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安田野强行把小莲掳走去了金沙岛当作人质,逼迫雷彪来赎。在船堂里,安田野等四个贼头饮酒作乐。小莲被胁迫在边上坐着,一脸平静无声。任凭海盗们前来耻言戏弄。
赵三才挥手呵退手下:“不要玩闹。她再怎么说,也是彪老弟的家属,我们这么做就已经是得罪人了。我真搞不明白,安田君当时在想什么?”
安田野嘴里哂笑:“得罪又如何,他能怎么样?”赵三才说:“他打不过你,也不敢骂你,是不会拿你怎么样。可他是金沙岛的资助人,与土肥鬣将军交情不错。你今夜这样无礼欺辱,他肯定会把这件事告诉将军,你岂不是要惹来麻烦?”
安田野唏嘘一声,细细回想起来。他不愿输掉面皮,就瞪眼说:“那又怎样?我是土肥鬣的心腹大将,雷彪也不能奈何我。”
赵三才轻笑一声,对麻山步挥一挥手,让他把小莲带入房间里去。这一行贼在海上巡游许久,没打劫到任何货船,便自回金沙岛去了。
雷彪这艘船在海上航行半日后,又已到了酉时末分。当空星月照映,四周一片幽暗。
客房里,淳于复睡醒过来,水手端着一盆清水侍候。他洗漱毕,正欲出门。雷彪提着一笼饭菜走入房间,摆上桌面,两人把酒肉来吃。
淳于复询问:“兄弟,大船还有多久进入金沙岛海域?”雷彪回答:“听弟兄们说,今日下午起了东南风,所以导致船速慢了些。现在顺风以后,再过一个时辰即可到达。”
淳于复问:“你曾去往金沙岛,可知小莲会被关在岛上什么地方?”雷彪摇头:“我也不太清楚。其实我另有一个办法来解救小莲,只恐哥哥不太情面。”
淳于复摆手打断:“我知道你这个办法是什么。既然兄弟也受了这口窝囊气,还不如趁早与贼决断。大丈夫何必仰人鼻息,低三下四?我今夜来此,不只是为了解救小莲,也是想要复仇雪耻。”
雷彪称赞:“哥哥快意恩仇,英雄气概,小弟遵令便是。”淳于复指说:“船到达附近海域后,就把灯火熄灭,然后咱们再把所有弟兄送上岸去。你去交接信号,海盗看见以后,自会前来帮忙。”雷彪便把话传唤告知水手们。
两人吃了五分酒食,细细商议入岛计划。一个时辰后,有水手来报:“两位哥哥,已经看到了金沙岛灯火。”
雷彪吩咐众人降下船帆,泊船于隐蔽处抛锚。从舱里放下两条小船,把水手们送走上岸。二人划桨回来,把小船拖在船尾栓着。
淳于复回避房中偷听,雷彪去楼塔上点灯发送暗号,放起三筒烟花信炮。
岛上有两个值班头目,一个麻山步,一个渡边村。见了船灯与烟炮后,知道是雷彪运送给养物资来了,勃然欢喜,即刻令人划来一艘大船接应。
贼船靠近来后,众海盗钩住船舷,挂着梯绳登爬上来。两个海盗头目见船上空幽寂静,只有雷彪一人在此,心中顿时生起疑虑,把手按着刀柄提防,眼睛贼溜溜看着舱内。
雷彪故作惊讶:“麻山队长,渡边队长,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渡边村疑问:“雷船长,怎么船上只有你一个人?你的手下都跑到哪里去了?”
雷彪轻笑:“渡边队长不必紧张,今天是老韩的生日,他们都上岸喝酒庆祝去了,就我一个人在船上。”渡边村将信将疑。
雷彪拉他二人走到僻静处,轻声神秘地说:“我这次带来不少酒肉食物,也给两位队长备了一份礼物。”渡边村问:“什么礼物?”
