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亲自去一趟南都吗?”
李寒烟晶莹的眼眸在浓重的夜色里幽微闪烁。
“不行。”
陆折玉下意识回答。
“至少现在不行。”
他犹豫一瞬,补充道:
“你可以给表兄写一封亲笔信解释缘由,我派快马走官驿,不出三日便能抵达。”
“比你亲自去,要快得多。”
李寒烟点头,立刻上车写信。
陆折玉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暗自咬牙叹了口气。
——
半个月后,北境,铸业城。
“可以下车了。”
陆折玉伸出剑鞘,挑开车帘。
几个孩子不用人扶,便争先恐后地跳下马车。
陆折玉静静等在原地,直到李寒烟的手扶在他的剑鞘上,才与她并肩下车。
“神神秘秘,到底要带我们见什么人?”
李寒烟笑着打趣一句。
两人同行半月,虽没有肌肤之亲,但说笑打趣却比原来熟练不少。
陆折玉进城之前,专门给几人买了新衣服。
还叮嘱李寒烟,要严妆肃容,不可像路上一般随意。
李寒烟不明所以地想要打听清楚,他却一个字都不肯再多说了。
“大哥哥,你是这家的主人吗?”
一眼没看住,几个孩子已经自顾自敲起了门。
门板对开,里面立着一个粉雕玉砌般的青葱少年。
年岁不大,个子比陆姮稍微高一点,一身朴实的布衣,但身上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气。
陆尘领着三人浅浅行了一礼,李瑶抬头,紫葡萄一样的大眼睛黏在小少年腰间的玉佩上,奶声奶气地问。
少年眸光一闪,看一眼正小心翼翼扶着女人下马车的陆折玉,微微一笑:
“你们就是陆叔叔信上说的,陆尘,陆姮,还有陆瑶,对不对?”
他自信地俯身,一个一个点过去。
几个孩子俱是一愣。
陆折玉牵着李寒烟走近,听见后也是眉目含笑。
李瑶小眉头刷地皱起。
“你知道尘哥哥和姮姐姐,怎么却不知道我?”
“我不是陆瑶,我叫李瑶啊。”
慕容瑾震惊地抬头看向陆折玉:
“陆叔叔,你不是说……”
陆折玉薄唇抿紧,回头去看李寒烟,她正缓缓把手从剑鞘上抽回,见陆折玉看过来,尴尬一笑:
“在南都上户籍时,我以为你死了,便让瑶儿随了我的姓……”
慕容瑾惊讶地发现,陆折玉凛冽的眉眼全无冷意,只含着些许无奈:
“你怎么从来没同我说起过。”
李寒烟本来还有点不好意思,可是见陆折玉的态度并不像责怪,便越说越理直气壮:
“你也从没问过我。”
“和离书我都拿了,瑶儿姓陆,名不正言不顺。”
陆折玉看着她眉眼飞扬与自己争辩,心里没有一丝火气,反而只剩下一个念头。
她跟自己斗嘴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瑶儿姓什么都是自己的女儿,害了她三年的那份和离书,他赔给她就是。
“折玉,跟女人吵架,你如今是越活越回去了。”
一个中气十足的清朗男声由远及近传来。
李寒烟抬眸去看,屏住呼吸。
那是……死在三年前宫城大火中的太子殿下……
不,现在应该是废太子了……
当年父亲李太傅负责教习众位皇子,其中学得最用功、课业最佳的就是这位太子殿下。
他是父亲最得意的学生,是李寒烟从小听到大的榜样,也是大邺所有臣民心中当之无愧的太子,未来的君主。
他对内力主革除朝野弊病,削减世家蓄田放归百姓,对外软硬兼施,亲自带兵剿灭西南海匪,鼓励商户探开海上贸易商路。
可这样一个人,却在先帝病重时,夜袭宫门,纵火烧城,企图谋篡帝位。
傻子都能看出其中另有隐情。
可,先帝却不由分说,下旨让人将他当场射杀。
李太傅当夜陪侍在帝王的病榻外间,冒死劝谏。
最终却被定下从逆叛党的重罪。
因为第二日,皇帝驾崩,新帝登基,带兵篡位的废太子死在了宫城的大火中,尸骨无存。
李寒烟看了陆折玉一眼。
原来新婚夜急着出征,是想把从火中死里逃生的废太子一并带出京城啊。
怪不得他从来不在意自己罪臣之女的名头。
原来他比谁都大逆不道,竟敢将废太子藏在北境三年。
“老师如今可好?”
慕容臻身上的气度风姿不改,一如在李太傅府中请教课业般恭敬。
李寒烟微微闭眼,深吸一口气,缓缓跪下:
“父亲他,身在岭南,却一直念着您。”
“李家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慕容臻摇摇头,伸手扶起李寒烟。
“师妹,你与我,生分了。”
陆折玉眉目一冷,挡在李寒烟面前。
“寒烟是我妻,殿下自重。”
他的脸冷硬如霜,慕容臻看着好笑:
“我认识她,可比你早得多。”
陆折玉充耳不闻。
“殿下别犯浑,您的儿子可看着您呢。”
慕容瑾见父亲眼中调侃的笑,心知父亲是故意挑逗陆叔叔,清冷稳重的脸上露出无奈的裂缝,伸手把几个小豆丁拽走。
“行了,大人们说话,你们先跟我走。”
李瑶看着他眨眨眼,没动。
慕容瑾轻叹一声,认真地蹲下身:
“李瑶。”
“对不起,刚刚叫错了你的名字。”
“可以,原谅我吗?”
少年在衣兜里摸索半天,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块红纸包着的饴糖,托到李瑶面前。
李瑶感受到少年的善意,伸手从他的掌心拿走糖块,趁着李寒烟没注意快速塞入口中。
圆圆的小脸上腮帮子立刻鼓起,像只偷吃到松子的小松鼠。
慕容瑾看着有些心痒,伸手戳戳她软乎乎的腮帮子。
手感软得像一团云。
他忍不住勾唇浅笑,摊开的手掌仍举在原地,没有收回。
“大哥哥房里养了一只狸奴,还会后空翻,带你去看好不好?”
陆尘带着陆姮冷眼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一掌拍开慕容瑾的手。
“狸奴有什么稀罕的,我们瑶儿姮儿都有一只,雪白的蓝眼睛的,是全天下最漂亮的狸奴。”
“我和娘亲还有两只雪豹子呢,牙尖嘴利,专咬心思不正的坏人。”
他个子比慕容瑾矮一点,气势却丝毫不输。
李瑶站在两人中间,不明所以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陆姮紧紧拽住她的小手。
“陌生人说要带你去看狸奴,就是想拐小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