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春楼,京城有名的烟花之地。
那人受重伤侥幸从官差眼皮子底下逃走,一直躲在此处,静待风平浪静。
他乔装出城,直到五年后,官府才将此人捉拿归案。
“哎哟,姑娘,我们这可不接待女客。”
一个打扮花枝招展的女人,水蛇似的在黎若身边转。
黎若把一袋钱全丢给女人。
“别跟着我。”
“哎哟,您随意。”
黎若按照记忆里看到的,直接上了三楼,准确无误推开其中一扇门。
**一个男子,屈起一条腿,吊儿郎当坐着,不屑斜睨黎若。
“哟,官府这么无能,竟然派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来找我?”
黎若点头,“要怪只能怪你值五百两。”
楼上的声音,越来越激烈,传至一楼,不少人聚在一起,往上张望。
砰!
花窗上的花瓶砸下来,紧接着连门窗都没能幸免。
一个人被丢下来,抓耳挠腮在地上狼狈打滚。
众人尖叫散开。
站在三楼,居高临下之人,竟是那位姑娘。
黎若本不会武功,方才还是第一次动手。
加之她当游魂琢磨几十年的通灵之能,可以召来不少蚊子和蚂蚁。
武功再高强的人,也会破功。
黎若这才勉勉强强擒住此人。
筋疲力尽的她拖着那人,地上一道蜿蜒不尽的血痕。
街上的围观百姓不少,没人敢上前。
张福生派去国公府的人早已回来,国公府的人只回了三个字,“知道了”,
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张福生捉摸不透,可把他给愁的啊。
冷不防一个人被丢到他脚下,魂都快飞了。
“黎小姐,你……你……”
你真把人给擒了!
——
黎若心满意足拿到五百两赏银,回到国公府,已是夜幕降临。
“站住!”
萧氏站在院中,厉声呵斥黎若。
“听说你今日在医馆不愿配合,不仅打了柳家小姐,还把姝儿气晕!”
黎若停下脚步,站在萧氏面前,风吹起遮挡脸庞的头发,露出清晰的掌印。
“母亲心中已有答案,又何必多此一举质问?”
萧氏被黎若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气到,手指颤抖指向黎若。
“黎若,你这是什么态度?”
“跪下!”
“给我在这里好好反省,一个时辰不认错,跪一个时辰,一天不认错,跪一天!”
黎若懒得理会萧氏的惩罚,游魂似的往自己院中的方向走。
萧氏怒喝。
“抓住她!”
左右两边冒出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
黎若摊开双手,自嘲。
“母亲想要我的命,无需弯弯绕绕,直说即可。”
黎若早被死牢的酷刑磨平棱角,说话做事唯唯诺诺。
有时候在府中看见下人,都如惊弓之鸟,贴墙根躲着走。
他们不说这人叫“黎若”,谁能看出她是当初活泼骄傲的六小姐?
出去几个时辰,态度大变,中邪了?
萧氏皱眉打量黎若,看到她穿的衣裳,再次怒上眉梢。
“堂堂国公府七小姐,你看看你穿的什么玩意儿!”
听柳家小姐说,她还把取出的药引给倒了,就是倒在这衣裳上?
“把自己弄得不伦不类,狼狈不堪,想做什么,苦肉计吗?”
“你想要跟姝儿攀比,你也得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成日作弄这些不入流的手段,难怪连府中下人也瞧不上!
分明是她的亲生孩子,礼仪诗书也学过不少,怎么就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姝儿虽不是她亲生,可乖巧懂事,琴棋书画也学得快,更像是她亲生。
捧高黎姝,贬低她的话,黎若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母亲说完了吗,想要立刻处置我,还是留我一条命苟活,您随意。”
萧氏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咬着牙一字一字挤出。
“从今日起,七小姐禁足院中,每日一食!”
“她不是硬气吗,我看身子应该痊愈了,也不必再给她送药。”
“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放她离开若花院!”
若花院几个正在洒扫的丫鬟看到黎若回来,纷纷停下手里的活,交头接耳。
黎若视若无睹,把屋门关上。
院中的丫鬟努努嘴,不屑地看一眼紧闭的房门,议论起黎若来。
“府中小厮丫鬟几百人,凭什么我们几个这么倒霉,偏偏分到若花院!”
“她的命可真硬,在死牢里被严刑拷打将近一年,竟然没死。”
“听说她是第一个,活着从死牢里走出来的罪犯。”
“当初她要是自尽死在牢里就好了。”
“与其猜测她为什么没自尽,不如想想我们该如何在她手底下活命。”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为了保住荣华富贵,连血亲都可以杀害,我们这些丫鬟的命在她眼里,不过蝼蚁。”
“我真害怕万一哪天她疯了,趁我们睡着时,潜入我们屋内,一刀抹了我们所有人的脖子。”
“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
“你怎么又提起此事,万一被发现,我们都得死。”
“你怕什么,反正她只是不受宠的养女。”
“老爷夫人和几位公子都不待见她,她死了,不会有人深究。”
越说越起劲的丫鬟们丝毫没有发现,屋外和院中都站了人,把她们大逆不道的话,都听了去。
黎若坐在台阶上,双手托腮,像是在听说书先生讲故事。
微勾的嘴角,好像还想大声叫好。
黎溯把黎若的表情收进眼底,脸色十分难看。
这些奴婢,她们怎么敢,她们怎么敢当面议论主子!
她们怎么敢密谋害主子!
黎溯的气势压不住,坐在树下凑成一团的丫鬟惊恐回头,齐齐趴跪。
“大公子饶命,大公子饶命。”
“啧。”
一声轻讽,不知是对丫鬟还是对黎溯。
黎若不关心黎溯会怎么处理,拍拍衣角,背对把门关上。
“阿若!”
黎溯想要追上去,又看到脸色煞白,抖成筛糠的丫鬟。
“来人,把这几个贱婢拖下去,各打五十大板,发卖!”
黎溯在黎若屋外吃了闭门羹。
“阿若,你开开门。”
手刚刚抬起来,还没敲下去,门开了。
“阿若,那些丫鬟已经处理好,今后不会再有人……”
“习惯了。”
黎若笑了笑。
“她们可真怂,敢说不敢做。”
黎若的笑语,像无数针砭扎在黎溯心上。
国公府上下,谁能想到,若花院的奴婢们,竟然早就生了以下犯上之心?
习惯。
到底是多久,才能让一个人习惯?
他记得,以前的妹妹,最是直爽。
如果听到有人背地里说她的不是,她一定会上去刨根问底,得出自己的错处,虚心改正。
如果自己没错,她定会以理服人,让对方羞愧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