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在刘家村中,淳于复手提一支标枪,带着柴刀绳索,辞别众人后,独自走进深山老林里去捉捕野猪。一连寻找数个时辰,不见野兽踪影。
此时天色早已昏暗,一轮皓月垂挂天边,照耀山林峡谷。林子里树木茂盛,夜色幽暗。鹧鸪、夜莺、百灵等鸟兽,声音此起彼伏。
淳于复也不心急,挑选一处视野开阔地带,爬上一颗大树,倚睡在树杈上,把酒肉干粮来充饥。闭着眼睛休憩,耐心等待猎物走来树下。
到了子夜时分,林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拨草声响。似有野兽在荆棘丛里潜伏,慢慢走来树下。
淳于复睁开眼睛,探头查看,只见一头野猪拱嘴而来。黑毛浓烈,肥壮硕大,约有三四百斤重。
他心中暗暗惊喜,缓缓站起身来,手持标枪立在树杈中间。把手比划瞄准后,突然狠狠一标扔了下去,一击就中。听得那野猪嘴里发出一阵凄厉惨叫,被一标枪刺透了腹部。那野猪拖着标枪,奔无几十步后,倒在草丛里,身上逐渐没了气力挣扎。
淳于复爬下树来查看,取出标枪来,把那野猪背起腰来扛在肩上,提枪便走。
他在黑林里走无二三里地,忽然听到附近鸟兽慌乱奔走,林中瞬间静无声息。过不片刻,隐隐听闻身后传来一阵步伐声响,一股暴戾杀气浸透腰背。
淳于复猜出是有虎豹猛兽偷袭,急忙转过身来,退走在阔地处,把野猪丢在地下。头顶月华,脚踏光影,持枪看着丛林提防。
原地等无一刻,灌草丛里忽生一阵怪风,腥浓味十足,一道身影拨开草丛,扑跳出来。
淳于复仔细打量,果然是头斑斓雄壮大虫。怒目血红,呲牙咧嘴,嘴里呼呼气响,喉咙里发出低啸之声。
淳于复纵然胆大包天,不惧危险。此刻在夜半山林里,孤身面对一头吊睛花皮猛虎,身心也要颤抖。浑身鸡皮疙瘩,不自觉地骤起。他把标枪牢牢抓握在手,准备奋力求生。
那大虫听到野猪声响,又闻着血腥味,一路捕风而来,此刻早已饥肠辘辘,步步逼上前来。
淳于复寻思如何逃过此劫,见那大虫意在野猪,便步步退走,想要返身逃离此地。突然心有不甘,便愣住了步伐。心想:“我千辛万苦,在树上坐等半夜,这才打获了一头野猪。这头畜生刁钻,不去别处捕食,却来白抢我的。我若害怕逃走,这口闷气,如何咽得下去?”
他是个强硬汉子,不甘让大虫白抢了利品,又仗着手中有锋锐刀枪,胆气提升了许多。打算殊死一搏,与它争夺一番。
那大虫见他不走,要来虎口夺食,便怒吼了一声。震得山林鸟兽无影无踪,也把淳于复唬住了心。他却能忍受得住,腹内聚起一口胆气后,就挺胸上前,把枪点刺着他。
那大虫戾气暴怒,弹跳着身躯扑抓,力发千钧。淳于复枪长,近处施展不得,便就地滚落一侧。依旧挺着枪尖,小心防备。
那大虫游走片刻,又飞奔上前,张着血盆大口,伸着前肢来扑。淳于复把枪迎着虎头力刺而去。那大虫却躲闪得快,落地后,把尾甩动。那根虎尾,恰似一根铁鞭粗硬,将人扫翻了脚,扑在地下。
淳于复急忙爬起身来,双手把枪去搠。那大虫敏捷如猫,跳闪得快,凡人安能轻易刺得中它?那大虫左右游走一巡,依旧紧逼而来。
