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望舒是在拍摄星空的时候突然醒悟过来的。
拿着他的手机,将那张微信头像放大看了又看,最终下了定论,那就是她曾经所画下的,其中一幅。
她很好奇,“你怎么会有这画?”
记得当时,她是以画家斫月的身份,将那幅画捐给了一个慈善拍卖会,并在当天就被人拍走。
事情会凑巧成这样?
沈星怀在回答问题之前,做了简短的思考,确定没有任何纰漏,才正色道:
“是从我朋友那里拍来的,这画画风独特,原本璀璨静谧的星空,却似藏着暗流汹涌澎湃,可惜,我那朋友太小气,说什么都不肯割爱。”
他一口气说了许多字,说完,又静悄悄观察她面上的神色。
她的反应,却让他哭笑不得。
“什么朋友,上次你说的那个,脸皮最厚的?”
她倒是记住这个了。
“那你能不能带我去见见他?”
自从那幅画之后,师父就走了,她也因此停笔。
当时就有些后悔,怎么没有留下来好好收藏呢。
沈星怀这次应得干脆,说是这两天把手头上的工作处理完,带她出门散散心,可以顺便去瞧瞧那位厚脸皮又抠门的朋友。
她心生期待,再没了看星星的兴趣,站起身要回去。
他看了一桌子没怎么动的点心,笑笑,“那你先回去,我把这里收拾一下。”
她一走,他并没急着收拾,反而拿着手机打电话。
这个时间,周姨该休息了,接电话时声音说不出的惊奇。
“大少爷?哪能回事体?”
吓得连方言都出来了。
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吩咐:“周姨,麻烦你,明天抽个时间,把我之前让你藏到仓库的那幅星空图送走。”
原本挺拔端正的身姿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又莫名崩紧一些,似乎在下意识掩盖自己的心虚。
周姨在那边纳闷,好好的画,之前是要藏起来,现在又要送走,有啥见不得人的嘛。
但还是将事情应下。
沈星怀发了地址给周姨才上楼,途经主卧的门口,他特意放慢了脚步,里面静悄悄的,想来是真的睡了。
无声的苦笑。
有多少次,他睡不着,半夜起来就这样静静在她门口站着,只为离她更近一步。
也不止一次,他跟宋医生商量,能不能把所有的蓄谋,都抛到明面上来?
他的爱,历经时间的洪流,已经深入骨髓,这般隐忍,只有他自己有多艰辛。
宋医生给出的答案,是再等一等。
他们的认识,起源于那场地震,若随意在她面前揭开,恐会触发她内心的创伤。
她对自己错误的认知,不是一两句简单的安慰就能迈过去的。
他忍着,不愿意她再经历那样的黑暗。
工作忙完,已经是三天后,沪城连续几天发出低温预警,有下雪的预兆。
花房内倒是温暖如春,叶望舒的新鲜劲儿还没过,从早上待到晚上,坐下就不愿挪步。
直到那天,他说约好了去裴复东家吃晚饭。
她都快把那幅画的事情忘到脑后去了,被提起来,兴致又被捡起,早早化了妆等他出门。
到了裴家,裴复东拿出十二分热情招待。
明明年长她,他却一口一个嫂子地叫着。
搞得叶望舒有些不太自在,想看了画早些走。
同沈星怀并排坐着,拿了腿悄悄去碰他,没反应,又暗戳戳拿手指在他腰上捣鼓。
男人享受她这样主动的亲近,端了好久,才正了正神色步入正题。
“阿东,那画呢?”
裴复东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来,“在楼上,一块帮我去拿?”
两个男人上楼,到了叶望舒视线之外的地方,裴复东凑过去神秘兮兮地问。
“搞啥呢?这画我问你要了八百遍不止了吧?突然又送过来,是不是藏着什么阴谋?”
沈星怀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走快点,嘴上应得也随意。
“你少管。”
嘿!
裴复东来劲儿了,“你要不说,我可告诉嫂子,这画是你主动送……”
话没说完,被男人一记眼神打断。
十分钟后,两人拿了画下楼。
叶望舒认真瞧了两遍,确定了就是她最后一幅画作。
有些日子未动笔,看在眼里都有些陌生了,难怪几次看到沈星怀的头像,只觉得熟悉却记不起是在哪里见过。
她头也不抬地问裴复东,“这画,是不是你从一个慈善拍卖会上拍来的?”
裴复东愣了愣。
他哪里知道什么慈善拍卖会啊!
去看沈星怀,对方正沉眉冷眼瞧着他,威胁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得!
懂了。
挠挠脑袋,他回叶望舒,“啊对对对,说得一点没错!”
叶望舒轻叹一声,有些惋惜。
画是人家花钱拍来的,她要开口,对方看在沈星怀的面子上,也一定会割爱,但这个口,她实在没脸开。
能给她看上一眼,已经是不错的了。
“我看好了,你收起来吧。”
裴复东一听这话,手下动作那叫一个利索。
虽然睁眼说了一次瞎话,也不知沈星怀到底玩些什么把戏。
总归,这幅他垂涎已久的画作,总算是到自己手里了。
沈星怀要再想拿回去,门都没有。
晚饭的时间,叶望舒吃得比平日多。
裴家的厨子来自海市,跟她是同乡,做出来的饭菜是她吃了十几年的地道味儿。
叶家沈家这样的大家庭,都注重饮食健康,说白了就是清汤寡水,她自然也不敢提什么意见。
沈星怀大概是吃不惯的,但却一改常态,跟裴复东灌了不少酒。
裴复东也是高兴,惦记已久的星空图,不费吹灰之力到了自己手里,能不高兴么。
沈星怀提一杯,他就喝一杯。
喝到第几杯倒下的?他着实记不清了。
余光里,他的好兄弟,牵了自己的女人,没过多久又折回来,顺走了那幅被他包裹严实的星空图。
“哎……”
喊一声,却发现自己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只剩下心里的骂骂咧咧。
沈星怀,你个老狗!
*
上了车,叶望舒还略有担心往后望。
“你干嘛拿人家画?”
男人身体坐得端直,略带促狭地扬扬眉,即便是喝醉了,一举一动都还透着沉稳自持。
他清了清嗓子,刻意将嗓音压低,“放心,他追不上来了。”
也算是压住了忍俊不禁的笑意。
他这么说,叶望舒就放心了,甚至带着一丝小窃喜。
这画,可不是她拿的……
裴复东要是追过来,她大可以说,是沈星怀酒后无意识的行为。
转念想,他真醉了吗?
扭头去看,想确认一下。
察觉到目光,沈星怀的身子突然一软,像被抽了筋一样,一点点往她身上倒。
叶望舒是亲眼看见他喝了多少酒的,说不醉,她都不信。
她没躲,任他直观高大的身躯靠过来,并没有感受到难以承受的重量。
搀扶他下车回家时,原本离得很远的沙发,不知怎么地就踉踉跄跄撞上去。
声音惊醒了周姨,两人一块儿将人往后上弄。
到主卧门口时,叶望舒顿了顿,看一眼假装不知情的周姨,还是开了门,将男人搀扶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