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纫秋自从见过程恒野杀人对他就有些害怕。
但为了奶娘的身体和爹娘的遗物,她勉强撑起了一个笑脸。
“早听说沈大小姐才貌双绝,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警察局长靠在椅背上,话音意味深长。
沈纫秋看见他的表情,莫名觉得反胃。
“我不识字的,哪里才貌双全。”
这个少说快五十岁的胖子比她二叔年纪都大了,脑袋上的秃顶让瓦斯灯都黯然失色,嘴上说着夸奖的话,眼里的意思却是个人都看得出。
沈庆良听见沈纫秋这话,心脏都吓得快停了。
“胡说什么?快跟许局长打个招呼。”
“你好啊,沈小姐。”
许局长伸出油腻的手,正堂里的檀香味像是被裹上了猪油,腻得惹人厌恶。
见沈纫秋迟迟不伸手,沈庆良推了她一把,在她耳边小声说。
“愣着干什么,你奶娘的病你不想治了?”
沈纫秋忍着恶心伸出了手。
“你好,沈纫秋。”
程恒野的手从斜刺里伸过来,截住了沈纫秋伸过来的手。
“在下,程恒野。”
他手指修长,手掌却能完全包裹住她,手心里有长年拿枪磨出的薄茧。
程恒野身上的翠竹香驱散了猪油味儿,沈纫秋笑着回握。
“你好,程恒野。”
警察局长的手停在半空中,左右看看,一时尴尬。
沈庆良现在日日提心吊胆,左右都不敢得罪,忙握住了警察局长的手,“你好,许局长。”
警察局长勉强地握了握,抽回来的时候在裤腿上抹了两下。
许局长听说过程恒野的风流韵事,从前在黄龙的时候就是不少名媛千金的春闺梦里人,直到后来被魏家千金看上,再不曾听说过有任何桃色新闻。
所以在许局长眼里,就算是这沈家大小姐偶然结实了程恒野,也至多萍水相逢罢了,绝不会有什么猫腻。
既然没有主儿,那这个人有名无实的大小姐,自然就可以惦记一二。
他拍了拍身旁的空位,“沈小姐坐这里。”
沈纫秋看过歌舞厅里的舞女,环肥燕瘦,哪个都比她有风情。
所以她压根没想过,竟然有口味这么刁钻的长官。
沈庆良看出了警察局长的意思,但没有开口阻止。
沈家养了沈纫秋这么多年,也是她回报沈家的时候了,如果程恒野真和她是旧相识,自然会救她。
要是连这种口都懒得开,那就说明,沈纫秋在程恒野面前没有分量,那就不如把她直接送给警察局长。
沈纫秋看了程恒野一眼,他只是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没有半点反应。
她堆起笑意看向警察局长,“好啊。”
沈纫秋撑着不稳当的步子往警察局长身侧的位置上走,每走一步都晃三晃,任何人都看得出她对于穿高跟鞋这事并不熟练。
“诶呦。”
沈纫秋脚下一歪,就往警察局长怀里倒过去。
警察局长笑得合不拢嘴,眼看着就要扑个满怀,沈纫秋突然一歪扑在了桌子上。
她手上不稳倒了茶的杯盏碟子被扑了出去,扣在了警察局长旁边的椅子上,也溅上了局长裤子上几滴。
局长旁边的椅子肯定是坐不了人了,沈庆良原本还想看热闹,现在也猛地站起来,把沈纫秋推到了一边。
“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他满头大汗忙着给警察局长道歉,心里暗骂沈纫秋就是个惹祸精,今天回去就立刻停了她奶妈的药,把她扔进井里溺死。
警察局长也暗道沈纫秋不识抬举,小丫头片子敢在他面前耍滑头。
沈纫秋真的穿不好高跟鞋,被他一推脚步踉跄眼看着就要摔倒。
她不是傻子,当然也看出了警察局长和沈庆良的眉眼官司,只觉得倒霉。
要是父母的遗物需要她卖身才能拿回来,那还是算了吧,爹娘知道了不会开心的。
她还是得谋划着带奶娘离开这里。
沈纫秋在一瞬间心思百转千回,但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
“小心。”
一直稳坐泰山的男人伸出手拉住了她的小臂,他瞳眸含笑。
“沈小姐坐在我旁边吧。”
程恒野很绅士地托着沈纫秋坐稳在了椅子上,只一个清浅的举动,刚刚还对沈纫秋怒目而视的两个人就立刻换了副嘴脸。
“沈小姐年纪还小,穿不好这西洋玩意儿也正常,走着走着就稳当了。”警察局长用帕子随意抚了下裤裆上洇湿,“没湿多少,沈先生过激了。”
沈庆良满心都是后悔刚刚推沈纫秋那一下。
“局长说得对,我也是怕这孩子烫到,这才着急了。”
一句话就把对沈纫秋的斥责变成了关心。
沈纫秋抚平了程恒野托过的小臂,终于第一次正视了眼前男人的地位。
难怪之前只是借了他的名头,自己就每每能逢凶化吉。
后来几人的谈话就没有再涉及过她,只是程恒野代表稽查处过来调查一下沈家和激进党的往来情况。
沈庆良大呼冤枉,程恒野在本上认真记录着他的证词。
但沈纫秋看得清楚,那本子上压根什么都没写,程恒野只是表情严肃地画了几个——王八。
如果稽查处真的要调查沈家的罪名,怎么会连证词都记录得如此敷衍。
沈纫秋心底有了个猜想,在程恒野转头的瞬间,立刻收回了目光。
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慌乱间错过了身侧男人一闪而过的笑意。
过了两个钟头,程恒野说大概了解了情况,过几天会再过来进一步调查。
沈庆良忙拉着沈纫秋去送人,给跟着过来的司机都塞了车马费。
程恒野的车快启动时,朝着沈纫秋勾了勾手。
沈纫秋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在沈庆良的助推下走过去。
“技术不熟的时候,就少出来偷东西,免得总被抓包。”
他说完就摇上了车窗,只留下了沈纫秋一头雾水。
她偷东西明明很厉害,不然前几天是怎么偷到程恒野稽查证的。
车拐弯了,沈纫秋转身要回后院,却被沈庆良叫到了书房。
她这辈子第一次见到二叔用可以称作谄媚的笑脸面对着她。
沈纫秋几乎可以断定,二叔一笑,就是她又能卖到更高的价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