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郭奕就和赵敏赶到完颜宗望的中军行辕去拜别,却被告知,“主帅病重,你们还是不要在这个时候打扰的好。”
郭奕只得去找太医商议,希望拿些药石给舅舅,让他在自己离去之后能够早日痊愈。
经过一座帐篷前,赵敏却拉住郭奕的手道:“奕哥哥,你二舅舅作恶多端,让他多受几日的苦楚也是好的。那么多大夫,也用不着你去尽心竭力。”
郭奕听赵敏这么一说,心下愁苦不已。
只听赵敏又道:“我已经打听明白,这个帐篷就是太上皇赵佶住的,咱们让他给咱写个字,画个画,将来好讨我父亲的欢心。”
郭奕虽然没有心情,可也无奈,只得苦笑,顺从了赵敏。
两人进到那座小帐之中,帐中竟然已经有了三人,其中一人见了郭奕道:“小奕,你来这儿有事儿?”
郭奕赶紧行礼。“敏儿想向宋皇求个画作,书法也行,不耽误石舅舅吧?”
“不耽误。舅舅也是闲来无事。”
这人名叫李石,郭奕只见过一次,并没有什么印象,只知道这李石是三舅舅完颜宗辅的小舅子。
李石是辽阳渤海郡的望族,被封为世袭的谋克,行军猛安长,这次征伐进攻东京,他因仰慕完颜希尹,所以一到东京,便常追随讨教左右。
完颜希尹是金国的大萨满,大金开国顶级文臣之一,喜欢舞文弄墨,向往汉文化。金人入京劫掠多争珍异美女,只有完颜希尹,只顾收集宋朝的图书典籍之类。
近朱者赤,这李石也照样搜刮了不少,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多向这位谷神大人求教切磋,况且完颜希尹眼中只有宗翰一人,这也算是替姐夫宗辅与宗翰搞好关系,铺些路径。
李石昨日路过徽宗的小帐,随口问了一句,“有什么需求没有?”
不曾想这徽宗一时技痒,竟要写字弄画,也算他运气不错,碰到了知音。
李石也乐了。“这种时候这个阶下囚皇上还有这种雅兴写诗作画,真是难得,自叹不如。”当即拍板,“没有砚台我有,要画鸟让士兵上山去抓,画的像有赏,画的不好,可就是找骂了。”
是以吩咐下去,今天一早,便拿了笔墨纸砚,带了两个士兵,提了个鸟笼子,来到徽宗的帐里。
赵敏说明来意,也没敢给太上皇磕头。
赵佶兴致倒好,早饭都没有吃,便挥毫泼墨开始写诗作画,说是废寝忘食也不为过,本来也没有什么好吃的,姑且忘了也罢。
因为自打上路以来,金人管你是什么皇亲国戚,美女工匠,一律的衣着一样的伙食标准,人人平等的原则,一直贯彻始终。
李石在一旁啧啧称奇,对着徽宗所作诗画《珍禽图》很是夸赞了一阵子。
赵敏则拿起一旁早就写好的诗篇,给郭奕朗诵起来。
“彻夜西风撼破扉,萧条孤馆一灯微。家山回首三千里,目断山南无雁飞。”
赵敏连称好诗。
郭奕完全懵懂,只能一旁尴尬地微笑。
李石见这小丫头读得抑扬顿挫,不禁也来了兴致,抄起另一篇《眼儿媚》词冲着两名士兵朗诵起来。
“玉京曾忆昔繁华,万里帝王家,琼林玉殿,朝喧弦管,暮列琵琶。花城人去今萧索,春梦绕胡沙,家山何处,忍听羌笛,吹彻梅花。”
李石念罢,感叹道:“还真是有两把刷子!”说着转身提着画作走到门口,冲着门外的士兵叫道:“送给元帅和帝姬瞧瞧,让元帅见识见识他老丈人的功底。”
门口的士兵进帐一步,伸手接过画作,看了徽宗一眼,转身出门。
郭奕忽然感觉那人的背影颇觉异样。
那人侧身出门,郭奕随即跟了出去,随口撒谎道:“我去出恭净个手。”郭奕说着快步出帐。
待到出了帐门,郭奕快步追上那人,伸手一搭那人的肩膀。
那人出手迅捷无比,反手搭住郭奕的手一拉,回**之力已就,侧脸一见是郭奕,随即卸去了力道。
郭奕一惊,面前的果然是赵立。如此近距离看他,只见他双眉斜飞,方面大耳,目光炯炯照人。
郭奕这一惊非同小可,小声急道:“叔叔怎么孤单在此?”嘴里说着,心头却想:“他如此胆大妄为,若不是有恃无恐,绝不会自投罗网。”
赵立也不虚言,小声道:“为救圣上,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郭奕看看四周,将赵立扯离金兵的视野。
这时回思,才晓得赵敏与自己在浚州重逢,久久不愿离队的原因,不禁心头一塞。小声问道:“救得了吗?万马军中——”说着轻轻一揖,神态甚是恭谨,算是对长辈行礼。
赵立威严道:“原指望路上会有勤王之师前来营救,那样就可以趁乱而为,可是如今也只好勉为其难了。我这几天观你模样,还好还好,你不至于将我出卖了吧?”
“怎么可能。”郭奕急道:“叔叔,你在此地实是危险至极。”
赵立叹息道:“金人窃据我北方,对百姓暴虐至极。我欲救出圣上,你不可挡了我的道。”
郭奕不便探明他如何作为,只得由他分说。见他气定神闲,并不是要临敌应战的模样,想出言劝阻,又见他说得激扬顿挫。
郭奕估摸了一下形势,感觉说了也是枉然,于是将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正在这时,有人横穿而过,正好挡住了二人的去路。“这是什么玩意儿?”
来人正是设也马,是个新近晋升的总主,是宗翰的大儿子。原本隶属于西路军,归来时却娶了徽宗的女儿,成了宗望的连襟。非要带本部人马与东路军同行,居心为何不得而知。
这设也马可不比宗望,对赵佶是一点儿客气也没有,更别说孝敬二字了。每每遇到徽宗,必然讽刺挖苦一番。
如今一听赵立说明画作由来,伸手扯过鸟图歪脖看了又看,‘呸’一口唾沫喷了上去,扬手甩回给了赵立。随口说了一句:“玩物丧志,也是服了!”
设也马说着拉住郭奕的手道:“听说是你劝阻了元帅攻打中山之事?”
郭奕眼见赵立提了鸟图投奔宗望的大帐去了,不免心焦,却不能不答设也马的问话。
毕竟是完颜宗翰的儿子,跋扈惯了的,连二舅舅宗望都要给他几分薄面,何况是自己。于是答道:“舅舅见我伤心落泪,便生了恻隐之心。”
设也马冷笑道:“听说你有些本事,跟耶律马五、马林达泰欲都有过交手,怎么还哭鼻子?不如今日咱们活动活动筋骨如何?“
“大哥,我还有事,就此别过。”
郭奕转身要走,却被设也马伸手拉住。“俺们也算是为你报了父母之仇,我看你丝毫没有领受情分之意呀!”
郭奕眉头皱起,“我的深仇大恨,不想假手于人,更不敢劳动哥哥你们的大驾,郭奕确实有事——”
设也马一听,不禁咬牙,皱起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