬梆梆的汉子了,你兜着拦着不是办法,也拦不住啊。”
“我苦心经营黄家冲这么多年,为的就是自立一方,不再掺乎军阀的事,也不让冲里面受人欺负。唉……事隔多年,鬼子还是来了。玉兰死了,我这心里也难受!可是现在,莫不是终归还得把乡亲们裹到战场上去?”
“黄老太爷,承蒙你照顾俺们兄弟这么多年!俺这些年过得安生,虽说老婆孩子不在身边,可是好酒好肉好山水,活得别提多亮堂了。俺和玉兰厮守一场,日子虽短,可也生死两不相忘!她死在鬼子手上,死的冤屈!俺不能再躲在这里了,玉兰她地下有知的,不为别的,就为玉兰,俺也要为她报仇!躲在这里,日子越长,俺心里就越是不得劲。俺是稀里糊涂参的军,可并不是稀里糊涂打的仗。在战场上俺明白了好多事情,政府说的国家大事,民族大义啥球的俺不懂,可俺也算是个军人,也算是条汉子,看着王立疆兄弟每天和鬼子拼命,保着俺们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俺这心里也不踏实。老太爷你不是说过么?男人活着,就是一个‘义’字,兄弟有难,俺女人也死在他们手上,俺怎么说都要帮着在战场上再厮杀一把!在山里养了这么多年,好日子也过了,俺的婆娘要是知道俺躲在山里当毛贼,不好好去打鬼子,弄不好还瞧俺不起哩!所以么,俺这趟是走定了,俺要去常德看看。”
黄老倌子喝得通红的脸笼罩在烟雾之中,老旦不怎么看得清楚他的眼色。老旦给他斟上酒,试探着问道:
“俺去了,冲里的崽子们也有人护着点啊。”
黄老倌子拿起酒一饮而尽,歪过身子放出一个浑厚的响屁,扬声说道:
“看来你已经盘算好了,就别跟我绕弯弯儿了。老旦啊,咯样子,你带着你的人回去,冲里的娃子们愿意同去,我也不拦着了……拦是拦不住啦。那边的军官你既然认识,说话方便,就去安排一下,看能不能把伢子们照料一下,别让他们冒失了。”
老旦说服了黄老倌子,心里放下了一个包袱。冲里的老兵们闻讯,心里也猫抓似的痒,纷纷去找黄老倌子,表示愿意给老旦执马坠蹬一同前往,更有人拎着好酒好肉跑到老旦的住处,让老旦去做说客。老旦作难,黄老倌子并没有放话让自己带着冲里老兵们走,昨天小甄妹子已经蹩过来往自己身上硌蹭,说能否把个朱铜头留下不去?老旦拿不定注意,兄弟们都有老婆和娃了,拖他们进来,心中着实不忍。
小甄妹子知道了这事,一夜之间,黄家冲的所有女人们就全知道了。于是乎老兵黄贵家里、刘海群家里、甚至陈玉茗家里都被女人闹翻了天,女人哭孩子叫,锅碗瓢盆满屋介飞。麻子妹纠集了五六条冲里泼妇,将正在洗澡的老旦堵在房内,娘们们南腔北调的脏话恨不得烫掉老旦的皮。
“你才过了几天不嚼枪子儿的安生日子?身上的伤疤刚长上皮,你就又呆不住了?莫不是一年没粘女人,鸡.巴毛长到心里去了?”
“老旦子!玉兰走了,难道这冲里就再没有个你能插得进的妹子?难道我们黄家冲的黄花闺女都是些没长肉缝的铁裤裆?就容不下你那根棒槌?你大娘我就知道时间长了你熬不住,可你熬不住了还扯上我家阿贵作甚?我拿草药喂了你半年,不是让你去打仗的,这一走鬼知道么子日子才能回来?我家男人不在,你让我靠谁去?”