雷彪从怀里掏出两锭三两黄金,分别递与二人,笑嘻嘻说:“这些金子,还请两位队长笑纳,以后还要多多关照。”
两个贼头惊喜不已,连忙把金子揣入怀里,伸着大拇指称赞:“哟西,哟西。雷船长,你的朋友,大大的好。”
雷彪询问:“麻山队长,我的妹妹怎么样了?”麻山步笑说:“没有问题,你的妹妹很好,没人敢去动她一根头发。我们咪西咪西,明天你就可以带她离开。”
雷彪大声质问:“小莲关在哪里?”麻山步说:“她就住在东巷石房里面,没有任何问题。”
雷彪面色气愤,揪他衣领呵斥:“小莲关在东巷石房里面,你们有没有虐待她?”麻山步挥手劝解:“雷船长不要紧张,我们是好朋友,朋友的妹妹不能欺负。”
雷彪冷笑:“还他妈好朋友?昨天晚上,我被你们欺负得还算少吗?”麻山步鞠躬赔罪:“雷船主,昨夜是我们鲁莽冲动。我代表安田野,向你正式道歉。”
雷彪指问:“安田野那个混蛋,有没有欺辱我的妹妹?”麻山步摇头:“雷船长放心,安田野绝对不敢这样去做。不然土肥鬣将军知道以后,一定会严惩于他。”
雷彪冷冷地说:“安田野这个混蛋,总算还有一点人性。”麻山步只顾点头应承。
雷彪指说:“我带你们去仓库瞧瞧货物。”麻山步夸赞:“雷船长辛苦的干活。”雷彪轻笑:“给你们送断头酒,不辛苦。”
麻山步疑问:“什么酒?”雷彪笑说:“杭州有名的断头美酒。喝了浑身舒服,香浓美味。就是脑袋掉了都不会痛,所以才叫断头酒。”
麻山步点头:“断头酒,原来是这个意思,那我很想多喝几杯。”雷彪欢笑:“到时我来敬送你们,一定要一醉方休。”
那两个贼头不知道这是晦气话,却还听得拍手欢庆。
雷彪带他们走去船仓看货,只见仓里堆放了许多酒肉蔬果,足够岛上数百人痛饮一两个月。两个贼头拿着鲜果来吃,相互夸赞。
雷彪笑问:“麻山队长,感觉怎么样?”麻山步点头:“水果很新鲜,非常好吃。”
雷彪把手比划:“我们咪西咪西?”麻山步点头:“咪西咪西。”
雷彪指说:“就弟兄们划船上岸,我们去和土肥鬣将军痛快畅饮。”麻山步说:“雷兄,你的船大,这里水浅礁多,晚上不能行船,就在这里抛锚。我们先上岸去,叫人把货物搬走便是。”
雷彪摆手:“不过得事先说好,让弟兄们不要在我的船上偷翻东西。不然我会十分生气,以后绝不会再给你们送来任何礼物。”
麻山步就对手下一群浪人发令:“你们只管搬运食物,其他的东西一概不许乱动,不能进入房间。要是让我知道你们偷走雷船主的东西,我就把他的手给砍下来。”众浪人点头应令。
雷彪与两个贼头先上小船登岸。浪人们去把船仓酒肉搬运上船,划向岛岸。忙碌半个时辰后,装满几十担箩筐与推车。
麻山步嘴里夸赞:“雷船长大大的朋友,很够义气。土肥鬣将军知道了,肯定非常高兴。”雷彪说:“你们高兴就好。”
麻山步疑问:“难道你不高兴?”雷彪苦笑:“我昨天晚上被你们殴打欺负,妹妹也被你们当面掳走。如果换作是你,你能高兴得了?”
麻山步挥手:“雷船长不要这样记仇,我都已经给你正式道歉了。我们都是好朋友,穿一条裤子的。”雷彪欢笑:“我们真是好到非常。”
三个贼头说说笑笑,一齐走去岛心墙堡。
那墙堡大堂里,土肥鬣、赵三才、安田野等一干大小头目,正在商议生计问题,准备这几日要登岸去洗劫海岸村镇,寻找食物回来。
土肥鬣叹气:“彪老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以前是三个月来岛上送一次货,现在却过期不来。我们的粮食酒肉可剩余不多了。”安田野说:“那我们就登岸去抢,这样我们会到得更多酒肉钱粮。”
土肥鬣说:“你以为大明官府就那么好欺负吗?他们的官员为了保住乌纱帽,不敢往上申报而已。如果我们每次登岸,都要与官军拼命,动辄损失几十个弟兄的性命。那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寸步难行。要是把事情闹大了,官府派来大明水师围剿。我们总共才几百人,能撑得过水师进攻吗?”
安田野寻思有理,挠头唏嘘起来。
赵三才说:“我们目前还算幸运。这几年来,没有碰上郑和下西洋了。那舰队的规模,真是空前绝后,举世震惊。随便派来一艘战舰,我们就得全军覆没。”
土肥鬣点着头说:“我虽然没有亲眼看见郑和的舰队,却也有所耳闻。所以我们还是小心为上,不要太过招摇。”
安田野说:“话是这样,可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尽快解决粮食问题。我们不能在这里忍冻挨饿。将军要赶紧拿个主意出来。”土肥鬣瞪眼呵斥:“你催什么?我不正在想办法解决问题?”
