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寻安双手得到释放,将皇贵妃打横抱起,放在了**。
“…有劳钱神医,替我母妃看诊。”
见惯了生死之事的钱神医,望着燕寻安手上那几乎见骨的压印和血,很是感慨。
“狗咬人也不见这样狠的。反正你母妃睡着了,我先给你包扎吧。”
燕淑韵也劝道:“是啊,安儿你的额头还在淌血呢。”
燕寻安无所谓地擦了擦额头的血,又甩了甩手上的血。
“我怕父皇过来,钱神医就治不了了,请快些治疗母妃。”
钱神医在药箱里拿出一个药瓶和一小撮棉布:“寻安媳妇,你去外间给寻安包扎。韵儿在这儿守着我给皇贵妃看诊。”
燕寻安望着**之人:“…我真的无事,快些开始。”
钱神医最讨厌不遵医嘱的人:“你不出去,我就不看诊了。”
他说不看诊,是一定不看诊的。
燕寻安这才转身带着温瑶玥去了外间,率先坐在椅子上,微仰着头,等着温瑶玥。
温瑶玥想着燕寻安抱住燕淑韵地那场景,很是膈应,因此有些不愿意。
“…让宫女来吧。”
“…你是本王王妃,应该你做的,当然只能你做。”
温瑶玥漫不经心地打开药瓶。
上一世和禹王燕承恩筹集粮草的时候,承恩为了护着温瑶玥,好几次伤重,流血程度比燕寻安要严重的多。
是以她对燕寻安的伤,不仅不上心,还很是敷衍。
燕寻安感受到温瑶玥凑近他的额头,一股淡淡的女儿香萦绕鼻尖,胸前的小山峰立在眼前,让人心生**漾。
“嘶,”燕寻安被药瓶不轻不重地触到伤口,春心散去,痛意加重。
“王妃你准备直接给本王上药吗?”
温瑶玥停下手:“不然呢?”
“…要先擦拭血渍啊。”
温瑶玥故作不懂:“不先上药止住血,岂不是边擦边流血?”
燕寻安有点小心塞:“擦血渍是为了防止伤口感染,所以是擦完后上药,再将血渍彻底擦干净。”
温瑶玥表示明白了,照做。
“嘶,轻点啊。感觉你比母妃扔来的板凳砸得还痛。”
“呃,对不起王爷,我没做过这类事,不小心手抖了。”
温瑶玥见伤口只是有点深,但面积很小,并不要紧,才敢故意折腾一下。
燕寻安真的有些受不了在伤口上二次用力重压。
“你能不能用刺绣那种轻柔的力道对待伤口处?”
“王爷,我不爱女红,也不会女红。要不我还是让宫女给您上药?”
“…不了,”燕寻安握住温瑶玥退开一步的腰身,防止幽香远离。
“你是本王王妃,只有你才能近本王的身。”
“好吧,那王爷您忍着啊。”
“嗯。”
燕寻安在温瑶玥小心翼翼地处理下,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伤口虽痛,然幽香沁脾,倒也不是多难受。
“啊,痛。”
“对对对不起,手又抖了。”
燕寻安无奈起身道:“算了,我去对着镜子自己来。你一会给本王处理一下手上的伤就行了。”
温瑶玥心道,竟还要她处理,那便一次到位:“王爷,我清洗好了,药也上了,就差绑上棉布了。”
“既如此,王妃绑吧。”
燕寻安又坐了下来,绑个棉布,总不会再重力触到伤口,然而:“啊,你要将棉布勒进本王的伤口里面吗?”
温瑶玥忙将绑棉布的细长带子松开:“呃,这样好一些了吗?”
燕寻安忍痛:“再松一点点,哎,棉布要掉了,再稍微紧一点,啊,算了,本王自己绑。”
“王爷您指挥就好了,这样行吗?”
“行行行,”燕寻安长舒一口气,不求多好,不勒人不掉落,便算了。
温瑶玥凑到燕寻安面前:“王爷感觉如何?”
“有你是本王的福气。”
温瑶玥错愕,这是夸她,还是说说的反话啊?
燕寻安将手伸出来:“还有手上的伤呢?”
“啊?王爷还让我来处理吗?”
“…不然呢?谁叫你是本王的王妃?”
温瑶玥在燕寻安眼里看见了包容、宠溺,心萌动了一瞬:“呃,好的。”
温瑶玥用酒慢慢擦拭手背上的血渍,血渍一点点干净后,那压痕深见些微白骨,令人心惊。
“这处伤比额头上的疼吧?”
“…本来是的,但额头经过你包扎后,便和这手上的伤,一样疼,倒是没啥区别了。”
“我这下一定小心。”
温瑶玥些末愧疚抬头,对上燕寻安微笑平和地眼眸:“王爷还能笑得出来?”
“嗯。”
有王妃照顾,韵儿醒来,母妃说不定很快能好,这三件事让他觉得很幸福,是心里的幸福,幸福得皮肉的伤痛都淡化了。
处理完手背,温瑶玥处理手心,手心肉多点,血渍也更多,牙印依旧很深。
“王爷上次来母妃这里,也是一身伤。母妃一直这么对你吗?”