“旦哥啊,海群这人没啥子主意,你旦哥说东他从来不知道奔西,我家的娃子才屁大点儿,你看在家里娃子的份上,免了海群这趟路吧。你的驴又快有崽子啦,我家再买上两头成不?”
“跟你这门子癞疤光棍还有啥好说的,你敢前脚把人诓走,我后脚就烧了你的窝,不是你在后面撺掇,他黄老倌子也动不起这份操不着的心。”
老旦围着帘子布躲在房里,吓得像被猫堵在屋角的光屁股母鸡,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一堆女人围攻,唇枪舌剑地缴了械,想还嘴都找不到说话的缝。女人们叽叽喳喳地在外边吵成一团,那冲击力比得上一个鬼子中队的冲锋。刘海群家的更是恨不得掀开帘子就要进来,老旦慌了神,忙爬上窗户,伸手拿过挂在窗外的裤子,然后揪着房棱就上了房顶。老旦坐在房顶上看着院里一帮娘们横眉立目凶神恶煞一般地嚣张气焰,不由得有些好笑,自己刀枪火海都闯过来的人,居然被这几个泼妇赶到了房顶上,未曾交手便就已落荒而败!
婆娘们发现了房顶上的老旦,插着腰仰天长骂。老旦把耳朵一闭,在房顶上掏出烟锅点上一袋烟,刚闭着眼抽了一口,就看见山坡下面走上来一队人马,打头的是陈玉茗,自己的弟兄们齐刷刷地穿上了军服,多年未穿的军服在箱子里压得变形,阴得掉色,穿在众人身上甚是滑稽。朱铜头肥猪一般的腰身已经让最下边的两排扣子不能聚拢,阿强的军帽一半黄色一半灰色,估计是发了霉。几人一声不坑的走到房前,站定成一排,并不理会旁边脸红脖子粗的婆娘们。众人仰着头给老旦敬了军礼,陈玉茗说道:
“老哥,弟兄们商量过了,决定都和你走!”
“你个杀千刀的,我们家铜头是你使唤的狗啊?你说走就走,铜头!你给我过来!”
小甄妹子摇着肥硕的腰身过来就抓朱铜头的衣服,朱铜头皱着眉,不为所动。小甄急了,上来拧他的耳朵,朱铜头眼珠子瞪起来,一个大耳刮子就扇了过去,把个小甄妹子打得原地转了一个圈儿,一屁股坐在地上。女人立刻惊天动地的放声大嚎。老旦对朱铜头的硬挺甚是惊讶,不知道这是他从哪里来的豪气。他欣慰地看着房下的这帮弟兄,屁股一出溜,直接从房檐
“再嚎爷们我***休了你!滚回家去!”
朱铜头兀自发作着小甄妹子。麻子妹看到阿强站在那里瞧也不瞧自己一眼,目光也甚是笃定,不由得叹了口气,抹着眼泪搀起哭成一团泥的小甄妹子,缓缓地去了。一众婆娘见最具实力的两个领头人物都退出了战场,也就骂骂咧咧地走了。老旦围着那块破布,在弟兄们面前踱来踱去。大家有好久没有这么对望了,当了这若干年民匪合一的山民,悍气未消,因为他们从来没有中断练习大刀和枪法,每个人手下还有一帮子徒弟。今天军装一穿,老旦感觉到他们比起几年前,虽然白胖了一些,却也成熟了不少,啥时候见过朱铜头有这般男子气概哩?阿强也由原来的蔫不唧唧变得甚有主意,再加上麻子妹的精心养护,身板也强壮不少。老旦和几人目光对过,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大家就这么相互看着,终于笑出声来,肩碰肩地抱在一起了。
“弟兄们,我们又要跟着老哥出山拉!”
