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祈安保持着闻春声给他摆好的姿势，觉得自己像个小木头人。
他的脑袋也不动，用眼睛去瞟身边的闻春声，问：“现在好了吗？我要开始写字了！”
闻春声：“写吧。”
小手握着笔，毛笔在纸上歪歪扭扭划过，第一笔，是一道横。
闻春声眼皮一跳：“手腕虚浮，字也有气无力，你可以再用一点力气。”
“哦。”
卫祈安再次落笔，第二道横。
这第二笔确实直了很多，但还没写完就有“咔”一声响起，笔杆在卫祈安手里断成了两截。
下半截笔头在纸面上滚了几圈，将一整张纸都毁了。
卫祈安鼓起腮帮子，变成了一只小青蛙。
闻春声一哂，从他手底扯走废纸，收拾了断毛笔，又将另一支塞进他手中，从容道：“继续。”
卫祈安低头，再落笔。
这次他成功写了一个“天”字，虽然还是丑丑的，但比起先前的歪歪扭扭，起码笔画变直了。
闻春声满意点头：“不错，有进步。”
下一个字，地。
“地”比“天”笔画多且复杂，卫祈安小手抖了抖，手中的笔在写横折钩的时候惨遭折断。
好在这一次，笔墨没有毁了纸张。
闻春声拍了拍卫祈安捏成拳头的小手，又给他塞了一支笔：“没关系，慢慢来就好了。”
她可算明白，为什么两个时辰卫祈安就写了二十个字了。
天生神力对卫祈安而言，麻烦远大于好处。
卫祈安抿着唇，瞪着纸张，跟看仇人似的，继续下笔。
这一次他显然比之前更用心，艰难地写完了一个“地”字，又开始写“玄”。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八个字，卫祈安写了小半柱香，废了两支笔。
看得旁人都捏了一把汗。
最后一笔，竖折勾即将写完之时，卫祈安动作一顿，小手松开，断成两截的笔滚了下来。
卫祈安再也忍不住脾气，一拳垂在结实的案桌上，跳起来大喊。
“啊啊啊烦死了！我不要写了！”
闻春声看着他眨了眨眼，刚要开口说什么。
卫祈安丢了断笔，窝窝囊囊坐回去，重新提笔，恶声恶气：“我知道，我在受罚，我写！”
只是想说“要不休息一下吧”的闻春声：……意外的很会哄自己呢。
这一晚，卫祈安战绩，捏断十根毛笔，捶桌子暴走三次，抄了五句话四十个字。
大有进步，可喜可贺！
好不容易到了就寝的时间，卫祈安困得东倒西歪，爬上床倒头就睡。
闻春声看着依旧丑丑的字，忍不住勾了勾唇，吩咐如月：“明天多给小少爷准备两支笔。”
如月捂唇偷笑：“奴婢晓得。”
下人们总传小少爷是个混世魔王，如今一看，除了力气大一些，脾气爆了点，还是挺好玩的。
后面两天，卫祈安被闻春声拘着，生生抄完了三遍《千字文》，过得很是生不如死，见了闻春声就想跑。
“卫祈安，你去哪？”闻春声见东厢房院门冒了个小脑袋就知道谁来了。
她把小孩儿的心思看得清楚，故意喊住逗他。
卫祈安头皮一紧，转身就想跑。
闻春声又说：“今日不罚抄，你得上学去了。”
蒙学每一旬休沐两日，换养那日是告了假，如今到了十一月的中旬，又该上学了。
卫祈安闻言眼睛发亮，忙答应：“好啊！”
他也不喜欢上学，但比起闷在府里继续抄书，他宁愿去上学。
如云伺候着卫祈安用膳，闻春声将卫祈安的书童木青叫到面前，木青生得高大，长相清秀，但眼神过于狡猾市侩，令人不喜。
闻春声皱了皱眉，问：“你之前跟的是哪位主子？”
“回二夫人，是三爷。”
卫三自己吃喝嫖赌样样俱全，身边的书童小厮十有八九也染了同样的习性。
闻春声不欲让木青继续跟在卫祈安身边，但眼下手里没有可用的人，只好严厉告诫：“你好好陪着小少爷，若让我发现你有别的心思，别怪本夫人不客气。”
木青忙连连保证表忠心：“小人明白，定当好好伺候小少爷，敦促他认真念书！”
如月又数了银子交给木青。
“午膳让聚福楼做了给小少爷送过去，他饭量大，多点一些爱吃的。”
学堂午休时间短，众学子要么自备午膳，要么在学堂附近的酒楼或小摊用膳。
往日，天气热时，春居的小厨房做了午膳会给卫鸿魁送去，天冷之后，午膳凉得快，闻春声便让附近的酒楼送饭。
卫祈安自然也是如此。
不多时，卫祈安撂了筷，跳下凳子，冲闻春声一拱手，迫不及待冲向府外，像只放飞的小鸟。
“哎，你等等。”闻春声再一次叫住他，招招手让他回自己面前，细细叮嘱，“往日你在蒙学中的表现，我略有耳闻，但如今我也不跟你计较。”
“从今以后，好好念书，不可逃学，亦不可随意动手伤人，知道吗？”
卫祈安瞪大眼睛：“做不到还要抄书吗？”
短短两日，抄书的威力已经远远超过挨打了，让他想起来就头皮发麻。
闻春声挑眉：“恐怕是的。”
卫祈安眉毛耷拉下来，小老头似的点点头：“好吧，我知道了，我……尽力。”
闻春声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决定打一棍子再给个甜枣，便问如日：“让你找的人找到了吗？”
“回姑娘，找到了。”如日对上卫祈安疑惑的眼神，笑着说，“翡玉轩的匠人最擅长玉器修补，二夫人让奴婢下午将匠人请到府上来，给小少爷您修补扳指。”
“真的？”卫祈安两眼放光。
“当然，下学回来后，你自己拿了东西让匠人修补，不用假他人之手。”
“好，一言为定！”
卫祈安唤上书童，连蹦带跳地走了。
闻春声垂眸细细思索合适的书童人选，做书童首先要识字，年龄不能比卫祈安小。
说起来，前世这个时候，她发现卫鸿魁身边的书童心思不正，不顾卫鸿魁的反对，将卫鸿魁身边的书童换成了卫铮留下来的小厮。
那小厮除了年纪大了点，其他都挺合适的。
可惜现在卫铮还活着，她也不好直接把小厮抢过来，只能另选他人了。
正在这时，如月引着王婆子走进春居。
“二夫人，老太君有请。”
闻春声眼底闪过一抹惊讶，寻常传话请人，随便打发个丫鬟即可，老太君特意派王婆子来，恐怕来者不善。
可她做了什么事，竟然让婆母如此大动干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