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姑娘,要是路途平坦的话,咱们中午时分就能赶到。”车夫齐福回答。
紫玉放下帘子,看向车里闭目养神的年轻女子,“小姐,还要两个时辰呢,你好好休息会儿吧。”
车内的另一名女子,穿一身上好的苏锦,梳着飞云髻,一支硕大的凤羽金钗,被帘子挑起时射进车内的清晨阳光照得灼灼生辉。
崔晚樱微微睁开双眼,挑了帘子看向外面,“知道了。”
但很快,她就放下了帘子。
一个县城的街景,也如此破败荒凉,那村里的状况只会更差。
李家人的日子,一定很不好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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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泽和李景明,先回村里去了。
李景晨则带着李暖玉,回了集市街,告诉李琼玉县城铺子的消息。
“二姐,你可以放心大胆地做生意了,我和三哥查看过了,那几家酒楼的生意都不错。我们问过了掌柜,几个掌柜要的数量,每家每天能消耗五百块左右,三家铺子,一天就是一千五百块了。”
李琼玉睁大双眼,“一千五百块……这么多吗?这么说,我一天能赚一千五百文了?”
李暖玉笑了,“他们要得多,你就不能按零售价来算,得按着批发价。”
李琼玉红着脸,“我一时给忘记了。”
李暖玉拿着小算盘算了算,说道,“我们和酒楼里说好了,就按七钱一个来算吧。咱们给普通客人的价是买五送一,是八钱三的价格,送给酒楼里,自然还要便宜些。
李琼玉点头,“成,这个价格也不错。卖一千五百块饼,一天也有一千零五十文可以赚了。”
李暖玉又道,“如今天气不是很炎热,三家酒楼说,可以多做些,就按两千块饼来预备吧。然后让三哥每天早上骑马送到县城去。”
李琼玉两眼星星亮,兴奋地搓手掌,“二千块饼……我要发财了……”没一会儿,她又愁苦起来,“暖玉,两千块啊,只有我和春兰做饼,我会忙不过来的……这可怎么办啊?”
李暖玉也被问住了,她怎么忘记了,现在全是手工做饼,一天两千块饼,李琼玉的小胳膊都会累断。
坐在一旁的田春兰,听着李琼玉和李暖玉的对话,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妹妹田春丫和堂妹田三妮。她们俩手脚勤快,做事麻利,若是能来帮忙,一定能减轻不少负担。
于是,她走上前说道:“二姑娘,三姑娘,若是实在忙不过来,不如再请两个人帮忙吧?我二妹春丫和三妹三妮都是能干活的,平时我做饼时,她们总会帮我烧火打杂。”
李琼玉眼睛一亮:“真的?她们愿意来吗?”
田春兰点头:“她们在家也是闲着,要是能来帮忙,还能赚些钱贴补家用。”
李暖玉想了想,道:“那好,一会儿你跟我回村,上你家问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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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李暖玉和田春兰回到田家时,还没进门,就听见田兴旺粗着嗓子在院子里骂骂咧咧——
“两个赔钱货!一天到晚就知道吃闲饭,连个针线活都做不利索,养你们有什么用!”
田春丫和田三妮低着头站在墙角,不敢吭声。
田兴旺见她们不答话,更是来气,抄起一根细竹条就要抽过去。
“爹!”田春兰急忙跑进去拦住,“您别动手,她们还小……”
“小?都十几岁了,还小?”田兴旺瞪着眼,“你看看别人家的丫头,哪个不是早早就能干活?就她俩,笨手笨脚的,连个饭都烧不好!”
李暖玉这才发现,地上扔着一只锅子,锅里烧糊了一条鱼儿。
田春丫十六岁,田三妮更小,才十二岁,两个小姑娘被骂得低着头,不敢说话。
田春兰知道她爹的脾气,这哪是骂妹妹无用?这是因为没生儿子,拿她们撒气呢。
她从兜里摸出一串钱,递给田兴旺,“爹,这是我这几天在李家铺子帮忙挣的工钱,给爹打酒喝。鱼烧糊就不要了,爹用这些钱再买点别的下酒菜吧。”
这串钱有一二百文了。
足够买几天的酒菜了,田兴旺这才没说什么,朝二女儿三女儿摆摆手,“还愣着干什么?把锅子捡起来洗干净,愣头愣脑的,也不知哪家会娶她们,唉,我怎么尽生下废物丫头?”
