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里的小丫鬟抻着脖子往里看,知锦小姐说得没错,这沈纫秋就是装腔作势。
要是真和稽查处的大人物是好朋友,怎么会鬼鬼祟祟地躲起来。
她只喊了一嗓子,那枚子弹就朝着矮墙里射了过去,血喷得老高,现在枪口还冒着热乎的烟呢。
小丫鬟挤到前面去看,要是沈纫秋就这么死了,她可得拿着沈纫秋的脑袋回去领赏。
“拖出来。”
程恒野转了下枪,那穿着学生装的男人就被人从小胡同拉了出来。
男人的腿上中了一枪,被拖出来的时候如死狗一般。
沈纫秋脸颊上都是血,还没从那一枪的惊吓中回过神来,一把枪就抵在了她脑门上。
“跟激进党在一起的,也是同伙!”
咔嚓——
闪光灯晃过,眼前一阵白芒。
有胆大的记者拍下了这场景后快步溜走。
沈纫秋顾不上许多,她后背已经洇湿了一片,长睫湿漉漉的,呼吸都得拼尽全力。
程恒野走过来,拍开了下属抵在沈纫秋脑门上的枪,不等沈纫秋反应过来,他的枪就上膛抵在了她脑瓜顶。
他不像刚刚那个男人那么凶,中山装的扣子被解开,露出里面的白衬衫,眉目温和,优雅温润。
声音也好听,像是学堂里的方老师一样。
手上的铃铛被风吹响,沈纫秋突然就没那么怕了。
“你也是同党?”
“我不是。大爷明鉴,我真不是同伙,我就是个小丫鬟,不认字的。他们都是上过学的,我怎么可能跟他们是同伙。”
沈纫秋瞪着一双小鹿眼竭力解释。
“不识字?”程恒野收枪缓缓蹲下,“那我给你一条活路,看看你运气怎么样。”
几个下属都有些急切,程主任本来就被怀疑是内鬼了,要是再放走了这个疑似同党的,回去难免会被调查,他这是在把自己往悬崖边推。
程恒野用枪在地上写了几个字,“你要是能这里面选出生路,我就放你走。”
下属走近,看见程恒野在地上写的是——民族、民生、民权、斗争、解放。
沈纫秋看着这些鬼画符,根本不知道哪两个字是是生路。
程恒野垂眸看她,“选好了吗?”
沈纫秋知道,现在的她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只能赌一把。
她喉咙梗塞得厉害,伸出手犹豫地选了一个词。
“确定吗?”程恒野问。
沈纫秋不确定,她又试探性地指向了另一个词。
程恒野眸光晦暗不明,看不出喜怒。
她闭了闭眼,听天由命,“我选好了。”
程恒野看向那两个字——解放。
他挑了挑眉,缓缓起身,阴影笼在沈纫秋身上。
她抬头看他,“我选对了吗?”
她其实已经听见了程恒野身后的下属手枪上膛的声音,但她还想再赌一次,赌这个像方老师的人会给她一条真正的活路。
程恒野突然笑了,“选对了,你活下来了。”
下属不解的望向程恒野,但主任说的话他们不能不听,挥手让沈纫秋离开。
可沈纫秋双腿发麻,一时间根本站不起来,她竭力撑着身子,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一声枪响就擦着她滑过,身边的男人发出一声闷哼。
沈纫秋猛地坐回了地上。
“魏虎的走狗,你们不得好死!”那阔面男人手臂中了一枪,整条手耸耷下来。
沈纫秋注意到他之前似乎是要伸手去兜里掏什么。
她瞥了一眼,就看出了不对。
之前太紧张了,竟然现在才发现,这个男人身上的学生装并不是本地面料,袖子撸上去的时候,小臂上还有一个飞鹰纹身。
他不是学生!
那男人中了两枪,知道自己今天跑不了了,声音雄壮悲怆。
“为革命奔波我从未后悔,你们这些魏虎的走狗,想要成全他复辟的皇帝梦,进宫里去做太监吗?”
砰砰砰——
他话还没说完,程恒野就几枪堵住了他的嘴。
距离这么近,程恒野本能直接杀了这人,但他非要一枪一枪,像是折磨一般,让这阔面男人受尽折磨痛楚。
沈纫秋撑着胳膊一点点往后挪,却还是挡不住那些血溅到了她身上。
身后看热闹的人不敢再发出一点动静,也不敢离开,生怕枪子无眼被牵累。
下属提醒程恒野,“主任,留活口。”
砰——
程恒野一枪打到男人头上,结束了他的性命。
他把枪插回腰间,“不必,杀鸡儆猴,我们能安生一段日子了。”
周围的百姓虽然不敢说话,但看向程恒野的眼神惧怕里带上了厌恶。
有几个胆子大的小声嘟囔。
“为虎作伥的杀人魔,草菅人命,不得好死。”
“连学生都杀,人心不古,造孽啊。”
沈纫秋往后看去,程恒野一脸云淡风轻,对这种话半点也不在意,甚至有些享受。
她突然觉得,他跟方老师一点也不像。
求生的本能突破了恐惧,她撑着墙头爬起来,才走出去几步,却被巡长堵了回来。
“沈大小姐,你可让我好找。”
沈纫秋脸上的血都来不及擦,狼狈至极,哪有半点大小姐的样子。
“巡长,好巧啊。”
她努力挤出笑意,想要快些离开是非之地,几个警员却挡住了她的去路。
“不巧,我在找你。”
巡长回了警局才知道程先生的稽查证丢了,局长发了好大的火。
玩鹰的竟然让鹰着了眼,他昨天控制住了沈庆良那个老狐狸,竟然被个小丫头片子给骗了。
“找我干什么?”沈纫秋一步步往后退。
她出门肯定没看黄历,早知道就不偷程先生的稽查证了。
但她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巡长?”程恒野迈步走过来,裤腿上还有没来得及清理的血迹。
巡长一见程恒野,腰都弯了两寸。
“程主任,我只顾着抓贼,竟然才看见您,您今个是来?”
他心里暗道不好,要是程恒野自己抓了这个小贼,那他不是一点功劳都没有了。
“来抓几个激进的反动派,巡长执行公务不用管我。”程恒野说得随意。
沈纫秋决不能被坐实偷盗的罪名,眼看着程恒野要走,一个箭步冲过去,抓住了他的衣袖。
程恒野垂眸看了一眼,“有事?”
“程先生,我捡到了您的东西。”沈纫秋长睫轻颤,满眼都是对生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