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陛下,您该吃药了。”
慕容思冷着脸,看着贵妃颤颤巍巍将三颗散发着金属光泽的丹药喂进弟弟口中。
“谁准你给他用这么大的量?”
慕容思冷声呵斥。
贵妃立刻跪地。
“是陛下自己……”
慕容嘉懒懒地睁开眼。
“哦,是皇姐来了呀。”
“这炼丹的天师是皇姐所献,吃了果真可登临仙境,皇姐,你做得好啊。”
“赏,重重有赏。”
他的眼球浑浊,语气癫狂。
慕容思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
“慕容臻死而复生一呼百应,半壁江山被他兵不解刃握在掌中,你还有心思吃仙丹!”
一年前,慕容思正为虎符失守惶惶不敢回宫之际,一个青衣官员拦下了她的马车。
他自称裴鹤凌,是翰林院编修,永宁二十三年先帝亲点的一甲探花,李寒烟曾经定过亲的未婚夫。
一个位卑言轻的小官,但听到李寒烟的名字,鬼使神差般的,慕容思同意见他。
裴鹤凌一见面就为她献上了两个人。
精通炼药和命理的两个道士。
慕容嘉心病难医,自从被世家撺掇着谋朝篡位弑父杀兄后,便昼夜不得安寝。
两个道士为慕容嘉献上仙丹,还称慕容思是护佑国祚的祥瑞之命。
慕容嘉饮下仙丹,果真飘飘欲仙,如登极乐,大手一挥,将两个道士封为国师,加封慕容嘉为镇国长公主。
隔了一段时日,在镇国长公主的刻意提拔下,裴鹤凌官居三品,顺利进入内阁。
慕容嘉常年饮药,眼看着整个人的面色愈发苍白羸弱,慕容思的心里没了底,却已经无法阻拦弟弟对仙丹的依赖。
更无力阻止,带走镇北军精锐的陆折玉,和死而复生、所向披靡的太子兄长。
她能做的,只有守着越来越逼狭沉闷的宫城,将镇北王府众人以通敌叛国的罪名拉下大狱,日日折磨。
——
京城外十里,中军帐中传出一个奶声奶气的命令声音。
“瑾哥哥明日一定要把这个穿在身上才可以出门。”
李瑶将一件小小的黄金锁子甲放在桌上,对面正坐着一个戎装严整的少年。
他眉目温润而矜贵,闻言却立刻眼睛一弯,笑成了一朵不值钱的大花。
“是你专门给我做的吗?”
李瑶抿着唇,使劲吸吸鼻子憋回眼底的泪意,点点头。
“你还笑……知不知道战场有多危险……”
“诶,知道知道,瑶儿不哭,我穿,哥哥不笑了,这就穿上给你看好不好?”
结果,陆折玉与慕容臻议事回来时,恰好看到了李瑶一个人可怜兮兮坐在桌边抹眼泪的样子。
陆折玉的脸一下子就沉下来。
“爹爹……”李瑶一见到陆折玉,立刻蹬着两条小腿下地跑了过去,陆折玉一把将她抱起,心疼地问:
“怎么了,受什么委屈了?跟爹爹说,爹爹给你做主。”
慕容臻一看他的神色就觉自己儿子要完,索性先声夺人大声喊:
“慕容瑾,你是怎么照看妹妹的?把人家惹哭了自己躲到哪里去了,快给我滚出来。”
屏风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慕容瑾来不及穿外衣,只穿着刚换好的黄金锁子甲转出来。
昏沉的光线打在他的身上,把猿背蜂腰的小少年衬得越发英姿勃发。
陆折玉扫一眼他身上的衣料便觉眼熟,再看怀中的女儿,正捂着嘴巴小声惊叹。
“瑾哥哥穿着很合身呢。”
“这样就不怕城中的暗箭伤人了。”
陆折玉无奈道:
“你是不是又偷翻娘亲的话本子了?”
李寒烟为了帮他们造势,最近话本子的男主换成了一个以身护国却被陷害至死的大将军王。
她的文笔十分有感染力,每每能让读者见之落泪。
李瑶近一年长期跟着他们南征北战,刚开始听她念了几段,便吓得整宿整宿难以安眠。
她担心爹爹,慕容叔叔,还有瑾哥哥……
“才没有呢。”李瑶把脑袋软软地塞到陆折玉的肩窝里撒娇,偷偷跟他咬耳朵:
“是娘亲给爹爹做衣服剩下了料子,我才让芳芸姑姑帮我给瑾哥哥做了一件送过来。”
陆折玉眉目一凝。
“你娘亲来了?”
一年来,李寒烟虽然因着瑶儿的病跟着他东征西讨,但从不会多涉足军营。
往往是把孩子往他身边一丢,便自己寻了附近的城镇住下,一面拓展她和沈子诚的商行,一面帮忙筹集军资粮草。
陆折玉有心多留她一会儿,她却总是像阵若即若离的风,抓不到人。
逼得紧了,便拿蛊毒说事,说要离他远点才安全。
李瑶抿唇一笑,点点头。
陆折玉的眼神渐渐深邃。
“瑶儿有心了,慕容叔叔让人做了点心,你跟瑾哥哥分着吃。”
慕容臻轻笑,戳戳陆折玉的肩膀:
“你还不快过去寻师妹,告诉她好消息。”
陆折玉确实没心思再分给任何人,他将李瑶放到糕点前,大步跑回自己的营帐。
“怎么这么着急。”
李寒烟感受到身边的风声,回眸浅笑。
她正把一件黄金软甲展开到衣架上挂起。
陆折玉缓步上前。
一步,两步,三步。
他伸手揽上李寒烟纤细的腰身。
始料未及的触感将她带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李寒烟惊讶地举起双手试图起身,陆折玉骨节分明的大手直接扣住了她的腕。
“你的蛊毒……”
陆折玉微微俯首,两人额头相贴,是久违的熟悉甜香。
“解干净了。”
陆折玉的明眸如水,里面盛的不是炽热的欲火,而是一种清醒的沉沦。
“决战在即,你别乱来……”
李寒烟眨眨眼,踮起脚尖,轻轻碰一下陆折玉的薄唇,然后像一条灵活的蛇一样滑出他的怀抱,拎起衣架上的黄金软甲,丢给他。
“困兽殊死搏斗,不可不防。”
陆折玉看着她眼底浓墨重彩的担忧,突然觉得,这辈子即使停在这一刻,他也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