安田野是个欺弱怕强的人,被土肥鬣训得低头无声。
赵三才指说:“我记得海石镇与盐山镇都很不错,离此不过五六十里海路。那里百姓富足,钱粮众多。我们容易登岸,也容易撤退。明天晚上就去那里劫掠一遍。我们只要动作快,让官府来不及反应,就能大获成功。”
土肥鬣指说:“你们两个带兵前去,多劫钱粮,少杀人命。做事尽量低调一点,进退都要神速。”赵三才点头应允。
安田野笑说:“将军是越来越仁慈了。”土肥鬣说:“劳师动众,上岸打劫,那是要承担风险的,谁能保证一去就能成功?要是岸上早有埋伏,那就是有去无回。”
安田野哂笑:“沿海的官军懦弱无能,个个贪生怕死。听说是我们扶桑武士来了,肯定吓得掉头就跑。”土肥鬣斥责:“闭嘴。照我的命令去做。不得有误。”安田野低头嗨了一声。
只见渡边村快步走来大堂报告:“三位将军,今夜有个好消息。”
土肥鬣等人面面相觑,一起询问:“什么好消息?”渡边村说:“雷船长今夜带来了许多酒肉蔬果,我们一两个月内,也不愁吃喝。”
土肥鬣等人听得这个消息,无不拍手称快,满脸都是喜悦色。
赵三才欢笑:“我们正愁没有酒肉吃喝,彪老弟就给送来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土肥鬣即刻率领贼头们走出大堂去迎接,雷彪笑盈盈走来,与海盗头子们拱手相会。
土肥鬣满心欢喜,紧紧握住他的双手,点头称赞:“彪老弟,你来得好。真是雪中送炭,带来了一份美好的礼物,我非常满意。来来,快请大堂上坐。”
赵三才拍手欢笑:“彪老弟今夜来得非常及时,如有神助。”雷彪笑说:“早就想来金沙岛看望土肥将军,无奈最近朝廷整肃海防,严查口岸,因此这一船酒肉筹备不易。来得晚了,还请将军不要见怪。”
土肥鬣挥手笑说:“不会不会。雷兄有情有义,肝胆相照。我回日本重整霸业以后,一定要重重回报于你。”雷彪笑呵呵说:“好兄弟嘛!就得彼此帮忙,大义为重,岂能吝啬于身外之物?”
众贼头相互夸说着话,一齐走入大堂里来,分坐主宾位置。都把酒来敬,畅快痛饮。
土肥鬣笑说:“雷兄这话很有道理。所谓共患难,见真情。雷兄这几年来,一直对我无私捐助。你的人品,让我心服口服。”
众贼纷纷鼓掌夸赞。雷彪眼睛盯看那安田野,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安田野此刻心虚不已,默不作声。
土肥鬣看见后,把手指问:“安田野,彪老弟送来这么贵重的礼物,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了?”安田野拍手喝彩:“雷兄真是一等朋友,大大的好。”
雷彪被他恶意殴打了两个耳光,踢了一脚,又被他当面掳走小莲,心头一直怀恨未忘。就对他说:“我是一等朋友,可安田君却把我当作敌人,对我肆意侮辱欺虐,你可真是有情有义。”
安田野脸色惊变,愕然无话。众贼也都戛然止声,把眼睛看着他。
土肥鬣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事,看着雷彪对安田野眼怀恨意,就疑问:“彪老弟何出此言,难道是安田野欺负了你?”
雷彪笑说:“安田君,昨夜那两个耳光,你打得我很好,又被你狠狠踹了一脚,害得我现在腿脚都不利索。这还不算,你又把我妹妹抢走去做老婆。我今夜要是不来,以后再见面时,我岂不是要叫你一声妹夫了?”
