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若,你为何从不与我们说?”
黎若歪起脑袋,眨眨眼,眼底和之前没经历过巨变的天真无邪一模一样。
“五位兄长在外事忙,回到府中,头等大事是哄姝儿姐姐开心,阿若怎么敢用鸡毛蒜皮之事叨扰?”
长兄黎溯性格沉稳,能力出众,如今是御查司的四位通查之一。
二兄黎允不喜欢官场上的弯弯绕绕,梦想能超越历史上留名的文人骚客,成日到文社和人饮酒对诗。
三兄黎瀚的性格跟黎溯最为相似,自小喜欢木工和机关,也是凭借能力,成了工部侍郎。
四兄黎旭好勇,不满十五岁的时候,瞒着国公夫妇一个人跑到军营,从小兵做起。
至于五兄黎非,他是黎若的孪生兄长。
两人只要凑到一块,打打闹闹,大家总说,他们是欢喜冤家的兄妹。
十五岁之前,五位兄长疼她宠她。
十五岁之后,一切美好,仿佛在一瞬间消失。
说了又如何?
不会有人相信。
她是他们看着长大的亲妹妹,十五年的亲情!
连杀人这等大罪,他们都没有为她辩驳,哪怕一个字!
“兄长把我从死牢里接出来之后,一直没有踏足过若花院。”
“今日是为了姝儿姐姐,特地来兴师问罪的吗?”
柳倩把被气晕的黎姝送回府中,凭借他们对黎姝的宠爱,可不得找她算账。
黎溯的确是带着兴师问罪的目的而来。
只是被几个丫鬟那么一捣乱,短暂忘记此事。
这么被黎若直白问出,一时之间,黎溯竟不知如何作答。
黎溯深吸一口气,在心中反复斟酌措辞。
“阿若,兄长知道,你今日可能身子不舒服。”
“你为何不跟柳大夫说,这一次就少取点药引?”
“血就是血,为何说药引?”
“你们害怕别人知道,姝儿姐姐三天两头吸我的血吗?”
黎若一句轻飘飘的反问,重重砸到黎溯心上,有些揪心。
他尽量语气平和。
“阿若,姝儿是母亲的救命恩人。”
“我们欠姝儿的,该还。”
“你心中就算有怨怼,也不能对柳大夫动手,还把姝儿气晕了。”
“姝儿身子骨弱,经不起折腾。”
“要是她有什么好歹,你让爹娘怎么办?”
黎若双手托腮,眉眼专注凝视黎溯。
阿若这样子,怕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黎溯轻叹一声,继续说道。
“阿若,你以前最乖巧懂事,性子也是最直爽,从不做这些弯弯绕绕之事。”
“听说你回府后,还顶撞了母亲。”
“阿若,听阿兄的话,去跟母亲和姝儿道个歉,下一次可不能再这样任性。”
黎若翻个白眼,拒绝。
“兄长,我在禁足。”
一身污秽闪过眼前,黎溯想到母亲说,阿若在使苦肉计,忍不住再次劝说。
“阿若,你和姝儿都是黎家的女儿,日后你莫要再作践自己,做有伤亲情之事。”
“兄长说教完了的话,慢走,不送。”
话音刚落,一件带血的衣裳甩到对面屏风上。
黎若在换衣裳,黎溯不便再待在屋内。
离开若花院,他径直往萧氏的正院走去,将若花院刁奴一事说明。
萧氏气府中竟有这等以下犯上的刁奴,也气黎若。
“她都多大的人了,没长嘴,被欺负了不知道跟我们说?”
“对我们挺硬气,在下人面前,怎么成怂包了,人家不欺负她才怪?”
“这事儿就当是给她一个教训,让她今后长点心!”
黎溯无奈:“母亲……”
萧氏怒瞪,“这次最受委屈的是姝儿,你这个当兄长的,也不知道去安慰安慰。”
——
若花院的大门被从外面锁上,也没留个伺候的丫鬟。
没有人盯着,黎若找来借力的东西,爬上围墙,悄悄溜出府。
先去钱庄把大部分银子兑换成银票,再往一家名叫“济缘堂”的医馆走去。
济缘堂的东家是个样貌年轻的白发女子。
上一世黎若灵魂消散前最后一次见她,她仍是几十年前的容貌。
驻颜有方,医术定也不同寻常,黎若打算去济缘堂碰碰运气。
这家医馆的前身是酒楼,面积很大,且有三层。
一楼有四个大夫坐诊,二楼三楼是为路途遥远,不方便来回的病人们提供的暂居之所。
寻常病患在前厅,有难言之隐或比较严重的,到后院,年轻的东家亲自诊治。
黎若刚跨过门槛,四位大夫不约而同对视一眼,紧接着给跑堂伙计使眼色。
京城大部分百姓可太眼熟黎若这张脸了。
不管她今天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都不能吓到正在排队的病人。
有眼力见的伙计立刻跑到黎若面前。
“这位姑娘,您是抓药还是?”
黎若无视那些害怕又忍不住好奇的目光,开门见山地说。
“找你们的时东家看病。”
“这边请。”
活阎王似的身影步入后院,黎若还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呼气放松声。
济缘堂的东家时愔,正在给最后一位病人开方。
“这是您的药方,前面抓药,三日后麻烦您再来一趟。”
“谢谢时大夫。”
一瘸一拐的老汉转身看到倚在墙边的黎若,吓得腿疾恢复了大半。
黎若轻笑,“啧,没想到我还是行走的灵丹妙药。”
时愔把医案写好,叠放整齐,抬眸看一眼黎若。
“医者不自医,灵丹妙药不自救。”
“姑娘,大夫只能救活人。”
黎若的心忽地一跳,很快面色如常。
“百姓们都说时大夫是神医,能活死人,肉白骨。”
时愔直视黎若的眼睛。
“姑娘非寻常病患,救你,需入梦,姑娘可想好?”
入梦,是不是意味着,时愔极有可能会看到她的前世今生?
意味着,时愔将会发现她最大的秘密。
不管是夺舍之魂,还是死而复生,都是惊世骇俗。
世间不乏所谓的能人异士。
一旦被有心人惦记上,她的处境,只会比蒙冤受屈还要难以立足。
黎若坐在时愔对面,搭在膝盖上的手,皆是指印。
她的身子,她最清楚。
不赌,一日不如一日。
死过一次的人,赌一次又何妨?
好半晌,黎若坚定道。
“时大夫,请。”
黎若按照时愔的要求,平躺在榻上,慢慢闭上眼睛,很快无知无觉。
再次醒来,钻入屋内的阳光,早已偏离倾斜。
天边余晖,几只燕儿追逐。
时愔把黎若扶起来。
“姑娘,我现在给你开方,三日后再来。”
黎若捏着药方,好奇。
“时大夫,既然是入梦,为何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时愔只是答道:“姑娘,有些事儿,不是非得再清醒的经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