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七何曾听不出这话语之中的垂头丧气。
可他又该如何回应。
“这偌大的京师,你才玩了多少,不过十方之一罢了。”陈七呵呵一笑道,“不过苏来舟自来京师,便不食朝廷俸禄,哪里经得起你这般开销。”
“更何况苏来舟心善,昔日在知县府中的佣人奴仆都不愿遣散,那陵凉州一共都没几处大府,这些人自小跟着苏来舟也只会侍奉他一人。”
“这些人一起安置在供给苏来舟的宅院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啧啧啧。”苏叶听到陈七这般说,那脸瞬间耷拉下来,“你说你,何时变得如此唠叨,与我爹爹一般。”
说完之后接过陈七刚刚喝完的水杯,“可还当我是往日游手好闲的大小姐?”
“亦或是可把我当真不用付工钱的劳作之人?”苏叶吐吐舌头说道,“寒尘镖局日益强盛,其内镖师已经不下百人,打通隔壁院墙以扩镖局之地已有二次,虽说现在有花姐姐相助,但眼下镖局规模早已不亚于那百花楼。”
见她一边说着一边昂起那小脑袋,表情也愈发的得意,“可并非我邀功,那镖局内务之事,我已是不可或缺。”
“这般厉害?”陈七像是与孩童逗趣一般佯装惊讶,实际上他早已知道此事,“不过像你这般自夸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懒得理你。”苏叶一个转身,身后秀发擦着陈七的鼻尖,一股清香之气让陈七来了些许精神,“今日陈叔叔不曾上早朝,在一侧的书房等你。”
“爹?”陈七撑起身子,看看远处的太阳,“什么时辰了?”
“才刚巳时初。”苏叶回答道,“听闻你昨夜丑时末才回,算起来应是睡了三个时辰多些,若你还是困倦,便再歇会。”
“不过你若再睡,便要小心,小心我将你画的面目全非!”苏叶双手化作爪状,怕是想装成老虎,但看起来如小猫一般。
“可不得这般歇息。”陈七看一眼身侧的新衣物,“眼下虽风平浪静,但到处暗流涌动,想必近日会有一阵大风雨。”
“大风雨?”苏叶看一眼屋外,“晴空万里,倒是看不出这迹象。”
陈七轻笑一声,不曾回应。
......
换上一身崭新的鱼尾服,腰间悬上千户的象牙腰牌,佩上圣上御赐的绣春刀。
推开书房门。
“爹。”陈七拱手道。
见到陈俑微微蹙眉,一只手摸着下巴斑白的小髯,另一只手握着笔在折上写着什么。
“嗯。”陈俑点一下头,都不曾看陈七一眼,伸出拿笔的一只手指指桌子。
“前些日子二皇子送的茶。”陈俑说道,“说是世间珍贵,整个中原也只有武夷山上一颗树能结此茶叶,三年才能摘此一盒,大多用来当成贡品送给圣上要么就送予外邦。”
“这般珍贵。”陈七随意的将其拿起,并无半分小心的感觉,然后又随意的丢在桌上,“那二殿下竟舍得送了。”
“文治与常人不同,对于这些钱财身外物从不看重,予外人来说,这茶叶恐能奉为国礼战战兢兢,于他,与街边市井卖的五文一两的无甚区别。”
“这水邰先生自知有舍才有得,这茶叶送给爹,爹便会与人常谈,久而久之,倒是记下了这份情。”
“是啊。”陈俑听到陈七说这话才缓缓抬头看着他,”有舍才有得啊。”
陈七与其眼神相对,却发现那并非简单对视,眼神之中似是有些意味。
“爹的意思是......“
“兵部侍郎之位,近期便会有定数,此职位若定,便呈下十载之后的兵部尚书位,你说此事可大?”
“自然是大。”陈七点头道,“兵部尚书主兵籍、器仗,乃是当真具有实权,怎可称作不大。”
“可眼下。”陈七细数道,“那贺仲太过自大,死于宋家手中,如今只剩下苏弼与蒋德二人。”
“苏弼在郎中府整日处理兵部诸事,与他虽近但他无暇出门,偶有书信来往。”陈七看着陈俑说道,“蒋德不曾见过,不知其所踪。”
“文治是当世文臣,最是知道欲速则不达,十载之后的兵部尚书,你猜他可算计的到?”陈俑再次提醒道。
陈七恍然大悟。
“可贺仲与宋玉帛行此蠢计构害蜀府,直到他身死,那二殿下竟不曾出面半分。”陈七这时才知道自己有些身在局中不知局了,蜀江一命虽说重要,蜀尚书不会善罢甘休,但若二殿下插手,此事又岂会这么简单让陈七寻到线索。
甚至仅仅一两日便让二人露出马脚。
才会引得宋干戈出手将其击杀。
“莫非贺仲之死也在二殿下的算计之中?他是一枚弃子?”陈七思索道,“可是为何呢?”
连连三问,道出了陈七此刻心中何其不解。
“难道是以贺仲与蜀江两条性命,换来我与宋家的此番瓜葛?”陈七只能这般想,“这买卖当真值?”
“有舍我看出来了,得在何处?”
陈七才刚琢磨透一些,但又是连连三问。
陈俑没有回复他的问题,“既然文治敢放弃这香饽饽,想必是有更加值得争夺的东西。”
“若是没有,那你应当好生摸一摸这蒋德底细了。”
“是,爹。”陈七点头。
“三司会审在即,三殿下尚可,近些日子不曾寻我,但文治屡屡寻我入府,恐是不愿让我插手此事。”
陈七拿起桌上的茶叶说道,“加职少师,明升暗控,圣上这一招当真阴险。”
“毕竟京师巡抚当的久了,对于这京师巡防、皇宫布控、甚至各处兵力烂熟于心,为君者怎能不防?”
“所以这三司会审,我与窦唯兴是帮不了你了。”陈俑端起一侧的茶杯,里面放着的是无叶的清茶,“到我们这个年岁,其实......性命一事早已看不太重要了。”
“爹。”陈七直接将其打断,“宋叔叔对我视如己出,与你更是数十载的好友,我可从未见过爹这般遇事先怯。”
“你听说说完。”陈俑再次将陈七打断。
“性命已然如此,那所为身外的功名利禄不更是如此?”陈俑挑眉道,“有时不管结果如何,性命无虞便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