“我老婆孩子都有着落了,这些年跟着老哥吃喝不愁,可手就是痒痒,看见这村里的后生都***快赶上咱爷们了,我这心里啊,真他妈不是滋味。”
“嘿!我说这半个月这只眼一个劲地跳那,原来是又要瞄着鬼子打了,每天在山上打兔子和野鸡,比***打鬼子差远去了。”
“铜头兄弟,你这一巴掌不一般啊!打出了咱们兄弟的威风啊,咋的?小甄给你吃了什么鞭?火气咋了这么壮呢?当心你老婆也来个
“抗日”,让你出发之前弹药充足啊!”
“海群你别埋汰我了,操!我算是瞎眼了,娶了她算是倒了八辈子霉,好吃懒做一身毛病,还他娘的贼抠儿,她再好看,黑了灯不一样是两个奶子一个洞?海涛,我真他妈后悔没把她交代给你。”
“铜头兄弟,你可别这么说,小甄对你还是不错哩,人家好赖也是读过书的,跟你在这山沟子里生娃,够意思了。这哭着喊着不也是怕你有事么,我家那位,嘿!连点反应都没有,说你愿意咋着都行,全不当我是一回事儿,我这心里还气那。”
“弟兄们,咱们这次去常德,估计要有段日子,也许有仗打,也许没有,说不准。俺是无家无念的人,王立疆团长招呼俺,不能不给个面子,俺也手痒痒了,但是俺的情况和你们不一样,俺的家不在这里,你们心里要有数。”老旦说道。
大薛在一边咕噜咕噜的比划了半天,大家又都笑了,老旦紧紧地抱了他一下。
大薛说的是:我们心里有数,你去哪我们都跟着。
“明天晚上带着后生们出发!海涛检查武器,大薛准备粮食,铜头去搞点好酒,海群把车料理好,晚上都跟我到老倌子那里去辞行!”
老旦说罢,一把将烟袋锅子扣在了门框上。
山青水秀的黄家冲已经有若干年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太阳刚刚懒洋洋地钻进山沟里,一千多村民就扶老携幼地聚集到冲口两边的山坡上来了。女人们叽叽喳喳、五十成群地闲聊张望,男人们水烟桶子哒吧哒嘬得山响,声音像开春时候乌鸦在换窝里的树枝。大伙愉快等待着老旦一行二十多人的队伍。这二十多人奔赴常德战场,在乡亲们看来简直是一次壮举。不少村民在长沙、岳阳或是常德、湘潭,都有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几年下来也没有音讯。听闻黄老倌子点了头,说要这二十多个后生顺路给他们的亲人们带个信。
这黄家冲里虽然没有少过流血和眼泪,可也从来没有少过英雄。年过四旬的男人们心里都藏着各自的豪迈故事,有的惊世骇俗,有的声闻乡里。安逸的岁月磨掉了身上的伤疤和老茧,却没有磨掉他们的悍气。冲里至今还有不少老人,年年都带着子嗣进山,徒手抓蛇或者其他猛兽,他们用这样的方式时刻提醒自己鞭策后人,人心无畏则万物不畏。眼见着长大成材的后生们要远离乡里,乡亲们虽有些不舍,却很希望他们早日建功立业,续写黄家冲的乡土传奇。
夕阳下了,一层层云彩被映得通红,仿佛染色的新鲜棉絮,低低地掩在山峦之颠。山谷里浸满了霞光的温暖与和融,树林子里雾气蒸腾,炊烟弥漫。与往日老旦所见的傍晚不同,这村口两边的山坡上如今人声鼎沸,星星点点的烟袋锅子忽明忽暗,如萤火虫一般此起彼伏。老人的咳嗽声,娃子的哭喊声,女人哄孩子的安慰笑骂声,男人们肆无忌惮的的放屁声,以及被人群惊的回不了家的鸟雀鸣声,在山谷中交织成一片莫名的回响,老旦突然想起了板子村土地庙里拜神的声音和此时有些神似,一种神圣感油然而生,这长居多年的异乡,竟也让自己如此留恋了,这温馨的场面激起了心中的敬畏,黄家冲,此去何时归来?。
