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纨绔不懂程夫子的良苦用心，只按照闻春声的要求，在无聊的学堂里坐如针毡。
他将毛笔放在鼻子下面，撅起嘴夹住，左右晃着小脑袋。
笔尖沾着墨汁，不慎甩飞两点，身侧案桌后、执笔做文章的少年立刻丢来一个瞪视。
墨点在纸上洇开，端正漂亮的楷书毁于一旦。
卫祈安悻悻挠了挠头，将毛笔放回原处，扯了自己一个字没写的纸递过去，比了个口型。
“抱、歉。”
少年面无表情收回视线，继续写文章。
卫祈安只好收回纸，转而用小手支着脑袋，望着屋顶的横梁发呆。
一遍遍的诵读声是最好的催眠乐。
他的眼皮越来越沉，最后没能抵抗得住周公的热情邀请，往桌子上一趴，睡了。
众学子对程夫子有天然的敬畏，没有人敢光明正大地在他眼皮子底下睡觉，除了卫祈安，于是一个个藏在立起的书本后面，笑得幸灾乐祸。
程夫子注意到学子分心，转头发现卫祈安睡得正香，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卫、祈、安！”
卫祈安腾一下坐直身体，眨了眨眼睛：“程夫子？”
“不逃学就在授课时睡觉，你把学堂当成什么了？！”程夫子没有被他蒙混过去，沉声质问。
“……我知错了，不该在学堂上睡觉。”
卫祈安垂着头认错，心中默念，不逃学，不打人，不抄书。
程夫子摸了摸胡子，对他认错的态度表示满意：“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方才诵读你睡觉，那就罚你抄书吧。”
“我不要！”卫祈安苦着脸，“抄不完，真的抄不完，给我换一个。”
“嘿，你这小子！”
程夫子没想到卫祈安居然还挑上了，手一抖，差点没把胡须给拽下来。
但看卫祈安乖乖站在面前的样子，他想了想，还真换了一个：“那就罚你今天把《千字文》背下来，背不完不许回家。”
闻言，其他正学《千字文》的学子们纷纷露出同情的表情。
程夫子对背诵的要求很高，不但全文无错，还要流畅不卡顿，中午那点休息的时间根本背不完。
别人都去玩了，他还得在程夫子面前背书。
好惨，还不如抄书呢。
程夫子对卫祈安的水平更清楚，这小纨绔从来就没有哪次听他完整地讲完一遍千字文，可能字还认不全。
今天背书，估摸着要背到深夜去了，抄书反倒可以适当多给点时间，正好也练练那一笔烂字。
“抄书或者背书，你自己选吧。”
“背完就可以回家了？”卫祈安谨慎确认，迫不及待说，“那我选背书！”
程夫子：“选抄书要抄三……嗯？”
卫祈安深吸一口气，当堂背诵：“天地玄黄，宇宙……”
这背诵比念还流畅，程夫子听着听着就瞪大了眼睛，来回在学堂里走来走去，试图找到那个举着书给卫祈安作弊的学子。
但众学子比他还懵逼，说好的纨绔小学渣，怎么几天不见就进步飞快了呢？
“……谓语助者，焉哉乎也。”卫祈安越背越急，恨不得一张嘴能说出十个字，最后一句背完，美滋滋发问，“我背完啦，可以回家了嘛？”
程夫子欣慰的表情化作黑脸。
难怪这么努力，还是因为不想上学！
“不行，今天的课业还没结束，你想去哪？这千字文我教了你三年，你都没学会，怎么突然就会背了？”
卫祈安提前放学失败，兴致缺缺地摊了摊小手：“抄书抄的，抄了三遍，不记住也难。”
“抄三遍就记住，可不简单。”程夫子摸了摸胡子，来了兴致，“让我来考校你一番，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记住了。”
他在全篇中间随便选了一句，让卫祈安倒着背诵。
卫祈安张嘴就要背诵，忽然警惕地问：“我背了你就让我下学？”
“想得美。”程夫子摆了摆手，转而拿了一本新书放在卫祈安的案桌上，“千字文你都背会，接下来可以学《孝经》了。”
学子在学堂念的书都要自己准备，程夫子将《孝经》给他，意为鼓励学习。
卫祈安看都没看那书，扑倒在桌子上。
放我出去啊啊啊！
好不容易熬到午休，他顺着学堂外的小树爬到屋顶上，找了个阳光最好的地方躺下。
又从怀里掏出栗子糕，美滋滋地将油纸包拆开。
二婶倒是不说假话，正餐之外的零嘴从不间断。他拿走一部分藏起来，带到学堂里当饭吃，刚好能填饱肚子。
要是像以前一样，连东西都没得吃，他早就偷偷溜走了。
正在这时，下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小少爷，您在哪儿啊？我把午膳给您带来了。”
卫祈安小眉毛皱了皱。
以前他进了学堂，木青就拿着府里拨给他吃饭的银两不见踪影，直到散学后才出现。
今日午休时竟然就出现了，还带了午膳。
他警惕地探出小脑袋，看着屋檐下转悠的木青，木青手里拎了一个沉甸甸的食盒，里面似乎真的有午膳。
于是随手捡了个石头丢在木青身上。
只听木青哎呦一声，抬头四处张望：“谁啊！居然敢朝我扔石头！我可是将军府的书童，就不怕得罪我们小少爷吗？！”
卫祈安又丢了一个。
这次的石头变大了，足有他半个拳头那么大，砸在人身上很疼。
木青连连跳脚，终于锁定了扔石头的人的位置，下意识破口大骂：“没教养的小野……”
“野……原来是小少爷，爬那么高，小心摔着，快下来吧。”看清是卫祈安后，他忍着疼痛，陡然变得谄媚，“按照二夫人的吩咐，聚福楼的饭菜，一等一的香！”
卫祈安看着他忍痛的表情，咧了咧嘴，有点开心，又说：“你打开我看看。”
木青打开食盒，露出里面的菜肴。
卫祈安不认识所谓聚福楼的菜肴，但能看出来，这些虽不是什么大鱼大肉，但菜色丰富，看着就很好吃。
他想了想，决定不吃白不吃。
以前在三房的时候，下人们仗着小婶婶讨厌他，没人给他撑腰，就暗中欺负，木青也是其中之一。
但木青比那些人狡猾太多，拿了银子就溜，不是发发脾气，吓唬一下就能吓走的。
好在，他也只拿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