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雄关释疑道:“当初师父要编撰这部兵书之时,是我向皇帝呈请,可太平日久,又到哪里去找那个可以托付的人呢。师傅武功虽高,可是要论知人之明,察人之智,却并不比别人高明到哪里去。我早年自诩有统兵之才,不过多年下来,才知自己临敌的能力欠缺。盖因久无战事,要将这传世之作找个帅才赐予他,实在比登天还难。不过小奕,但在你却不会那么难了,所谓乱世出英雄,时事造俊杰,如今这种乱世,你将来遇到那个人反而不难。”
“师傅是要让我找到那个具有统兵之才的人?那,那不是——”
“你想的没错,师父就是要让他凭此带兵抗击金兵,将金人驱逐回漠北。还我汉人九州河山,乾坤再造。师傅观你模样,人言慈不带兵,你天赋练武尚可,带兵打仗,实在不是你所长。并且,你还是宗望的外甥,你也别往那方面去想了。”
“弟子知道,自知才浅,不敢有违师命。师傅先前说的那些教诲,奕儿都不敢忘,师傅,你放心,我一定找到那本书。至于那个受托之人,咱们师徒两个今后一起去找就是了。”
李雄关微微笑道:“小奕,我是你师傅,怎么也得教你一招半式。你翻开书的第八页,伏魔拳法的那一节,你既然学过点穴之法,学这个定将事半功倍,师傅现在就教你练过。”
郭奕不解道:“师傅,时候这么晚了,我见您甚是疲累,功夫他日再练也不迟——”
李雄关道:“一日为师,你就不听师傅的话了?”
“弟子不敢。”郭奕心下踌躇。“师傅,那我就练几式,然后您就赶紧好好地歇下。”
“好,你练过给为师看过再说。”
郭奕翻开《武经纪要》的第八页,刚要站起,却发现那几式竟然是坐着练的,感觉有些奇怪,可也不好多问什么。
于是全神贯注,摆正姿态,吐纳丹田之气,小周天运行,内力疏导灌注双臂,吐气向前,伏魔拳一出,只觉威力无比,洞前的蜘蛛网皆被吹动。
这一页经书共有三个招式,待到练到第三式时,双臂一字伸展,齐摆至胸前,化拳为掌,双掌豁然推出。
正在这时,李雄关忽地双掌出击,抵住郭奕背部的神道、至阳、督俞和魂门四个穴位。
郭奕只觉一阵气血翻涌,一股强大的内力灌注到体内,相抗已不可得,只得回护引导,将其引入气海,归于丹田。
经过一炷香的工夫,李雄关气竭力尽,双手垂下,‘扑通’一声,侧倒在地。
郭奕赶紧回身去扶。“师傅,你这是为何?你不要命了吗?”
李雄关颤抖着声音道:“奕儿,师父只能帮你到这里了,我不想我的徒儿他遭遇太多的劫难,自是希望他平安无事,将我的托付完成,不负他一生男儿本色。师父也精通医术的,知道命不久矣,才散功给你。奕儿,你要牢记,师傅这一次传你的伏魔三式,叫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是地藏王目连救母时所创。这也正和了你无父无母,地洞之中练过萧客吸人功力的要旨,但你将来万不可传功给别人。师傅的遗命比什么都重要。”
郭奕一听遗命二字,不禁伏地大哭:“奕儿才认了一日师父,您就要撇下弟子一个人吗?”
李雄关道:“为师就是因为知道命不久长,才和你说了那么多话,既然即将变成残废,还不如助你一臂之力。”
郭奕依然痛流泪止。
李雄关劝道:“奕儿,你莫有愧怍之心,师傅叫你做的事做到了,就是你报了师父的恩德了,将来找到那个人,若能帮他一二,师傅九泉之下更会感激不尽。”
李雄关稍作喘息,交代道:“奕儿,你要切记,书的扉页是一张华夏地图,标注了大辽、大理、西夏、吐蕃和我大宋的几个州的名字。地图上被我画了一个大大的井字,状似九宫格一般,代表将来我华夏一统的格局。一旁用瘦金体写了四个大字:九州攻略。你要切记。兵书虽好,可事在人为,那个统兵之人才至关重要,所以兵书不可轻易于人,你也要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兵书是死的,赠书只是锦上添花,那个人也要确有其才才行。”
李雄关一再强调,语气越说越是微弱。
郭奕越听越恸,抱住李雄关的大腿大哭。“奕儿铭记于心,师父——”
李雄关抚摸着郭奕的头,再次痛斥金人的残暴。“女真社会,还处在奴隶制阶段,在新占领的地区,任意霸占官民的房舍、土地、子女,任意征发大量成年男子去当兵,有时竟挨门挨户搜捕壮丁,标价出卖,或驱往鞑靼、西夏去交换战马。
当搜捕的壮丁和士大夫数量过多,一旦没有了用场,难以供应其粮食时,把三千人活埋的惨剧,宗翰在大同也干过。
金兵经常凌虐当地居民,只要村中有一人从事抗金的,便把一村男女老幼全部屠杀,有人据城抵抗,城陷之后,就把全城居民屠杀。
他们任意破坏和搜捕屠戮城乡居民,以致到处积尸狼藉,强迫汉人剃发结辫,改从女真装束,这不是蛮横的要把高度发展的社会,再向奴隶社会逆转吗。”
郭奕自是知道师父念叨这些的良苦用心。
这时李雄关闭上眼睛,不再理会郭奕,兀自念道:“杳杳神京路八千,宗祊隔绝几经年。衰残病渴哪能久,茹苦穷荒敢怨天?寒雁啾啾南去,高飞难寄音书,只应宗社已丘墟。原有真人为主,岭外云藏晓日,眼前路忆平荒,寒沙风紧泪盈裾,难望燕山归路。”
李雄关念着念着,一滴泪滚落下来,慢慢地没有了声息。
过了许久,郭奕才惊觉,上前一探鼻息,李雄关已然气绝,与世长辞了。
郭奕抱着李雄关的尸体恸哭,直到天光大亮。
那女孩儿一夜睡得甚是深沉,这时候才爬起来叫道:“伯伯他怎么了?”
郭奕只是不语,拿了食物递给她吃,自己则抱了李雄关的尸体来到洞外,寻了一处所在,挖坑将尸体埋葬,又痛哭上前,磕了三个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