“嗯。”
温瑶玥听着这声平和中带着幸福的声音,不禁好奇地问:“你不恨母妃吗?”
要是她爹这么对她,她早不和爹来往了,更别说甘愿被虐。
“…不恨。我母妃只是疯癫了,母妃好起来,就会带我如小时候一样。”
温瑶玥很好奇:“什么样的好,才能让你对长年的虐待,丝毫不介怀?”
“母妃这些年不是虐待我,是母妃心里痛苦才这么对我。要说怎么好,”
燕寻安神情缅怀:“春寒料峭时,是母妃夜里为了掖好被角,起夜看我是否睡得安稳。
夏季炎热时,是母妃既怕我热,又怕我贪凉吃多了冷饮。
秋季温差大,母妃一日三回追着我添衣减衣。
冬季积雪绵软,母妃一面纵情我玩,一面拿着暖炉等我。”
“嗯,太监宫女众多,母妃却能事无巨细地守着王爷,的确令人艳羡。”
温瑶玥从小只有爹爹疼爱她,但爹爹从未这般心细的对待过她。
大抵是爹爹和娘亲的爱,本就是不同的吧。
燕寻安神情柔和而向往。
“远不止这些,到了年纪,是母妃夜夜像念儿歌一样为我启蒙,教我握笔识字,赏画玩棋。”
温瑶玥也陷入回忆。
“我是女夫子跟诵经文一样,古板逼着我启蒙的。我不会拿笔写字,是女夫子拿着戒尺吓唬我。我找爹爹告状,我爹爹还说严师出高徒,可把我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燕寻安轻笑:“我生病时,是母妃日夜不离。尤其是长水痘的时候,奇痒无比,母妃耐心轻柔的帮我舒缓,时刻盯着我,不让我留疤。”
温瑶玥气愤:“我也得过水痘,当时痒到心口去了,结果我爹直接把我绑**,不让我抓挠,我夜夜哭,哭累了睡,睡醒了哭,我爹只有下朝了,没公务了,才来安慰我。边上一堆的小丫鬟,任是一点忙也帮不上,我硬生生熬过来的。”
燕寻安温和地轻笑:“放心,等母妃病好了,本王的母妃也是你的母妃。”
“…那韵儿呢?是怎么中毒到那般境地的?”
燕寻安陷入回忆,娓娓道来。
“十年前,一个阴沉又燥热的初秋,空气仿佛稀薄得让人窒息。
母妃拿着断肠毒,声嘶力竭地追着、吼着说:你站住,你该死!
九岁的我,瘸着腿拼命地逃。
母妃豁出命地追我。
嬷嬷宫女们,一个个追在母妃的身后,企图将母妃拦住。
是一名年轻的宫女,率先抱住了母妃的腰身。
母妃体格丰腴健美,将宫女一把甩开。
宫女重重落地,白皙的臂弯,擦破了一块血肉,染红了一块地砖。
宫女忍着疼痛,趴在地上,抱着母妃的脚不撒手,让剩下的宫女嬷嬷们终于追上了母妃。
宫女嬷嬷像八爪鱼一样,抱住了母妃的胳膊、腿、腰身和肩膀。
母妃因为无法追我,吼声歇斯底里说:“放开我,放开我。”
母妃的奶娘阮嬷嬷落了泪,劝道:“娘娘,二皇子巴掌大的时候,是您日夜苦守,二皇子才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啊。”
另一名嬷嬷也哭了,跟着劝道:“是啊,您为了二皇子活下来,连小公主们都没空管,全交给了奴婢带大的啊。”
“啊,啊,啊。”母妃连声怒吼,健壮的身体,和豁出命的爆发力,将嬷嬷与宫女们一个个猛力推倒。
我被母妃疯狂的怒吼和惊人的力量,吓得不停地瘸着腿跑,跑到了没了路的墙角,红了眼眶。
母妃抬脚要朝我再次跑来时,那名趴在地上的宫女,再度抱住了母妃的脚。
母妃被绊倒,阮嬷嬷第一个将母妃按在地上,哭着说:“娘娘神智不清,快来按住娘娘,二皇子不能死啊。”
宫女嬷嬷们全上来将母妃按住。
母妃因抓不到我,握着毒药的双手,在地上摩擦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你过来,我要你死,要你死啊。”
宫女嬷嬷按住母妃手腕,不让母妃的手继续受伤,然母妃即使被按住了手腕,手指依旧不怕痛的抓挠。
我害怕极了,见母妃双手血肉模糊,又很心疼。
我怯怯地上前,握住母妃的手,请求阮嬷嬷给母妃找御医来。
阮嬷嬷泪目安抚我,说我是孝子,让我不要记恨娘娘。
我点头说:“我不记恨母妃。”
嬷嬷和宫女看到这一幕,都潸然落泪了。
母妃却趁机,使出浑身力量,挣脱嬷嬷和宫女们,一把将我按倒,狠命掐着我稚嫩的脖子。
吼着:“你去死!”
