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祈安的书抄完的时候，京中刚下过一场大雪。
下人清扫院中积雪，如日将房檐上挂下来的冰凌也都掰断，免得伤到人。
冰凌上粗下细，圆润剔透，总有年纪小的下人讨了去玩，如日便也给了卫祈安一个，叫他瞧瞧新奇。
卫祈安很高兴，仿着戏台子上的大将军，将冰凌当长剑，耍得有模有样。
其他下人已经没那么怕他了，也哄着他玩，被冰剑一指，就捂着胸倒在雪里，连叫：“大将军好厉害。”
“你们都惯会装模作样！”
卫祈安虽然这样说，但还是兴奋地满院子窜来窜去，跟个皮猴似的。
如月取来干净的雪水，点了炉子煮茶，笑道。
“还是小少爷活泼，自从他来了，春居都热闹了许多。”
“热闹？明明是吵闹。”
闻春声话里嫌弃，但嘴角带着笑意。
她将炉子上煨着的板栗捡了两个放在窗台上，唤了声卫祈安。
卫祈安嗖一下从窗台下冒出来，顶着满头雪，做了个鬼脸吓唬人，抓了板栗就跑，笑声越过春居的院门都能听见。
两道身影走进春居，为首者身形修长，穿着灰色貂皮大氅，肩膀处落了不少雪。
卫祈安没看见有人进来，闷头撞了上去。
那人纹丝不动，卫祈安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幸好被人拎着衣服站住了。
“呀，二爷来了？”
如日忙迎上来请安，屋内如月也扶了闻春声起身。
“声声坐着吧。”卫铮把卫祈安顺手拎进屋里，交给如云，让她把脏兮兮的小孩儿打理干净。
又解了大氅丢给身后的小厮，将手中的东西给闻春声看。
“赏雪煮茶，没有冀州青怎么行？”
闻春声眸光微亮，伸手拿过那盒茶叶，打开闻了闻，脸上浮现笑意：“正是冀州青，这东西已经很少了，你是从哪里弄到的？”
前些日子写信给家里，父亲还说今年的茶叶减产，只得了十斤，取一半给她。
但路途遥远，怕是还有些日子才能到。
“你喜欢就好。”
正巧雪水烧开，卫铮取了水亲自泡茶，动作行云流水，粗莽的武夫身上竟多了些文雅。
清亮的茶汤摆在面前，闻春声小口轻抿，忍不住眯起了眸子。
“入口清苦，回甘，还是上品的冀州青。但你今天来找我不会只为品茶吧？”
“如果我说是呢？声声难道要赶我走？”
闻春声移目，避开对面男人略带委屈的眼神，琢磨起崔、贺两位姨娘的肚子怎么还没动静。
“好吧，其实我刚才从城郊回来，去兵马司路过这里，给你把冀州青拿来。还想顺便提醒一下，年关送上门的请帖可能比往年多，若不想去，推了就是。”
“怎么说？”
“你夫君我要升职了，年后上任兵部员外郎。”
“兵部？”
闻春声很是惊讶，兵马司虽然由圣上直接掌管，但最高不过正六品指挥使。
卫铮这副指挥使职位是蒙荫得来的，只要不犯大错，能做我一辈子，但同样做好了也不会有什么提升。
兵部却不同。
哪怕只是一个从五品员外郎，只要做得好，有功绩，不愁没法上升。
但这种人人都抢破了头想要的位置，怎么会轮得到卫铮？
“你可还记得，我溺水之前救了个小孩？”卫铮见她神色不解主动解释道，“那是偷偷溜出宫的八皇子。”
八皇子之母是当朝贵妃，其父正是兵部尚书。
闻春声点了点头，卫铮此次调动是贵妃的意思，一是为了报恩，二是不让卫铮对外张扬。
但京中权贵得了消息，免不了借此机会刺探一番。
“好，我会小心行事，必不会给你拖后腿。”
虽说闻春声并不太待见这个死而复生的夫君，但毕竟夫妻一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二房的两个主子交谈正事，卫祈安从如云的手中挣脱出来，眼睛转了转，拿着他的宝贝“冰剑”玩闹着越跑越远。
新分配给卫祈安的小厮年纪不大，跌跌撞撞地追上去。
“小少爷，等等我。”
跑到无人的角落，卫祈安才停下来不耐烦地对跟屁虫说：“你怎么跟上来了？”
“二夫人让小人跟着小少爷。”小吉呆愣愣地回答。
卫祈安打量了一下他的身高，又看了看院墙，勉为其难：“行吧，你过来，到这边蹲下。”
“啊？”小吉听话地蹲了过去，卫祈安踩在他的肩膀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小少爷，你要偷偷出府？”
“对啊，你要是敢去告诉二婶，我就不要你了！”
“可是二夫人说了外面不安全，小少爷想出府玩的话，可以坐马车，再多带几个人。”
“那她就知道我去哪儿了，不能让她知道。”
卫祈安吭哧吭哧往墙上爬，在心里默默立下了一个宏愿，将来他一定要长得比墙还高！
“为什么呀？”
小吉体格壮，成功帮卫祈安翻上了墙头。
“我也不告诉你。”卫祈安站在墙头上，估量了一下另一边的位置，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行了，你自己找地方玩去吧，我走啦！”
“不、不行，小少爷我得跟着你，不然如日姐姐肯定会罚我的。”
小吉急得跳脚。
卫祈安不理，跃跃欲试想直接跳下去。
小吉急中生智，连忙说：“小少爷你带上小人吧，回府翻墙我还给你踩！”
“对哦，回来还得翻墙。”卫祈安拍了拍脑袋，勉为其难道，“那好吧，我就带上你，但你要听我的话，不然我就把你丢在外面。”
“嗯嗯，我一定听话。”
卫祈安把小吉拉上墙头，在家丁发现之前赶紧溜了。
墙外是一辆无人的平板驴车，这是京城外每天给将军府送菜的农户所用。
两个小孩爬上驴车，躲在筐里，不多时就随驴车离开了将军府。
卫祈安不是第一次用这种办法离开了，因此格外淡定，拍着小胸脯保证道：
“别担心，听着点外面的动静，一会儿热闹起来就到了康乐坊的集市，驴车会在那里给酒楼卸货，我们也在那里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