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厨房里给李瑶炖了药膳做宵夜。
李瑶最多吃上两口,剩下的放到第二天便会不新鲜,只能倒掉。
理论上,她与陆折玉身上带着同一种蛊毒,那药膳对陆折玉的身体也有好处。
李寒烟没有浪费的习惯,于是指了个方向给陆折玉:
“灶上炖了药粥,世子要是不嫌弃,可以自己盛了吃。”
她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进浴房。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她给李瑶洗好了澡。
李瑶的身体被温暖的药液浸过,寒意暂时消下,人也精神了一点,睁开眼睛,搂着李寒烟的脖子撒娇。
“娘亲,饿~”
柔软的小手抓住一缕青丝,李寒烟亲亲她的脸颊,把自己的头发从女儿的手中解放出来,带她到小厨房觅食。
还没走到门口,李瑶就皱着小鼻子嗅来嗅去,声音软软乎乎地惊叹:“娘亲,你闻到了吗?好香好香……”
李寒烟宠溺地点点她的鼻尖:“小狗鼻子,娘亲怎么没有闻到。”
“就是有呀,娘亲你仔细闻,香香甜甜的味道。”
李寒烟站定在厨房门口,看到里面亮着一盏烛台,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正在灶台间忙碌。
他卸下了白日的银冠金甲,墨色长发只用一根布条束在脑后,中衣袖子高高挽起,遒劲隆起的手臂肌肉在跃动的炉火映衬下泛着温暖柔和的光晕。
“陆折玉?”李寒烟微微失神,小声惊呼。
陆折玉似乎是恰好扭过头,修长的手指捏着还在冒热气的木头锅盖,蒸汽氤氲,汗水浸透了他雪白的单衣,勾勒出偾张的胸膛。
“瑶儿醒了?要吃甜粥吗?”
他如金石铮然的音色在夜晚放得格外轻缓,似乎是怕吓到李寒烟怀里生病的小姑娘。
“娘亲,瑶儿可以吃吗?”
李瑶咬着手指,小乳牙上流出一点口水。
她还记得下午见过的这个俊叔叔,姮姐姐说,他是欺负娘亲的坏人,他的东西不可以要。
可是他熬的粥好香好香。
嗯……还是问一下娘亲好了,如果娘亲也不同意的话,那她就不吃!
李寒烟愣愣地回过神,抱着李瑶走上台阶,探身去看锅里的粥。
米粥中的药材已经被尽数捞出,金黄的粥水上飘着糖桂花的碎屑,旁边还放着半空的小糖罐和蜂蜜罐子。
青石的台面擦得干干净净,陆折玉默默把准备给自己用的大碗塞回碗橱,换了三只袖珍的小瓷碗,又拿了三个小勺子。
并排摆在灶台边。
香甜的气息扑在脸上,反应迟钝的李寒烟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她犹豫一下,捏捏李瑶的脸蛋,警告:“吃完要刷两遍牙才可以睡觉。”
“好耶!”
李瑶开心地欢呼,陆折玉的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点雪白的虎牙,李寒烟只瞟到了一瞬,再去看时,他又恢复成了平日端方矜贵的模样。
两个大人分开倚坐在锅台的两边。
李瑶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地下,抱着小碗,依偎着炉火。
陆折玉的眼一错不错地盯着火苗。
李寒烟端起粥小小地抿了一口。
大邺男子一向信奉君子远庖厨,这还是她第一次吃男人做的饭。
粥米软糯,甜得发腻。
她吐吐舌头,把碗搁在灶台上。
李瑶倒是吃得很香。
她嗜甜如命,小小年纪就吃黑了几颗牙齿,李寒烟不敢再由着她的性子,对家里的糖罐严加看管。
即使现在每天要吃好几顿苦药,她也只能得到一块蜜饯。
今天的粥,简直甜到了她心坎里。
陆折玉拿不准她的饭量,只给她盛了浅浅两勺粥,她抱着碗舔得干干净净,扬起来小脸,葡萄一样漆黑发亮的大眼睛水灵灵看着李寒烟。
锅里的粥都分完了,可娘亲的那碗还没吃完呢。
瑶儿想要,但当着陌生叔叔的面,她很淑女地坐在板凳上,不言不语,只拿眼神跟娘亲哀求。
李寒烟细眉一弯,假装没看见,移开目光看向窗外。
李瑶琉璃水晶球一样的眼珠子急得滴溜溜转来转去。
陆折玉突然轻咳一声。
一大一小两个美人顿时一起转头,目光锁在他身上。
李寒烟的杏眼瞪得圆圆的,目含警告。
陆折玉见过她笑的样子,生气的样子,据理力争的样子,温柔慈爱的样子,甚至见过她垂泪的样子,唯独没有见过她如现在这般,含怒娇嗔,鲜活生动。
跟她白日里的样子很是不同。
陆折玉再对上底下小姑娘期待的目光,只能略带无奈地摇摇头,勾起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
李瑶知道所求无望,哀叹一声,乖乖站起身,踮起脚尖把小碗搁在锅边,食指拉住李寒烟的手,紧紧挨着娘亲的袖子蹭了蹭:“娘亲,我吃饱啦。”
李寒烟轻笑,俯身把她抱起来,冲陆折玉微微福一礼:
“多谢世子款待。”
李瑶的困劲上来了,还记得跟娘亲一起道谢,在娘亲怀里双手交叠,规规矩矩行了个半礼,晕晕乎乎念到:“多谢世子款待。”
话音一出,李寒烟和陆折玉都愣住了。
李寒烟微微有些心虚。
她在南都一直以丧夫的寡妇自居。
她从未想过自己还会回京城,再见陆折玉。
李瑶一路病着,睡时多醒时少,她还没找到机会开口跟女儿解释爹爹的事情。
陆折玉心里确实有些不舒服。
但见女儿困倦地趴在李寒烟颈窝里,他又舍不得在这个时候跟李寒烟掰扯旧事,扰幼女的清梦。
他摆摆手,放过了李寒烟。
李寒烟不敢去看陆折玉阴沉凝滞的冷面,略略俯身,抱着女儿落荒而逃。
芳草找了李寒烟许久,终于见她回了卧房,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李寒烟面前。
李寒烟看她神色焦急,快速把李瑶塞进被窝里,转身出来。
芳草急匆匆地递上一个信封,“娘子,明月楼真的出事了。”
她低声说。
“什么事?”李寒烟接过信封,微微蹙眉。
芳草抬头看她,眼底红艳艳的一片血色,语中忍不住带上了哭腔:
“芸娘被下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