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锥离开了沈知锦的脖子,她紧绷的身子终于得到了片刻放松。
才要就着下马凳下去,就被沈纫秋拽着头发拖了回来。
沈纫秋一把端过管家打来的冷水铜盆,捏着沈知锦的嘴把水灌了下去。
冰凉的水顺着沈知锦的喉管没入,她挣扎不开,呛得直咳嗽。
大半没有倒入的冷水顺着下巴流到了衣襟上,洇湿了她崭新的洋装,在这冷飕飕的天气里看着格外可怜。
“住手!”
沈知锦到底是沈庆良宠爱了多年的女儿,哪里看得过去她受这样的苦。
“纫秋,你的要求我都答应了,但知锦到底是你妹妹,现在这个天气里,你给她灌凉水她会生病的。”
当啷——
铜盆被沈纫秋手一松砸在了沈庆良脚下,他后退了一步。
就算是现在沈家有求于她,但到底是自己手里长起来的小丫头,未免也太嚣张了些。
沈庆良盘算着要给她点教训,就听沈纫秋说。
“二叔,现在都开春了,堂妹连点冷水都喝不下,这体质也太弱了些。寒冬腊月里,她也抢走过我房里的炭火,我整个冬天都是喝冷水过的,我喝得她喝不得?”
沈庆良满腔怒火顿时被浇灭了大半,一时间说不出话。
“知锦年纪还小,你不应该和她计较。”
“她只比我小三个月,我也年纪还小,二叔就别计较了。”
沈知锦冻得浑身发抖,看着沈纫秋满眼恨意,但敢怒不敢言,生怕这个疯婆子又做出什么。
沈纫秋拍了拍沈知锦的肩膀,看了几眼她落魄的样子才跳下马车,吩咐人把奶娘小心送回去,亲眼看着沈庆良吩咐人请了大夫,就打算去前厅了。
“等一下。”沈庆良上下打量着沈纫秋,“你就打算穿这件衣服见贵人?”
沈纫秋拎起了自己半干的衣服,“我不是天天穿这个,有什么问题?”
沈庆良让人去把沈知锦的衣服都搬了来,沈纫秋常年吃不饱饭,根本撑不起来沈知锦的洋装。
挑来挑去选了半天,只有一件沈知锦新做的旗袍还勉强,但也看得出不合身。
“之前不是给了你钱让你去买件新衣服?”沈庆良皱眉。
“懒得去。”
沈纫秋随口敷衍了一句,她又不能告诉沈庆良自己想用那些钱逃跑来着。
沈庆良左看右看都觉得沈纫秋上不得台面,左右只是拿她搭个桥而已,等到沈家攀上了程恒野,有了共同的利益,再一脚踹开这个没有依靠的孤女也无所谓。
想到这一层,沈庆良心里舒服了不少,让人给沈纫秋梳妆,还吩咐了管家去找裁缝上门来给沈纫秋量身裁衣。
这边正忙活着,一个下人从外面跑进来,“老爷不好了,大小姐她一直在咳嗽,好像着凉了。”
沈庆良站起来,不等他开口,沈纫秋就截住了他的话头。
“大小姐好好在这站着,哪里不好了?”
“长幼有序,纫秋是大小姐,知锦是府上的二小姐,慌慌张张的半点规矩都没有。”
沈庆良原本养着沈纫秋只是觉得不过多占个下人的院子而已,还能得了她父母的东西,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让个丫头片子骑到头上了。
下人看了一眼沈纫秋,低头把话重说了一遍,“是二小姐不好了。”
“一会大夫入府......”
沈庆良想说大夫入府先去看二小姐,但看沈纫秋奶娘那要死不活的样子,万一真死了,这野丫头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等大夫给大小姐的奶娘看完带到二小姐房里。”
给沈纫秋梳头的丫鬟手都顿了下,这府里是真的要变天了。
从前在府上地位都不如下人的大小姐,现在竟然连奶娘都能排到二小姐前头了。
沈纫秋五官生得很好,但就是太瘦削了些,眉眼有灵气,却面黄肌瘦,实在算不上水灵。
沈庆良看着她的模样,心中并不满意,但也只能如此了。
“纫秋,我们沈家的荣辱可就寄托在你身上了。”
沈庆良的叮嘱沈纫秋一句都听不进去,她全部精力都在跟脚上的高跟鞋做斗争。
这种刑具到底是谁发明出来的,一点都不舒服,要是不扶着栏杆,走都走不稳当。
“你和程先生是好朋友,该知道咱家的清白就掌握在稽查处手里。”
“我知道了。”沈纫秋打断了沈庆良的话,“我跟程先生之前有些误会,他现在兴许还在生我的气,我也不能保证一次说服他。”
沈纫秋摸不清程先生的路数,只能先用托词掩饰两人根本就不熟悉。
沈庆良打量着沈纫秋,“你不会跟程先生不熟吧。”
“当然不会。”
沈纫秋心里没底,但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她有点心虚,脚下步子快了些,好在扶着旁边的搭手也看不出步伐青涩。
沈庆良落后几步,朝着管家招了招手,“到底怎么回事?”
管家擦了擦汗。
“警察局长走到半路被程先生截住了,咱家被人举报到了稽查处,现在警察局管不了了。”
沈庆良在春城横行多年,从来没有这么慌过。
稽查处可是个万刃刀,碰一下都要流半身血,沈家这一关是难过了。
只希望沈纫秋在程先生面前当真说得上话。
“老爷,那古玉佩价值连城,沈纫...大小姐一个孤女,真留在她手里,也未必保得住。”
“谁说我会给她了。”
沈庆良看着沈纫秋的背影。
只是让她办事的托词罢了,沈家万贯家财,程先生会知道选谁的。
毕竟没有哪个男人会为了个黄毛丫头,放弃唾手可得的财富。
沈纫秋只是个踏脚石罢了,“且让她得意几天,等事情过了,看我怎么跟她算账。”
沈庆良快走了几步,堆笑带沈纫秋进了前厅。
“被家务事绊住了脚,程主任许局长莫怪。”
沈庆良把沈纫秋从身后拖了出来,丝绒旗袍花色精致但套在单薄的沈纫秋身上,怎么看都不相应。
像是个原本清灵的蝴蝶,被困在了金丝樊笼里,扑扇着翅膀找不到出路。
程恒野蹙眉,警察局长却猥琐地摸了摸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