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队伍到了原属宋辽边界的白沟地区。是夜月圆如同白昼,车队之中不住有人痛哭哀号,结果一发而动全身,继而整个车队哭泣之声此起彼伏。
金兵不停地喝骂,郭奕也无心睡眠,携了赵敏出帐探看原由。
原来是一个原南道的总管,名叫张叔夜,京师被围困之时,曾经召集三万救援之师勤王,可惜力不能敌。如今被押北上,心中自是悲愤难当。
原本在将军的心目当中,一直都存有一个幻想:‘金兵分成七路北归,每部不过两万人马,关山路远长途漫漫,定有各路勤王之师赶来救驾,到那时——’
可是眼见一个多月过去了,一路上风平浪静,真让人望眼欲穿。
至如今,进入了原属辽国的地界,希望终于在将军心中彻底崩塌,所以是夜不禁仰天对月浩叹,继而跪地长哭不起。
‘已到原属的辽境,再也不会有什么人前来营救了。’
将军心痛如绞,伏地向南磕了三个头,挺身而起大叫一声,“圣上,臣去矣。”
声音穿透寰宇,震撼山谷。
将军一头磕在一辆马车之上,继而栽倒在地。
众人上前,只见将军双眼流血,已经气绝身亡。
有金兵上前吆喝驱赶,围观的众人渐渐散去。
郭奕伫立良久,上前探看的赵敏心有不忍,回身道:“奕哥哥,咱们找个地方把他埋了吧?”
郭奕点头,心下实在是抑郁难宣。‘明日一定要带着敏儿离去。’心里这样想着,烦乱着心绪,拿了工具将张将军拖到离营不远的一处土坡前。
俩人不紧不慢地挖着坑,说着明日的打算。
不想尚未料理妥当,就近的一个营帐帐帘一挑,摇晃出来一个猛安长,手里还搂着一个美人,似乎是要双双小解。
二人走到昏暗处,正好就在郭奕的左近。八成以为赵敏也是个男儿,竟自顾自地撒起尿来。
赵敏赶紧背过脸去。
只听那名猛安长道:“是郭小哥吗?你埋他做甚,早死早投生。野狼野狗也要吃东西不是——你去那边尿去。”猛安长转对身边的女人道。
郭奕一脸的不悦,刚要回怼两句,不想突然从一侧窜出两个年轻的身影,拿了石头扑过来,对准那个猛安长就打。
可惜经验不足,那猛安长经验老道,闪身之间就提上了裤子,左摇右摆占据了上风,犹似戏耍二人一般。
两个年轻人胡踢乱撞,连个套路也无,完全是发疯自寻死路。
站在帐门外的两名金兵疾冲而至,一人给了两刀,将两人砍倒在地。
那女人此时也忘了小解,疯了一般扑到一个倒地之人的身上大哭。
那猛安长一见大怒,一把扯回女人:“真是丧气!”随即向金兵一招手。
两个金兵会意,将两个挣扎呻吟的年轻人扯起来。
郭奕挥手喝止,“住手!”
可那金兵似乎并不认得他是谁,哪里会听他言语。挥刀一捅,将其中一个戳中,推倒在地,另一个还有些反抗,也被一刀命中要害,扑倒地上没了声息。
郭奕上前去推金兵,一时竟与那个猛安长搂着的女人打了个照面,几乎是脸贴到了脸错身而过。
那女人‘啊!’地惊叫一声。
郭奕也看清了女人的面目,竟然是李娇。连忙止步道:“李姐姐,你——”
李娇羞愧难当,却也顾不了许多,再次扑到倒地的那个男人身上。
郭奕奔过去一看,果然是赵真。只见他穿着单薄,后背被砍了两刀,形成一个大大的血X,下身鲜血满地,身子微微抽搐,却已无呻吟之声。
郭奕不禁大痛,想说:‘你们为何也到了这里?’可一转念,就知道,他们自认了皇亲,跟了太上皇赵佶回到京城,准备享福,不想却遇到金兵第二次围困东京,以致于才有了今日之祸。
这时赵敏也奔过来,见是李娇,想到当初自己两番救人,却求得今日之恶果,一时心痛如绞。“姐姐——”
那李娇抬头看了一眼二人。惨白的月光下,只见她泪流满面,悲痛欲绝,忽地起身,向一处突兀的丘石撞去,只听‘砰’的一声,立时头破血流,栽倒下去。
郭奕和赵敏哪里会想到她会如此决绝。想必她一心要救丈夫脱困,是以一直忍辱偷生,现如今丈夫一死,如何还有存留人世之念。
等郭奕上前拉住她,李娇已经头骨碎裂,断了生气。
一股股血腥之气直冲胸臆,近前的赵敏痛断肝肠,眼泪冲出眼眶。想当初自己一番好意,如今竟成了这般凄惨景象。
郭奕蹲下,将痛哭的赵敏抱在怀里,一时也不知如何用话语来安慰。
那猛安长看得了无趣味,回转帐篷去了。
一个金兵还不忘念叨,“头儿,要不要剖腹挖心取肝儿,给将军做碗醒酒汤?”
郭奕怒喝一声,“可恶!”挺身飞起一脚,将其踢趴在地。
那猛安长在帐门处转回头,竟然微笑道:“不长眼睛的东西,这是咱们元帅的外甥,你们也敢招惹。”说着挑帘不见了。
另一个金兵连忙扯了惨叫的金兵后退。
赵敏伏在李娇的尸体上依旧哭泣不止。不到半个时辰,四条人命尽皆逝去。
郭奕也不禁悲从中来。“敏儿,咱们把他们埋了,明天一早就离开吧。”
赵敏没有言语,任由郭奕扯了,再次拿起了铁锹。
待到土坑挖就,郭奕去搬动赵真的身体,感觉他竟然呻吟了一声,赶紧仔细去看他的伤势。
背部中的两刀虽是一个大大的血X,却并不严重。再看下边,原来赵真只是**被割裂,引动了流血不止。
郭奕探其鼻息,尚且均匀。
郭奕赶紧点了他几处穴道,帮助他止血。慌忙去寻药物帮他包扎。心下甚是过意不去,没能及早伸手救他,以致让他致残如此。
等到包扎完毕,郭奕反而不知如何安置赵真了。
想象着如果他能熬过今晚,也许还能有救。
于是郭奕将他背到远离军营的一处柴草垛旁,放了些药物和食品。祈祷他能挺过难关,明日车队一开拔,他能自行离去,那就最好不过。
自己也只能救助赵真到这里了,也许会被野狼叼去也未可知,全凭他的运气造化吧。
弄好这一切,郭奕回到赵敏的身边,已是月上中天,心中依旧不能平定,不禁又重复道:“敏儿,咱们明个一早就走。”
赵敏这时竟然恢复冷静,反而拉着郭奕的手安慰他道:“这种事情,每天都有发生,那些王公贵族,反而不如那些工匠之类的好过,奕哥哥,你也别太自责。‘宁做太平犬,莫作乱世人’”
赵敏说出这句不着四六头脑的话,便一脸忧色,显是担着极重的心事。
但她背对月光,郭奕并未看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