见他又骂上了,田春丫和田三妮慌忙走过去捡了锅子和锅铲,下去收拾去了。
田兴旺媳妇也被骂得不敢吱声,在厨房里不敢出来。
李暖玉走上前一步,微笑道,“兴旺叔,谁说丫头没用的?春兰不就赚钱了吗?另外,我今天来,是想请春丫和三妮去我家铺子里帮忙的。”
田兴旺一愣,狐疑地打量着她,“帮忙?她们能帮什么忙?别到时候添乱!春兰年纪大些,勉强能做点事,那两个丫头片子就算了,可别去了给你们尽添乱。”
李暖玉笑了笑,“我二姐的饼铺生意好,人手不够,春兰说她们俩做事勤快,正好可以过去搭把手。工钱嘛,一个月六百文,包吃住。”
“六……六百文?!”田兴旺瞪大了眼睛,手里的竹条“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搓了搓手,语气瞬间软了下来,“李三姑娘,你说的是真的?她们真能赚这么多?”
李暖玉点头,“自然是真的,只要她们肯踏实干活,工钱一分不少。”
田兴旺顿时眉开眼笑,转头冲着两个女儿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谢谢李三姑娘!要是敢偷懒,看我不打断你们的腿!”
田春丫和田三妮怯怯地点头,眼里却闪着欣喜的光。
李暖玉看着她们,温声说,“明天一早,你们就跟着春兰一起去铺子吧,坐我家的马车一起去。记得收拾几件换洗的衣裳。”
两个小姑娘兴奋地点头,“是,李三姑娘。”
田兴旺搓着手,笑得合不拢嘴,“哎呀,李三姑娘真是菩萨心肠!这下可好了,家里又能多一笔进项……”
李暖玉淡淡一笑,没再多言。
她知道,对田兴旺来说,女儿不过是能换钱的劳力,但至少,春丫和三妮能靠自己的双手挣一份活路,总比在家挨打受骂强。
李暖玉离开时,田春兰心里感激,一直将她送到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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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田家,李暖玉和李景晨坐着马车继续往家走。
快到家门口时,两人看到自家的院门前,停着一辆十分奇特的马车。
这马车的样式,十分华丽,比他们在县令府上见过的都要华丽精美。
另外,两个随从的马儿,也格外彪悍。
“暖玉,家里来了不速之客!”李景晨停了马车,眯着眼看着前方。
李暖玉看了眼李景晨,“三哥,你认识那马车吗?”
马车上的灰尘十分厚,看来是远道而来的人。
他们李家,上月还在住山洞,这月的日子才刚刚好过一些,哪来的有钱客人?
也不可能是县令家,因为他们刚从县令家出来。
“那是京城崔家的马车。”李景晨眉头皱起,“崔家的人,怎么会找到这里了?真是奇怪。”
李暖玉不知道这个什么崔家是什么来历,又问道,“崔家是哪家?”
不,确切的说,是原主不知道。
原主是个不怎么出门的混沌人,是以,京城的一些事情,她大多不清楚。
“是护国公府崔家,崔家大小姐崔晚樱,和大哥自小认识,如果不是这次变故,他们该成婚了……”李景晨皱眉说。
原来是这样……
“平昌王府出事前,崔家不出现,现在咱们家安定了,崔家人却来了。”李暖玉轻哼一声。
“估计不是好事情。”李景晨摇摇头说。
两人下了马车,快步走进院子。
只见堂屋里,李景明正和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女子对坐交谈。
那女子约莫十八九岁样子,一袭淡紫色苏锦长裙,发间一支金凤钗熠熠生辉,举手投足间尽是世家贵女的优雅气度。
见他们进来,李景明指着女子介绍道:"三弟,暖玉,这是护国公府的崔大小姐。"
崔晚樱微微一笑,目光在李暖玉身上停留片刻,随即温声道,“这位就是暖玉妹妹吧?常听你姐姐们提起你。”
李暖玉微微颔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
崔晚樱虽然笑容温婉,但眼神中却带着几分审视和疏离。
“崔小姐好。寒舍没什么招待的,还请海涵。”她朝崔晚樱点了点头,和李景晨离开了。
“三妹,这就离开?我还想知道崔家说什么呢!”李景晨伸着脖子,往那边看着。
“你站在那里,他们怎么说话?”李暖玉横了他一眼,“跟我来!”