老旦的兄弟兵和十四个年轻人都骑上了精挑细选的骡马,鼓鼓囊囊的行囊是女人们几天来精心周到的心血安排。黄进和二伢子俨然像老兵了,骑在马上仍然腰杆挺直。其他的年轻人不时瞅瞅二人,也煞有介事挺胸凹肚地学着模样。老旦一行七人戎装在身,钢枪斜挎,磨得发毛褪色的武装带一扎,俱都让村民们眼前一亮,朱铜头的衣服被小甄妹子连夜改了尺寸,又宽又大,居然像半个将军。海涛悄悄告诉老旦,昨个后半夜铜头和小甄一炮干到天亮,他们家的猪饿得嗷嗷直叫……
马队排成两列,老旦打头,缓缓地走到村口。两边的乡亲们都默默地站了起来。黄老倌子带着二十多个他以前的老兵列在村口,老兵们全副武装各执火把,列在两旁纹丝不动。黄老倌子居然破天荒的穿上了雪藏多年的团长中校军服,那衣服笔挺地贴在身上,显然也是经过村里裁缝的妙手。他崭新的军帽像是刚刚从部队领出来一样泛着绿光,一双犀利的虎目在闪闪发光,面庞上带着不怒自威的神情。他身后一个长长的条案上美酒横陈,大瓷海碗里满满的酒几乎要溢出来,旁边还放着一大盆辣椒,黄橙橙的用香油炸过。
老旦等人下马站到黄老倌子面前。老汉一言不发,接过黄贵一碗一碗递过来的酒,端到每人的面前,看大家一个个仰头干了,黄老倌子又和每人都对干一碗,转眼二十碗酒下肚,大家的眉角都渍出汗来。众壮士见状心下感动,却不知说什么好。老汉将冲里的后生们个个摸拍几把,朗声说道:
“在家靠我,出门你们要靠老哥和身边的弟兄!离开这黄家冲,天大的事任你们去折腾。战场上生死有命,回得来的,回不来的,都给我和你们的爹娘有个说法,我黄家冲的男人没有孬种,只有威震八方、顶天立地的汉子!既然要走,要去打天下,就打个样子出来,不准在鬼子面前栽了威风。喝了这酒,再吃下这盆辣椒子,记住生养你们这帮崽子的黄家冲的乡亲们!”
老汉大手一挥,黄贵端过来那一大盆辣椒,黄进眼里噙着泪花,两手各抓起一大把辣椒,放进嘴里大嚼起来,其他后生也真不含糊,一捧一捧地吃,等端到老旦七人眼前,一盆辣椒就不剩几根了。老旦拿起盆底两根辣椒,放进嘴里慢慢地嚼着,心里也颇有感触。这些年来,在黄家冲习惯了这里的民风和习惯,一碗辣椒就可以就下半斤酒,吃饭可以没酒,却少不了辣椒,否则这饭就没法子吃。黄家冲夹沟里的辣椒细长而辣香,在方圆两百里地都有名气,这一走不知何时再能吃到。想到此。老旦不由得涌上来一种悲伤,忙打两个哈欠掩饰过去,看看其他几人也都是眼眶通红。
“上马!”
黄老倌子喊道。众人都被烈酒和辣椒刺激的火烧一般地难受,却都咬着牙翻身上马,吸着凉气看着山坡上的乡亲们,乡亲们开始向他们挥手告别了。
“敬礼!”
老旦在马上大吼一声,战士们在马上对着山坡敬礼,眼中泪光盈盈,策马缓缓向前走去。山坡上有人开始哭泣,人们都站起身来冲他们招手。突然,有人清了清干涩的嗓子,高声颂道:
“操吴戈兮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土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天时懟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
众人抬头望去,却看不见人,但都认得这是冲里唯一的文化人——黄老举人的嗓子。他的声音高亢而凝重,在老人庄重的颂别中,女人们终于在远去的战士们身后哭成了一片,但是没有一个人敢追出村去的。渐渐地,哭声在骡马蹄声中远去了。大家望着山里的夜空,感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