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醒,不同于往日那副困倦模样,而是眼睛之中露出两道精光。
神采奕奕。
仿佛是睡醒个弥天大觉,这一刻整个人全无困意。
见他翻身起来,点燃榻边的烛火。
这烛台尚佳,一抹烛光亮,屋内如昼明。
将这整个屋子照亮,随后可见这屋前有一白墙,白墙之上竟然用纸与浆糊密密麻麻的给贴满。
放眼望去,那并非无字宣纸,而是写满了字的书册,被撕成一张一张的贴在其上。
靠近观之,竟是那花楼主曾指派茶楼说书先生撰写的陈七自陵凉州始的办案之册。
杨煦双手负于身后,看了一眼这纸墙。
耳闻门外传来的轻轻的脚步声。
屋外无风。
但那门却吱呀一声自己打开。
站在门前的正是杨东锋。
他怀里抱着一只黑色的狸花猫,自这门开,杨东锋的眼神便离不开怀里的猫。
见他翘起兰花指,伸出一指挑逗着那怀中的猫。
那小猫自然是不知自己在什么人的怀里,只是应着本能颇有兴趣的回应着杨东锋的手指。
杨东锋脸带笑意,看得出来,他挺喜欢这只猫。
“义父。”杨煦头也不回,甚至面对自己的义父都不曾行礼,只是口中唤一句。
杨东锋也早就习以为常,走进这房屋之中。
“听说陈七今夜去寻了太子。”杨煦站直身子,似是往日他时常佝偻着,今日一见竟是高有八尺。
“事已至此,由他,也掀不起多大风浪。”杨东锋坐在一侧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媚态。
或是阉人当的久了,这般姿态倒是不曾让人觉得作呕。
“太子殿下并非看起来那般无用。”杨煦转身过来说道,“我们以为他年岁尚小极易掌控,实则早就生出不少的花花肠子。”
“曾寻到的几十前朝猬甲,除陈七手中握有二十之数,按照昔日那姓花的兵部尚书的书信中来看,起码少说了四十之数。”
“如今太子废黜,那身边所有人都被遣散,甚至周围的阉人都被换个干净,却是一点都不曾听说这批军械的风声。”
“四十甲。”杨东锋眼睛微眯,本就细长的小眼更是只剩下一条缝,“你的意思是......这文庆可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杨煦微微摇头道,“东山再起恐是不可能的。”
说完沉吟一声。
“但......就怕他鱼死网破啊。”
杨煦话音刚落,那杨东锋怀里的猫似是腻了,本来正在玩耍的肉掌突然伸出了爪子,那爪子甚是锋利,莫要看只是个幼猫,但轻轻一挠竟是将杨东锋的手指给划出一道血痕。
但这杨东锋似是没有触感一般,甚至都不曾低头一眼继续说道,“不成。”
“若他当真鱼死网破,圣上岂不是怪罪与之相近的所有人。”杨东锋摇头道,“杀宋良平仅是第一步,只有他身死,此计方可开始。”
“所以,陈七入凉风宫,想必不会这般简单。”杨煦说道。
“那便查。”杨东锋站起身子,用其尖细的嗓音说道,“自文庆入凉风宫,见过什么人,说过几句话,甚至去了几趟茅房,都要查个清清楚楚。”
“凉风宫内受人管制,无论他在密谋什么,总是要送信儿不是?”
“自然是。”杨煦说道,“可文庆在宫中,乃是瓮中鳖,而陈七则是林中鸟,若不管控总是会到处飞窜。”
“陈俑动不得,那镖局的人也动不得?”杨东锋一边走出这房间一边说道。
一脚迈出,站在马车之前。
怀中的小猫似是没了耐心,开始稍稍的挣扎起来。
但这一丝丝的忤逆好似是惹恼了这杨东锋。
见他伸出二指,抓住这小猫的脖颈。
轻轻用力,便听咔嚓一声断了生机。
随即丢给一侧的车夫。
那车夫好似是早有准备,将那小猫的尸体稳稳的接在手中。
杨东锋率先上了马车等着。
只见那车夫从马车之上拿起铁锹,转身走入一侧院子中,掘土挖坑。
三两铲便见一大坑。
车夫将那小猫轻轻放在坑中埋起,拿起一侧的树枝当碑。
甚至还毕恭毕敬的磕了三个响头。
这才回到马车旁,一声驾,马车缓起。
或许在杨东锋的眼中,这车夫的性命还不如他怀中的畜生。
......
夜深。
不。
这一夜仿佛就要过去了。
虽说还差两个时辰,但陈七总感觉天边好似是要飘起鱼肚白了。
说完李进的事儿,陈七继续在凉风宫待了一个时辰。
倒是与文庆殿下聊的更深了些,话入深处也听到个不得了的秘事。
当然,此事陈七只得埋藏在心底,时机未到,还不得泄露。
终是回到陈府,见月色将浅,看来几近天明,陈七心事重重也睡不安稳,便在陈俑的厢房一侧,寻一长榻,斜躺等候。
这一候,便候来倦意,不知不觉倒是昏睡过去。
......
陈七忽醒。
天已大亮。
心中一惊,立马翻身起来。
那股神还未缓过来,便看到一杯茶水摆在眼前。
“喝吧。”
一个熟悉的声音。
陈七抬头看,这惊鸿一瞥,着实让他安心许多。
“叶儿。”陈七揉揉有些发胀的脑袋,“你怎的来府上了。”
此刻的苏叶着紫色纱裙,系了条青色的罗带,轻挑灵动,那雪白的脸蛋露出一抹浅笑,更是可爱。
苏叶哼的一声傲娇道:“若无本小姐,你昨夜恐冻死在榻上喽。”
陈七看看身上的绒毯,的确传来阵阵暖意。
“我倒是猜不透陈少爷的心思,这府上厢房众多,床榻更是不计其数,你非要靠在这坐塌上歇息,莫不是床榻躺不下你?亦或是陈少爷就喜与世人不一般?”
“你这丫头。”陈七伸个懒腰道,“这嘴上功夫还是不饶人。”
陈七这话说的,倒是突然让二人之间生出间隙。
明明同在京师,却好似许久不曾相见。
甚是奇妙的感觉。
“京师甚大,有趣之事甚多,与你这呆千户倒是处不来了。”苏叶的眼神之中流露出一丝阴翳,“此点,与陵凉州江陵府不同。”
“有时候,还是不太喜欢京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