她拉着李景晨绕到了隔壁屋。
因为是木板屋,屋子并不隔音。
李暖玉透过缝隙,看着堂屋的两人。
崔晚樱轻叹一声,从袖中取出一个信封放在桌上,“李家遭此大难,晚樱心中实在难安。这些银两虽不多,但希望能帮上些忙。”
信封并没有封口,露出五张百两的银票来。
李景明的眸光中,闪过一抹诧异,眉头蹙起,“晚樱,我们家不能收。”
“景明,”崔晚樱忽然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其实我这次来,还有一事相告。”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李暖玉注意到崔晚樱的指尖微微发颤,显然接下来的话让她很为难。
“皇上……下了密旨。”崔晚樱艰难地开口,“禁止我们两家再有来往。我父亲说,这是为了避嫌……”
李景明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李暖玉敏锐地察觉到,大哥和这位崔小姐之间,似乎有过什么约定。
“所以,那些话……”李景明的声音有些发抖。
崔晚樱急忙打断他,“景明,你要相信我!等你们回京后,我一定会想办法周旋。现在最重要的是你们要保重,这些银两就当是……”
“崔小姐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李景明突然出声,语气冷淡,“不过李家虽落魄,却也不至于要靠人施舍度日。”
崔晚樱的脸色变了变,随即又恢复温婉:“景明误会了,这只是我的一点心意。其实……”她犹豫片刻,终于说出真正的来意,“我父亲已经在为我议亲了。”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李景明猛地站起身,椅子发出刺耳的声响。
李暖玉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大哥和崔小姐之间,竟是有约定的!
“是皇命难违……”崔晚樱眼中含泪,“但请相信,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们早日回京。到时候……”
“不必了!”李景明突然平静下来,将装有银票的信封推了回去,“崔小姐请回吧。李家的路,我们自己会走。”
崔晚樱似乎没想到会遭到拒绝,一时语塞。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紫玉的呼唤声:“小姐,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启程了。”
崔晚樱咬了咬唇,最终仍将银票留在桌上:“这钱就当是我借给你们的。景明……保重。”
她转身离去时,裙摆扫过门槛,带起一阵淡淡的熏香。
李暖玉注意到,李景明的拳头攥得发白,却始终没有抬头再看她一眼。
李景晨忍不住冷哼一声:“好一个‘皇命难违’!分明是自己变了心,却把责任推到皇上头上。这是嫌弃咱家落魄了,大哥配不上她了呗!”
“大哥!”李暖玉从隔壁屋走到了堂屋来,轻轻握住李景明颤抖的手,发现他的手冰凉得吓人。
“老三,把这银票送回去!”李景明看到李景晨也进了屋,伸手点了点桌上的信封。
李景晨眉梢一扬,“好的,大哥!”他将信封塞到怀里,又拍了拍李景明的肩头,“大哥不必为此烦恼,早日看清人心,早日了却心事。”
他拍拍袖子,大步朝崔家人追去。
“是啊大哥,天下何处无芳草呢?”李暖玉握了握李景明的手,安慰说。
李景明莞尔一笑,“大哥是个儿女情长的人吗?”
李暖玉看着李景明,眨了眨眼,“我相信大哥能整理好心情。”
来村里不少日子了,平昌王做事还时常会注重面子放不开手脚,但李景明却处事平静,一点都不在乎的样子。
显然,李景明是拿起来放得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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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晨骑马追上了崔家的马车,“崔大小姐请留步,我大哥有话说。”
崔晚樱听到喊声,命人停了马车,挑起帘子看向外面,“他……说什么?”
李景晨扬了扬唇角,将怀里装着银票的信,扔进了马车里,“我大哥说,他不喜欢别人的嗟来之食!”
说完,李景晨骑马回去了。
崔晚樱看着那个送出去又扔回来的信封,脸色窘迫得一片灰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