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咱们真的要回京城求药吗?”
李寒烟艳色逼人的脸上尽是冷意,稳着声音回答:
“瑶儿的病只有镇北王府有药能治,便是把王府门前的台阶跪碎,我也要求王妃松口救她。”
芳草满脸心疼,扶着她上马车,“可是,那个老虔婆从娘子你进门起就没有好脸色,连亲孙女都舍得赶出府,咱们这次回去……”
李寒烟没作声,只是褪下手上的金镶宝石戒指和叮当作响的玲珑玉镯,接过恹恹昏睡的女儿抱在怀里,紧紧用额头紧贴着女儿的脸颊。
芳草见状,也没有再劝,只能悻悻道:“若是世子还在,定不会让她如此对娘子。”
三年前李家卷入谋逆大案,男丁流放岭南,女眷充为官妓。
父母为她选定的夫婿当场撕毁婚约。
出征在即的陆折玉,顶着帝王的震怒和整个镇北王府的不赞同,连夜迎她过门,将她从李家的祸事中保全。
外人皆以为陆折玉对她情根深种,被美色冲昏了头脑。
只有李寒烟自己知道,那不过是因为她答应嫁进陆府后,会替陆折玉照顾年幼失怙、不被王府接纳的一对养子养女。
洞房花烛夜未完,他便领兵出征。
两个月后她发现自己怀了身孕,还没来得及通知婆母,却传来了陆折玉深陷敌营生死未知的噩耗。
王妃蔡氏悲愤交加,连着之前的恨意都加在李寒烟的身上,认定她招致了灾祸。
还给她安了个私通外男的罪名,替儿子写下休书。
对李寒烟腹中的孩子,她们也拒不相认。
李寒烟彻底心死,随着南下经商的表兄,从此改头换面落户南都的平安坊。
三年过去,陆折玉依旧未归,京中众人多已默认了他的死讯。
听闻镇北王府已经打算为二公子——陆折澜请封世子。
京城的一切对李寒烟来说早已远在天边,除了每月到寺院为陆折玉点一盏长明灯祈求安宁。
前夫已逝,家人落罪,她如今只想护好自己身边的人。
但,她的瑶儿竟然突发寒症。
南都神医说,瑶儿身体里有一种少见的蛊毒,产自北境域外,南边的大夫即使会治也没有合适的药材,只有常年戍守北境的镇北王府或有存余。
李寒烟咬着牙踏上回京的马车,第一次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兼前夫产生了怨恨。
大夫说,这毒是胎里带来的,只通过血脉相传。
她自幼长在京城,从没去过北境。
有病的是谁可想而知。
李寒烟的虎牙咬着女儿柔软的襁褓反复摩擦,仿佛把它当成了那晚男人宽厚硬实的肩膀,怎么扯都撕不下他的肉来,让他停下疯狂的进攻。
“疼……陆折玉,我疼……”
当时她的指尖已经扣入了男人的背,他却恍然未觉。
只她哭出声时才略略放缓动作,伏在她耳边夹着嗓子说对不起。
李寒烟不再回忆,看着女儿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蛋,心中一阵阵抽疼。
车马颠簸,昏睡的李瑶幽幽转醒,圆润的杏眼将睁未睁,皱着鼻子往李寒烟怀里拱,可怜兮兮嘟囔着:“娘亲,好冷,是冬天回来了吗?”
不满三岁的幼女尚且懵懂,还不知道自己生了多棘手的病症。
李寒烟把孩子又抱紧了一点,给她披上自己的外衣,嗓音温柔地哄着。
“嗯,冬天知道瑶儿很想再看到雪,所以又回来了。”
“可是这样太冷了,我现在不想看雪,娘亲,你让冬天回去好不好啊?”
李瑶搂紧母亲的脖颈,把自己埋在热源里,迷迷糊糊又睡过去。
李寒烟握住女儿的手,轻声回应:“好。”
就算镇北王府便是刀山火海,此番为了女儿,她也要辟出一条路来。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来人头戴一顶玄色万字纹儒巾,身着石青色云纹长袍。
行云流水般的纹路灵动飘逸,随着山路的颠簸起伏流淌,低调又透出几分雅致。
沈子诚靠近行驶的车队,屈指轻敲车壁三下,两长一短,李寒烟便知晓来人身份,放下心询问:“表兄?不是说好你留在南都守着生意吗?可是出了什么事?”
“镇北王世子,陆折玉回来了。”
沈子诚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干脆利落简短道。
李寒烟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他没死?”
沈子诚脸色铁青,拧着眉冷道:“谁知道陆家在打什么鬼主意。”
“京中的掌柜传信来说,陆折玉只是委身敌营三年,将里里外外摸的清清楚楚,此次归来大破敌军,平定北狄之乱,还生擒了北狄之主,不日便将押送战俘回京受赏。”
“整个京城,如今连黄口小儿都在念叨陆家子灭北狄的歌谣呢。”
李寒烟恍恍惚惚,仿佛在听别人家的故事:“确实,自开国来几代皇帝和镇北王都没干成的事,他竟然干成了。”
“这下北境安宁,咱们的生意也可以跟着开疆拓土大赚一笔了。”
沈子诚的目光凝在车壁上,眼神里尽是不可言说的复杂。
“他回来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可给你寄过只言片语报个平安?”
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一向沉稳的声线中夹上了小心翼翼的试探。
李寒烟垂眸看看怀里的女儿,鼻尖蹭蹭她娇嫩细腻的脸颊,轻声道:“确实不曾。”
沈子诚的面色越发冷硬:“蔡氏把你和瑶儿的声名踩在脚底下,给她陆府抹金粉,生怕沾上一点乱臣贼子的晦气。”
“听说,还跟宫里通了气,打算给陆折玉求娶一位公主。”
“那陆折玉在军中说一不二,对此事,却没听说过半个不字。”
“阿烟,他已经不是当年求娶你的陆折玉了,他肯定在躲着你。”
李寒烟呼吸一滞,看着怀里不知世事的女儿,半晌才回神:“接了休书,我便与陆家再无瓜葛,陆世子尚且年轻,如今战功赫赫风头无量。”
“不是公主,也会是别人。”
“阿瑶毕竟也是他的女儿,只要他肯救阿瑶,这些事,我也不会管。”
她除了惊讶,没有责怪任何人的心思,毕竟这桩婚事,从一开始就是她私心算计来的。
三年前李家倾覆前夜,她做了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