淳于复见识过了它那几般猎食手段,也不再有任何恐惧心理。此刻有刀枪傍身,胆气十足,招诱着它来攻杀自己。
那大虫被激得恼怒,浑身凶猛得紧,嘴里又吼一声,扑跳来捉。淳于复看得亲切,见它在空中时,就把枪狠狠向它投掷。不想大虫又躲避了去。那支枪稳稳刺在了树干上。
那大虫扑落下来,硕大的身影,好似半空里压下一块巨石,凡人如何遮拦得住?淳于复反应也快,就滚跳在了边侧,赶忙解下柴刀,紧握在手。
那大虫见他手里没了长枪,便靠近来斗,伸着利爪试探。淳于复此时早已热血裹身,胆也麻了,并不怵它。也奋勇上前,把刀来砍。
两边斗无十几回合,都没捞着便宜。那大虫见他有刀在手,一时也奈何不得。口鼻里累得气喘吁吁。见夺食无望后,返身便要离开。
淳于复杀在兴头上,哪里肯放它走?就把手拖住那条铁棒尾巴,就势借力上前,却正好骑坐在了虎背上。
不待那大虫来掀倒自己,淳于复左手抓住虎皮,右手高举柴刀,使出浑身力道,半空里狠狠一刀斩了下去,足有千斤之力,瞬间把大虫颈骨给砍透了,鲜血迸射而出。那大虫惨叫一声,半立起身来,把人掀翻了,垂着脑袋,发狂似的把头乱撞。
淳于复趁此机会,快步去拔出树干里那支标枪。如同冲锋陷阵一般,挺枪奔刺过去。枪头瞬间扎透了它那心窝。
淳于复恐它不死,又狠狠连搠两枪。见那大虫倒在地上,嘴里没了几分游气,方知它活不成了。此刻终于放下了身心,瘫坐在地喘气。
淳于复不到一刻钟,用尽气力,终于干翻了一头山林兽王,嘴里直呼痛快。
他料定附近已无大虫,便躺睡在虎背上歇息半个时辰。待精神气复原后,就砍下两根树枝,用绳索结个网,把那野猪与大虫都放在网内,步步拖拽着走,慢慢挨下山去。
到了卯时,天蒙蒙亮。淳于复已把两只山兽拖拽入村。少歇一刻,把那猛虎抱放进了柴房里,再将野猪扛在肩上,走去刘婆婆那边屋宅。
刘艳君坐在大堂桌边,教导小莲读书写字。刘春旺推着小车走来门前,正要按例给姑妈送些新鲜猪肉,却见淳于复一手提枪,右肩扛一头野猪而来。顿时看得满脸惊奇。
淳于复嘴里呼呼喘气,笑问:“春旺,你看这头野猪品质如何?”刘春旺嘴里惊叹:“阿复兄弟,你可真是一个能人,太了不起了。”
淳于复走近身后,把野猪放在门口。婆孙二人走出门来看,也是愕然不已。
小莲惊讶地说:“阿复哥哥,你竟然真把野猪也打回来啦!”刘艳君笑而不语。
刘春旺摸看一遍后,指说:“阿复兄弟,我估摸着,这头公野猪有三百五十多斤。你就这么用肩膀扛回来啦!”
淳于复笑说:“扛得动就扛,扛不动就拖,反正要想办法弄下山来。”
刘春旺啧啧称奇:“你可真行,不挖陷阱,不装机关。就靠一根标枪,就把一头野猪给弄翻了。这没有本钱的买卖,太划算了。这么下去,不出三五年功夫,兄弟就能发迹致富。”
淳于复挥手笑说:“我也只是凭借一把蛮力而已,这不算什么。”小莲鼓掌喝彩:“阿复哥哥真是神奇,简直神得不得了。”
淳于复忽然单膝跪地,拱手来拜:“春旺贤弟,我想学一门手艺,特来拜师,还请不吝赐教。”刘春旺连忙扶起身来,惊讶地说:“凭你这身本领,在哪都不愁饭吃,还需要向我学这种低贱的活?”