安田野惶恐不安,连忙鞠躬赔罪:“雷兄,请原谅我的无礼冒犯。”
土肥鬣指问:“雷兄,你是说安田野昨夜殴打了你,还抢走了你的妹妹?”雷彪指笑:“将军如果不信,就去问问。安田君昨夜真是威风八面,盛气凌人,把我当面侮辱了一遍。”
土肥鬣把手拍桌,厉声怒骂:“八嘎,这个混账东西,竟敢如此大胆。”安田野吓得浑身颤抖起来。
雷彪拱手作揖:“此事还请土肥将军为我主持公道,当众审判。不然咱们这朋友就做得没意思了。”
土肥鬣脸色气愤,大步走到安田野面前,狠狠数记耳光打他脸上,一脚踹倒在地。安田野不敢反抗,吓得跪地求饶。雷彪看得满脸冷笑。
土肥鬣拔出武士刀来,怒声指责:“你这畜生,竟敢这样欺辱我的兄弟,我他妈宰了你。”
他假意挥刀要砍,赵三才等人急忙上前来劝:“将军息怒,息怒。昨夜安田君坐船坐晕了,所以做事有点不分轻重缓急。还请将军念他跟随多年,忠心耿耿,就不要与他过多计较。”安田野磕头求饶:“恳请将军饶恕一命。”
土肥鬣指问:“彪老弟,今夜该怎么惩罚安田野,你来做主。”赵三才又去劝说雷彪:“彪老弟,将军已经惩罚过了他,你就消消气吧!都是自家兄弟,不要多加计较。”
雷彪笑问:“如果这事搁在你的身上,你也会就这么算了?”赵三才摆手笑说:“好歹也是自己兄弟,得饶人处且饶人嘛!”
雷彪见那安田野吓得像条死狗一样,把头贴在地面,浑身颤抖畏惧。
土肥鬣把武士刀收回鞘中,冷眼指骂:“你这混账东西,脑袋出毛病了。雷兄是我们的衣食父母,伯乐先生。你竟然对他如此傲慢无礼,恶意侮辱,还敢当面打人。快向雷兄赔罪道歉,不然就拿你去喂鲨鱼。”
安田野爬起身子,走来雷彪面前鞠躬赔罪:“是我昨夜粗鲁失礼,现在后悔不及。恳请雷兄原谅我的野蛮行为,我愿意为此担负全责。”
雷彪也不客气,挥着右手,恶狠狠打了他两记响亮耳光,算是报了昨夜被辱之仇。安田野被打得毫无怨言,只是低头赔罪。
赵三才摆手劝解:“彪老弟,你现在已经惩罚过了安田君,就不要再得理不饶人了。他接受教训以后,下次绝不会再犯。”
土肥鬣也劝说:“雷兄,安田野已经知道错了,不会再有下次。你看是不是要给他一个补偿的机会?”
雷彪也只能见好就收,就假意叹气:“既然将军与三才兄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坚持己见。这次我可以原谅,下次就不能再这样乱搞事情了。”安田野把头往下一磕:“在下一定认真改过,绝不再犯。”
土肥鬣指说:“安田君,这次看在雷兄为你求情的面上,我也就不再追究责任了。如果你敢阳奉阴违,在背后乱搞事,别怪我刀下无情。”安田野低头:“如有再犯,我愿意接受将军的惩罚。”
赵三才摆手欢笑:“好了好了,这件事情就算翻过。咱们弟兄久不见面,今夜必须一醉方休。”众贼头一阵鼓掌欢笑。
闲聊半个时辰后,海盗们端来大锅肉菜,十几坛香醇美酒。桌案上摆着流水宴席,上首一排坐着土肥鬣等四个大头领。下首坐着松本惠等八九个小头目。
贼头们正待开宴吃喝,土肥鬣突然站起身来,拔出腰间一柄武士刀,惊得众人鸦雀无声,愣眼相望。
土肥鬣盯看一遍刀锋后,哀叹着气:“这柄武士刀,是我父亲的遗物。经过千锤百炼,锋利无比,跟随我已有十几年了。我曾用这柄战刀创下一片基业,可是后来我失败了,不得已而流浪至此。我曾想用此刀剖腹谢罪,洗刷我的人生耻辱,但是后来我并没有这样做。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
小贼头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雷彪笑说:“将军是要效仿越王勾践,卧薪尝胆,蛰伏待机。终有一日,要杀回扶桑国内,亲手夺回自己失去的一切。”
土肥鬣点头夸赞:“不错。雷兄说出了我的心里话,头脑真是一级棒。”雷彪指笑:“将军,我看咱们还是尽早开宴畅饮,便吃边聊。你看看弟兄们,一个个如狼似虎,都等不及了。”
土肥鬣把刀收回,招呼众人山吃海喝。
雷彪是有备而来,自然不敢醉饮,只是虚以应酬,把他们这群头目灌醉即可。喝了半个时辰后,借个由头离席,找来一个心腹兄弟周亮,嘱咐他前去海上接应蝮蛇登岸。周亮应声而去。毕竟淳于复如何把小莲救出魔窟,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