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程夫子给出的地址，车夫驾着马车来到明照坊的槐花巷。
因着张松年只是普通人家出身，闻春声贸然上门可能会让其为难，所以只让卫祈安拿了赔罪的礼物，由车夫陪同，自己去敲第三户的门。
几声过后，门内响起了询问：“来者是谁？”
卫祈安：“我呀，昨天下午……”
显然对方将他牢牢记住了，话没说完，门栓响动，门打开了半扇。
“小少爷竟然亲自上门，请问有何贵干？”张松年脸上的青紫比昨天更骇人，好好的清秀少年郎都快破相了。
他语气隐忍：“昨日我已经道过歉了。”
“不是！我、我是来道歉的。”卫祈安挠了挠头，把赔礼往他手里一塞，“昨天我的书童不该打你，我是来给你赔礼道歉的，对不起。”
张松年愣住。
卫祈安想了想又说：“我也没怪你打翻我的栗子糕。因为我挨揍之后，如果有人靠近我，我也会下意识动手。”
“你也挨过打？”张松年眼神复杂，“你是金尊玉贵的小少爷，怎么可能有人敢打你？”
卫祈安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坏人想打就打吧？等我长大了，他们就按不住我了，到时候没人敢打我。”
见张松年还是不信，卫祈安撸起袖子，把胳膊上的伤疤给他看。
“你看，我没骗你吧？”
“我给你说，你挨打的时候要蜷起来，护住脸和肚子，这样就不会太痛。”
白嫩的胳膊上，陈年疤痕已经在淡化，但不难看出来，当初下手之人到底多狠心。
张松年叹了口气：“小少爷，你看起来比我过得还惨。我原谅你了，东西拿回去，这些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啊？可是这是二婶特意挑的普通笔墨。”
“……”张松年扯了扯嘴角，一言不发将赔礼塞回车夫手里。
他在同情这个小纨绔什么？
人家随便拿出来的普通东西，放到外面都能值几十上百两。
“小少爷这……”
车夫有些为难地看了眼卫祈安。
卫祈安想了想，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熟悉的栗子糕：“那我请你吃这个好啦。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偷偷藏起来的，你可不能再打翻一次了，怪可惜的。”
“……好。”
普通人家也能吃得起栗子糕，但对于张松年来说，还是不多见的美食。
他走出来，带上门，坐在门槛上跟卫祈安分食一小包栗子糕，忍不住问：“你在自己家吃东西也要偷吗？”
“嘿嘿，我骗你的。”卫祈安狡猾得像只小狐狸，“这是出门前我问小厨房要的。”
二婶叫他想吃就自己去要，别整得跟被虐待了似的。
原来以前那种日子叫虐待吗？
其实……那也比很久之前要好很多啦！
卫祈安自己上门道歉，闻春声不是很放心，她站在稍远的地方看着，见两小孩坐在一起吃东西了，才吩咐如月去打听沈芙娘住在何处。
沈芙娘就是那位状元之才的娘亲，据说绣工极出色，在明照坊一带小有名气。
不一会儿，如月带着个妇人回来：“姑娘，这位夫人说就在不远处，可以带我们过去。”
闻春声：“走吧。”
尽管衣着低调，但她身上的气质与市井百姓相差太大，明眼人都知道此人非富即贵，妇人免不了有些紧张。
然而这也阻挡不了妇人的八卦之心。
妇人忍不住好奇问：“贵夫人为何来找沈芙娘，莫非也是想买她手上的绣品？”
“怎么说？”
“哎呀，这沈芙娘死了男人，靠卖绣品为生。前几日也来了位贵夫人，前呼后拥，排场很大，点名要找沈芙娘。”
“那人是不是满头朱钗，用下巴看人？”
闻春声心里起了疑，莫非云叶也想找状元之才给卫鸿魁当伴读？
但前世沈先生只是小有名气，云叶这种一心跟姨娘争宠的女人是如何知道的？
“对，您认识？”
“不认识。”闻春声心中疑惑丛生，再问却问不到更多信息，只得作罢。
交谈间，一行人逐渐靠近了卫祈安等人所在的院门。
卫祈安正要捡掉在地上的栗子糕，见闻春声过来，立刻收回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这不是巧了吗？这就是沈芙娘的家。”妇人一拍着手，扬声冲院内喊，“沈芙娘快出来！你家来贵人啦！”
张松年警惕地看向闻春声：“您找家慈做什么？”
“你可有兄弟姊妹？”
“并无。”
闻春声细细打量着张松年，顿时有些恍然，她只知沈先生曾改名随母姓，并不知道原名姓张。
缘分二字真是妙不可言。
这时一个荆钗布裙的妇人从门内走出，沾湿的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表情紧张：“你们是？”
如月给带路的妇人使了银子，妇人开心离去又给沈芙娘说：“这位夫人可比上一位宽厚，还不赶紧迎进院子？站在门口可不像话。”
沈芙娘探头四处张望了一番，才敞开大门让闻春声进了院子。
院内散养着几只鸡，也不怕人，悠闲地啄食着泥土里的虫子，卫祈安长这么大第一见，嗷呜一声就扑上去了。
他也不是要抓鸡，就是贱兮兮地想吓唬。
登时满院鸡飞，羽毛漫天。
闻春声脸色一黑，语气中带着危险的气息：“卫、祈、安！”
卫祈安：“嘿嘿好玩。”
闻春声用力闭了闭眼，勾着卫祈安的领子，禁止他再去撵鸡，无力地对沈芙娘和张松年道歉：“孩子顽劣，有什么损失我都照赔。”
沈芙娘反而噗嗤一声笑出来。
“无碍，我儿以前也这样，七岁八岁撩人嫌，过了这个年纪就好了。不过我没想到，小少爷跟普通人家的孩子也没什么不一样。”
张松年却说：“如果是来道歉，我已经原谅卫祈安了，你们可以回去了。”
这话说得有些失礼，沈芙娘一惊，忙打圆场：“松年忙着准备明年的童试，要抓紧念书，请夫人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