淳于复摇着头说:“行业无尊卑,品格有高下。这是一门好手艺,一般人还真干不了这种气力活。小弟学了这门手艺傍身,以后有个铁饭碗,也就不必去江湖上混了。”
刘春旺发笑:“那行,既然你想学门屠夫手艺,我来教你便是。”淳于复欢喜称谢。
小莲拍手发笑:“婆婆刚才还在教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没想到案例就在眼前,我受益匪浅。”
淳于复指说:“常言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所以你要多听婆婆的话,用心读书写字,这样就能学会更多的知识。”小莲笑眯眯点头。
刘春旺欢笑:“那好,我今天就不去镇上做买卖了。阿复兄弟,你去我那,一五一十学起。”
淳于复点点头,正要抬着野猪走去春旺那边屋宅。脑海里想起那只大虫,便笑着说:“先不着急,咱们去柴房看一样好东西。”
三人心生好奇,一齐走去柴房里看。入眼看见一只大虫后,皆各退一步,看呆了眼。
刘春旺指问:“阿复兄弟,这只大虫,也是你一并打回来的?”淳于复笑说:“这只大猫,见我打下一头野猪,它非要过来争夺,想着白占便宜。我不肯让,便与它斗了一刻钟。结果被我用刀枪给干翻了,索性也把它给弄了回来。”
刘春旺三人听了,不禁面面相觑,又是一阵拍手称奇。淳于复也为自个疯狂行为发笑。
刘艳君指说:“阿复,你可真是神奇。连一只猛虎也能斗杀了,可谓胆大包天。”小莲也惊叹说:“我只听说过武松打虎,原来阿复哥哥就是武松再现。”
淳于复笑了几声后,指问:“春旺,若把这只大虫交与官府,不知可有赏赐?”刘春旺点头:“有有。官府早有对城外猎户发下了榜文告诫。活捉一只大虫,赏一千贯。死了也值五百贯钱。”
淳于复说:“那就有钱赚了。趁着大虫还有一些余温,咱们赶紧带去官府,兑换这笔赏钱。”
刘春旺奔回屋宅门口,把那野猪与两筐猪肉,都放在了姑妈家里,推着那辆独轮小车过来。两个汉子把死虎抬上车板,用绳索绑定,取来一张黑布盖裹。二人准备就绪,辞别婆孙后,推车去往杭州城里换取赏钱。
两人一路畅聊此事,进入城门,来到府衙,把那大虫抬进公堂里来。知府马世德问其猎户姓名,又询问捕获大虫的详细过程。
淳于复在数年前,曾于杭州城里犯下一桩命案,被官府发下一张通缉令捉捕。眼下面对知府,自然不敢报说真实身份。就胡乱编个李大胆之名,只说是在陷阱之中捕获了这头猛兽。为防逃走,便用刀枪把它搠死了。
马世德也不再多问,见人物证确凿,就把大虫收了,从府库里开具一张支付签单,让二人录写一份文案口供后,按例资付五百贯官府信赏钱。
二人拿到这笔赏钱后,走出衙门,把钱放在推车上,去往钱庄里库存。兑换一些银票后,就在酒楼里畅饮一通,欢喜出城回去。
两人回到村里,走入屋宅里坐歇。淳于复把银票分为三份,一百五十两送给刘春旺,三百两送给婆孙。权作一份恩情酬谢。自己留下五十两银子,用作本钱花销。三人推脱不得,只能收受。
刘春旺笑说:“阿复兄弟,你有降龙伏虎的本事,赚钱那么容易。如今却来甘心做个屠夫,实在是大材小用。我看还是不必学了。”
淳于复挥手笑说:“这种意外之财,来去都是很快,不值得留恋。还是要学一技傍身,那才是长久之计。”
刘春旺又问:“你当真要学?”淳于复点头:“学了不更好吗?”
刘春旺见他坚持要学,也不再多说。就把肉筐与野猪放在小车上,推走回去,来到院子里。把那山猪放在屠桌上,去烧一锅汤水,磨利了杀猪刀。
淳于复上香拜过屠行祖师爷后,就身披遮衣,把猪皮用滚汤烫过一遍,趁着一股热气,双手把刀呼啦啦刮毛。
淳于复做着学徒,站在边上认真看着。
刘春旺把猪毛刮干净后,便开膛破肚,取出各种内脏,逐一指说:“你看好了,这是猪肝、这是大小肠,这是心脏,这是腰子。这是肺,这是胃,这是油。洗干净以后,都是上得了餐桌的。”
淳于复询问:“猪头也有用吗?”刘春旺点头:“当然有用。平时放在桌上不到半个时辰,就会被人买走。野猪头更会讨人喜欢。”淳于复牢记在心。
刘春旺笑说:“这野猪的肉质,又精又嫩,下酒是很有滋味的。”淳于复手痒起来,持刀笑说:“眼看千遍,不如手过一遍。让我来试试。”
刘春旺嘱咐一番后,便让他来分肉割取,在侧做着指导。淳于复是个手脚麻利的人,一回生二回熟。不到半个时辰,便做得熟练上手。
淳于复询问:“那秤砣又该怎么认?”刘春旺从肉筐里取来一杆秤说:“这就是斤两的秤杆,买卖多少,全靠这个铁砣。”
便又在他眼皮底下详细解说秤杆尺码斤两,前多后少,如何分拨线砣。凡买卖的事,皆如实告知。
淳于复看得仔细,手过几遍后,即刻熟络过来,恨不能明天就要上阵买卖。毕竟淳于复如何把买卖做出了新花样来,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