我瞬间要窒息,吃力地唤着:“母妃,母妃,我会很乖,很出色,别杀我。”
然而那瓶断肠毒,还是飞快地朝我移了过来。
宫女嬷嬷们再次上前,试图夺走药瓶。
母妃却因为恨我,产生惊人的力气,单手将所有人推开,推倒。
母妃再次将断肠毒,移到了我的嘴边。
千钧一发之际,小韵儿冲了过来,借助母妃对小韵儿没有防备心,一把抢过断肠毒,放在小韵儿她自己的唇边。
母妃傻眼了,爬起来,小心翼翼得像是要触碰一件裂痕斑斑到随时会碎裂的花瓶般,说着:“小韵儿乖,别做傻事。”
同样九岁的小韵儿,眼泪前所未有的大颗滑落,萌音娇软。
“母妃,姐姐和哥哥的死,不是安儿的错,您别怪我了,好吗?”
母妃眼泪汹涌,依旧说着当初就该让我活活被饿死。
小韵儿因此哭得更凶了,诉说着:“母妃,安儿后脑的伤疤至今没有长出头发,是您打的。
安儿这一年每到夜晚凉一点,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是您推安儿下水造成的。
安儿腿还瘸着,是您用毒蛇咬安儿咬的。
安儿的左胳膊现在还没力气握笔写字,是您将安儿从千层楼梯上推下去摔的。
是安儿命大,才活了下来啊,母妃,您就算了吧。”
可母妃摇头,眼泪不止,说我就该死。
小韵儿听了,不哭了,稚嫩的脸庞,出现了大人才有的释然笑容。
她说:“母妃,既然一定要有一个人,来偿还哥哥和姐姐的死,那就我好了。”
说完,小韵儿将整瓶断肠毒一口喝光,像风里的落叶一样,绵软的倒下。
母妃惊得当场晕厥。
我当时傻眼了,眼泪决堤般腾出,跑过去抱起小韵儿。
声泪俱下道:“韵儿,哥哥姐姐没了,你要是也没了,我就一个人了啊。”
小韵儿却对我说:“母妃以后,只有你一个孩子,一定不会再杀你了。”
小韵儿说完,闭上了眼睛,沉睡在那个太阳都舍不得出来的阴天里。
九岁的我,哭着探韵儿的鼻息,发现微弱得感受不到气息时,直把我哭晕过去。
我醒来后,面对的,是彻底疯掉,却仍不忘记杀我的母妃,和再也醒不过来的小韵儿。
阮嬷嬷抱着我安慰,跟我说:“你母妃只是太痛苦了,失了神智,才会这样对你,你不要恨你母妃。”
我说我不记恨。
我也没了眼泪。心里荒凉,平静得如死水,只有一口活着的气,那便是救韵儿。
历时十年,我想尽一切办法维持韵儿生机,寻遍天下名医,试过千张药方。
走过山川河流,找过无数草药。
冬天去过雪山求药,冻伤了四肢。
春天去过满是毒蛇的湿地,寻访不知名的药草,遇见巨蟒,差点一命呜呼。
夏天去过传说的岩浆地带,寸寸搜寻至阳之物,背部被整个灼伤。
秋天回都,守着韵儿。
四季交替,新伤叠旧伤,一晃十年。
十年来,我在希望中一次次坚持,坚持到今年初秋,连神医也直言没法子了,我绝望地看着韵儿只有死路一条了。
韵儿若死,母妃这辈子都不会从疯癫中好起来,这辈子都不会再认我,只会杀我。
我荒凉的心里,那口仅有的活人气,也散掉了。
即如此,我便决定陪着韵儿一起死,免了韵儿黄泉路上的孤单。
所以,从那以后,我宁愿日日吃止痛昏睡的药丸,也不再治疗母妃对我造成的外伤,让伤口一日日恶化到糜烂,最后和韵儿共赴黄泉。
在这个时候,瑶玥你进门了,救活了韵儿,给了我希望。
这个希望不仅仅是韵儿活了,还有母妃会因为韵儿活过来,而好转的希望。
会重新再爱我,疼我的希望。
瑶玥,谢谢你。
温瑶玥很是被触动:“我是你的王妃,应该的。你活,我才能活得好。”
燕寻安眼里满是情义。
温瑶玥被看得有些不自在。
“呃,手伤包扎好了。王爷感觉如何?”
“王妃进步神速,本王一点也没感觉到痛。”
燕寻安惊愕不过一瞬:“不对啊,你之前为克勤包扎得就很好,还知道止血的草药根,所以本王额头的伤,你是故意的。”
温瑶玥上一世在承恩身上,将包扎技术早练得很好很好了,当下心虚被揭穿,正飞速想着狡辩。
寝殿内此时传来燕淑韵惊喜的声音:“母妃,您醒了。”
燕寻安飞快进去:“母妃。”
温瑶玥紧跟而上,见皇贵妃神情柔和,目光涣散,似乎沉浸在回忆里:“赵夫人的孩子,真好看。”
钱神医收针的手,顿住,惊愕失色:“你说的赵夫人是赵峥的夫人吗?孩子在哪儿?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