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寒烟忍俊不禁，屈指轻敲芳芸的脑壳。
“连长公主都敢编排，你如今的胆子是越发大了。”
芳芸捂着额头，装模作样地娇嗔：
“娘子只说，我这话对与不对？”
“陆世子的心性非比常人，连镇北王妃都无法做他的主。”
“想算计他的心，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李寒烟垂下眼眸，慢慢道。
当年她还以为自己能够嫁入王府，是因为同陆折玉谈妥了关于陆尘和陆姮的交易。
今日她才恍然发觉，陆折玉当年之所以答应得痛快，恐怕是因为蛊毒在身，自己恰好是他碰到的第一个女子。
三年后再见，他忽冷忽热的态度也是因为身上残余的蛊毒。
如今他知道了解蛊的办法，便可以不必再跟自己牵扯下去。
“娘子和陆世子是正经夫妻，这怎么能叫算计呢？这是夫妻间的情趣！”
芳芸急得直拍手：
“当年是蔡氏给娘子写的休书，只要陆世子咬死不认，就还有转圜的余地，便是公主也没有让正妃下堂腾位置的道理。”
“娘子，世人对女子多有苛责，你在南都这几年过得多不容易我们都知道。“
“你同陆世子已经生了女儿，再嫁到哪个人家，都不会如陆世子那般心无芥蒂。”
“小小姐的病需要镇北王府的药材，我看陆世子对孩子也是很上心的，多一个爹爹疼爱她照顾她，娘子也能省些力气。”
“还有那两个孩子，娘子养了三年，真舍得让他们以后在别的女人手底下讨生活？”
李寒烟也不是没想过这些问题。
“好啦，我明白的。”
她牵住芳芸的手腕：
“我刚才也想过了，瑶儿的身体需要新鲜的雪苁蓉长期将养，这几年，我们不便离开京城。”
“好芳芸，你回去理一理明月楼的账目，看看咱们如今可以动用的现银有多少。”
芳芸瞪大眼睛：
“娘子要在京中买房子？”
李寒烟点点头：
“我想把李府的旧宅买下来，就住在王府隔壁，大家都方便。”
“从前父亲的旧书杂物，也都在那间宅子里。”
她晶莹的眼眸望向天边，带着丝丝伤感的愁绪。
芳芸有些为难地看着她：
“娘子可知，那宅子如今的主人是谁？”
李寒烟点了点头：
“知道。”
“裴鹤凌。”
芳芸哀叹道：
“明月楼开始盈利后，我就为娘子打听过那宅子的事，原是想着偷偷买回来作为惊喜送给娘子的。”
“可没想到，被裴公子抢了先。”
她恨恨道：
“老爷虽犯了圣人忌讳，但他的学问举世尽服，无人能出其右，裴公子买了那宅子，将老爷从前未发过的诗文都落在自己名下，很是吸引了一批年轻学子追捧他。”
“我听说，他还把老爷从前批注过的一些经史典籍献给上官，让他们也跟着欺世盗名，真真令人恶心。”
“真没想到，从前对咱们家毕恭毕敬的裴公子会变成这样。”
李寒烟清艳的眉眼中满是淡漠，冷冷道：
“他本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是从前在父亲面前装得太好。”
“不过，他再怎么折腾，也是白费力气。”
“他是父亲的入室弟子，又差点做了李家的女婿，除非圣上亲自点头，不然没人会冒险启用他。”
“他越是拿父亲从前的文章在外招摇，圣上就会越忌惮他。”
前世梦中，为了让裴鹤凌能够直达天听，李寒烟可是废了不少力气。
她坚持让裴鹤凌藏锋待时而动，整整三年在翰林院蛰伏编书，为此挨了裴母好几顿毒打。
那时裴鹤凌还会偷着安慰她，说母亲确实太过心急，没有理解她的苦心。
如今看来，心急的分明一直是他自己。
恐怕裴母的那些毒打，背后都是裴鹤凌亲自授意。
李寒烟微微眯起眼。
又坏又蠢。
梦里梦外都是。
裴鹤凌不配做父亲的学生，更不配住父亲留下的宅子。
芳芸啐了一口，愤愤不平道：
“活该！”
“本还为他退了娘子的婚事可惜呢，如今看来，幸亏他没缠着娘子不放，否则娘子还不被他敲骨吸髓榨干净。”
李寒烟轻笑：
“正是这个道理。”
“女子婚嫁，譬如重新投胎，有些婚事，强求去结还不如趁早散了干净。”
芳芸和芳草对视一眼，点点头：
“我这就去盘账，娘子等我！”
芳草看着芳芸离开，低头对李寒烟道：
“娘子，我没看住尘少爷和姮小姐，可耽误了娘子的事？”
李寒烟摇摇头。
“他们两个活泼得跟小豹崽子一样，身手都练得灵动，倔脾气上来了便是我也管不住，不怪你。”
“况且我心里知道，他们冲进来是因为担心瑶儿，也并没有耽误事，反而是帮了我们大忙。”
她看那个北狄巫医的眼神，感觉他应该是认出了两个孩子的身份。
陆尘和陆姮的蓝绿瞳仁是北狄王族特有，前世梦中，他们据此认祖归宗，陆尘被陆折澜打断了手脚，却凭借惊人的毅力和头脑统领北狄狼骑覆灭中原。
山河破碎，黎民飘摇，皇帝仓皇南渡，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陆尘自己也在无休止的征战中耗空了身体，过了两年便因病逝世。
李寒烟抿了抿唇。
她希望自己能帮陆尘，帮百姓，避开这样的结局。
芳草听到没有耽误事，连忙帮腔道：
“咱们家的几个孩子都是极好的，既然没有耽误事，娘子就别罚他们啦。”
李寒烟失笑：
“好。”
——
另一边，青棠院外。
从陆折玉活着从北境归来，蔡氏打算让陆折玉娶端和长公主起，虞锦兰就开始坐立不安。
她好不容易在王府站稳脚跟，从婆母手中分出了管家财权，倘若公主进府，自己又要被打回原形。
她嫁进王府是想做世子夫人的，可没打算给长公主当一辈子陪衬绿叶。
直到发现陆折玉对慕容思的态度并不热络，她才浅松一口气。
可没想到，婆母仍不死心。
蔡氏让她给宫里送帖子，邀长公主后日来参加青棠院的赏花家宴。
明摆着是要给陆折玉和她制造机会。
虞锦兰正为此事发愁，就听说陆折玉身边的惊蛰求见王妃，说世子要给家宴上加几个人。
她匆匆赶过去，听明白要加的竟是一个带娃的商妇，顿时又惊又喜。
陆折玉自甘堕落，这可怨不得她。
虞锦兰生怕蔡氏生气坏事，没有通传婆母，便自作主张给明月楼主李娘子和她那几个小崽子通通下了帖子。
她倒要看看，等花宴那日长公主撞见了这商妇，还敢不敢嫁进陆家的门。
两个女人若是当众厮打起来，她可太期待，大伯哥那张光风霁月的君子面庞，会碎成什么样子。
家宅不宁，惹天家公主震怒，他陆折玉还想安安稳稳做镇北王府的世子，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