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突然寂静了下来。
沈知锦简直不可置信,“你手里怎么会有枪?你做了什么?”
沈纫秋才从水里出来,海藻般的乌黑长发湿漉漉地披散着,房檐边的风灯昏淡的光线落下来,反射出亮晶晶的光。
她巴掌大的小脸上浮现出浅淡的笑。
“程先生留给我自保的,你那高贵的未婚夫没有送过你吗?”
沈知锦这几日风光极了,哪里肯就这样在沈纫秋面前落了下风,她下颌线绷紧。
“我不相信你这把枪是真的,有本事你开枪啊。”
“那妹妹可要想好,今晚死了一个东瀛人,如果沈家宅院里响起了枪声,对我对你对二叔来说,意味着什么。”
沈纫秋长睫微垂,拇指波动安全栓,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听见了细碎的机械声。
她食指一点点用力。
她在赌,赌沈庆良还没有愚蠢到用全家的性命拉自己下水的程度。
“不要开枪。”
就在她即将开枪的瞬间,沈庆良叫住了她。
沈庆良还是不敢赌,一方面今天晚上院子里响起枪声的确不好解释,还有一方面就是沈纫秋如果真的有枪,就说明她跟程恒野关系匪浅。
沈庆良敢动沈纫秋只是因为她被厌弃了,如果没有,那今晚的事情就只能作罢。
沈知锦还想说话,沈庆良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闭嘴。
“大侄女,不要冲动。”沈庆良笑得温和,像是从没有过嫌隙一般。
“那二叔还不带着这些人滚?晚一步,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沈纫秋虚张声势,但气势却十足。
沈庆良把小厮叫了回来,“误会一场,我今晚没来过。”
沈纫秋转身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她倚靠在门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好险,差一点点她跟程恒野就真的没命了。
沈纫秋看了一眼躺在**的男人,翻出医药箱快步走了过去。
她房里原本是没这种东西的,还是程恒野买给她的,告诉她,“有备无患。”
甚至连她的包扎技术都是他教的。
他当时还笑话她包得丑,“真不知道谁这么倒霉,竟然要你来包扎。”
没想到东西是给他自己备的,第一个被包扎的也是他。
沈纫秋解开他的衣服,他肩膀的子弹埋得不深深,但包扎前得先取出子弹。
沈纫秋把匕首在火上燎了三遍,才发颤地一点点接近他的伤口。
程恒野睁眼的时候,就看见她举着匕首来回犹豫。
“沈大夫,下刀要稳啊。”他声音虚弱。
沈纫秋没想到他竟然醒了,立刻解释,“我不是要杀你,我这次是真的要救你。”
“我知道.....唔.....”
他握住她的手,直接按下。
沈纫秋没下手之前犹豫,下了手就只顾着做事,她一点点沿着伤口的边缘把子弹碎片挖了出来,又用镊子夹出。
程恒野抓着床单的手青筋暴起,愣是怕吓到沈纫秋一下都没叫出声。
她慌忙给他擦汗,用不熟练的手法给他止了血。
按照他口述的顺序上药。
“这样只能保一会,天凉了你按照我给我的药方去抓药,和你奶娘的药方混在一起,不要被人发现。”
沈纫秋点头,最近她一直在给奶娘抓药,去药房不会被人怀疑。
“不妥。”程恒野想了想,很快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的关系,你去买药一定会被监视,算了,我自己解决,你就当没见过我。”
沈纫秋一边给他包扎,一边应声。
“我知道了,你先别说话,你流了很多血,会死。”
沈纫秋把他扶起来,手里带着绷带,纤细的胳膊绕过他**的上身,半干的头发擦过他鼻尖,带着肥皂的清香。
程恒野突然想起了刚刚他们在浴桶里对峙的一幕。
她身上很白,腕骨湿漉漉滑腻腻,小腿......
他睫毛颤了下,不能再胡思乱想,立刻闭上了眼睛。
“你怎么那么大脾气?”过了半晌,他非常生硬地问。
只是把她扔在路上冷静冷静,就跟他置气?做人棋子这么没有自觉吗?
沈纫秋一头雾水,只当他是在说自己刚刚让他闭嘴的行为。
“我跟沈庆良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你要是被抓出来了,或者死了,那我肯定活不了,我怕你早死才让你闭嘴。”
她蹲下身包扎的时候温软的手碰到了他的肌肤,程恒野闭上了嘴,没有再问。
他要跳窗离开的时候,沈纫秋没忍住问出声,“是你杀了东瀛人?”
程恒野站在窗边,月光落在他脚边。
“是。”
沈纫秋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至少他不是汉奸走狗。
除此之外,无论他是什么身份,她都能问心无愧地帮他。
沈纫秋不知道程恒野是怎么忍着剧痛,装作没事人一样应付稽查处的同僚的。
她第二日就早早地上街买了报纸,果然看见本田简被人刺杀,魏虎生了大气,说是要不惜一切代价肃清凶手。
奶娘看见报纸啐了一口。
“这些外国人都不是好东西,魏虎跟他们同流合污,也不是好东西。”
奶娘说完之后,又突然意识到沈纫秋的心上人好像就是魏虎的手下,讪讪地说。
“小姐的心上人会改好的。”
沈纫秋笑着给奶娘喂了药,“他本来就是个好人。”
沈纫秋还是担心程恒野身上的伤,他不能看医生,只有她能给他换药,给奶娘喂了药就打算去程恒野那边看看情况。
才要走出院门,就看见一个穿得花里胡哨的年轻男人抱着一大束鲜花走了进来。
“小美人,请问二小姐院子怎么走?”
这人说话轻浮,沈纫秋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是林敦化。
大抵是她这段时间变化太大,林敦化明显没认出来她,竟然还想调戏她。
“敦化!”
沈知锦冲过来挽住了林敦化的胳膊,防备地睨了沈纫秋一眼。
“你不是要去找程先生吗?骚扰我未婚夫干什么?”
“你看看清楚,是他拦着我问路。”
沈纫秋满脑子都是程恒野的伤,不想跟沈知锦拌嘴。
她迈步往外走,却被林敦化伸胳膊拦了下,眼里都是令人不适的打量。
“沈知锦,你看到了吧,是他拦我。”
沈知锦拉了下林敦化,不满地撒娇,“我才是你未婚妻,你管她做什么?”
林敦化往后抓了抓头发,得意洋洋。
“我只是提醒你姐,现在最好不要去找程恒野,我来时候顺路送了汪科长,听说昨晚死了个东瀛人。”
沈纫秋早就知道并不诧异,却听林敦化继续说。
“程恒野是带伤回的处里,现在正在接受调查。”他俯身靠近沈纫秋,热气不舒服地喷洒在她耳侧,“你的情郎,快完了。”
轰隆隆——
天色骤然沉了下来,天边滚过一声闷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