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沈家人?”
王瞰之一问出来,程恒野就知道是今天跟着去的人出了问题。
但这些人本就是稽查处的人,听从处长命令很正常。
他点了点头,“是认识一个。”
王瞰之走到门口,将本就关严的门又关了关。
“沈家之前被人举报跟激进党有联系,是春城的不安分分子。”
年近五十岁的王瞰之脸上已经能看出来岁月的痕迹,做他们这行当的都是精锐,他的精力其实早就有些跟不上了,但架不住稽查处有权有面有油水,实在很难放手。
程恒野点头,“如果收到举报,可以让张科长和汪科长查查。先控制住沈家人,避免他们出城逃逸,只要证据确凿,立即展开抓捕。”
他站在稽查处的角度,给出了最公正的处理。
“你不是跟沈家有交情吗?就一点情面都不讲?”
王瞰之靠在椅子上,试探着程恒野的态度,想从他脸上看出真假。
“我只效忠祖国,尊重律法,忠诚于司令,如果沈家人做了错事,就算是有交情,我也不会徇私。”
“恒野啊。”王瞰之叹了口气,“你是我最看好的人,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较真了。”
其实程恒野这么说,王瞰之反而更放心。
他也是从热血的年纪过来的,也想过家国天下救国救民,现在年纪大了,就只想着捞够了本才不枉费多年劳心劳力。
“恒野,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沈家的事情就由你去查办。”
“这不合规矩吧,张科长和汪科长......”
“那你不用管,这是我的事,也是司令的事。”王瞰之起身走到程恒野身边,“司令现在要秉公执法,不想留人话柄,但沈家的那块肥肉,我们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吗?”
“司令为百姓征战半生,百姓难道不想回馈一二?”
程恒野唇线抿直,没有开口。
“司令说我们不是马匪了,是正规军。要是罪名坐实,沈家的东西就会直接没收为军费,你的朋友也要跟着坐牢。”
“但你在中间做桥梁就不同了,百姓有了回馈的渠道,司令也能更真切地看到真相......”
这是要让程恒野在中间做白手套。
他眯了眯眼,“处长,这事司令知道吗?”
“只要你能从沈家拿到东西,司令一定会支持。”王瞰之盯着他,“你可明白?”
程恒野点了点头。
“恒野,许多人都说你在唐北军的地盘上上了很多年的学,是司令力保你,你才有今日,你可要记得司令的好处。”王瞰之又添了一把火。
“我知道了,明天我就会去沈家。”
程恒野像是左右为难之下终于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只是转身的时候,脸上的犹豫青涩一扫而空,眼中都是意料之中的城府。
沈府。
沈纫秋穿着单薄的衣裳坐在柴房里,12个小时水米未进,饿得肚子咕噜噜作响,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跟程恒野的一面之缘根本不足够让他开口来沈家救她。
一朝天子一朝臣,沈家的家财对于刚刚走马上任的春城官僚来说,就像是一块粘板上的鱼肉。
各方都觊觎得很。
沈家最后只能有两个结果,要么是坐实罪名,查抄财产,全家入狱;要么就是找到新的靠山,狠狠放血保平安。
眼下,巡长既然知道她跟程恒野没有多深厚的交情了,明日保不齐真的还会再来。
不过巡长肯定不会用偷盗罪抓她,虽然沈庆良一定会识破她跟程先生相熟的谎话,但好在她不会再有什么罪名了。
顶多被罚多做些活计,还有机会带着奶娘跑。
就是可惜了爹娘留下的东西,她没本事,拿不回来了。
为了养精蓄锐,沈纫秋忍着饿强迫自己睡了过去。
哗啦——
第二天,她是被一盆水浇醒的。
北方春寒,一大早更是冷气森然,一盆凉水下去,沈纫秋冻得直打哆嗦。
“沈知锦,你抽什么疯!”
这个时间巡长才不可能来,沈知锦分明就是公报私仇来想办法折磨她。
“你就不怕最后证实了程先生和我的关系,二叔一生气,把你关禁闭?”
沈知锦是真正的大小姐,当然不会像她一样被关进柴房,但关禁闭也够这个刁蛮任性的小姑娘喝一壶了。
“我昨天还真有点信了你的鬼话,以为你能搭上什么大人物,要不是看见报纸我就被你骗了!”
沈知锦从身后的丫鬟手里抽出来一张城市早报扔到沈纫秋脸上。
沈纫秋身体算是不错,但一天一夜水米未尽,身上的凉水还湿哒哒的寒意刺骨,她唇瓣都冻得苍白,手指发红拿起了报纸。
【稽查处特务枪决学生,沈家与激进党关系成谜】
这一行字沈纫秋不认识,但上面刊登的大照片她却看得出来。
是昨天她和那个阔面男人一起被拖出来的照片。
沈知锦跨前一步,薅起了沈纫秋的头发。
“我们沈家好不容易才从跟激进人士有联系的罪名里脱身,你倒好,你直接跟激进党一起被抓了。现在我们整个沈家都要被你拖累死了!”
头皮发麻,沈纫秋被迫抬头。
“只是一张照片,能说明什么?”
“能说明什么?能说明你不止跟程先生半点关系都没有,还会害得我们全家下狱。”
沈知锦简直不敢回忆那群警员闯进的场景,打砸毫不手软,是她长到这么大遇见的最可怕的事。
“这是个意外,昨天桂香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沈纫秋尽量保持着冷静。
她一点都不怀疑,如果可以,沈家一定会把她推出去顶罪,哪怕她这个罪名很有可能是因为沈家的家财才会被杜撰。
沈知锦豁然松手,沈纫秋卸力靠坐在墙边,身上的衣服还在滴答滴答地淌水。
“我爹已经给警察局长递名帖了,保证不会包庇你。有这个大义灭亲的壮举,我们沈家一定能脱罪。”
沈知锦满脸得意,“至于你那个病恹恹的奶娘,我会早点送她下去陪你的。昨天就有人听见她咳了一整晚,烦死人了,好在我让人喂了一碗迷药才安生。”
“你说什么?”
沈纫秋猛地瞪大眼睛,她要起身,却被人死死按住。
沈知锦被吓得后退了两步。
“谁让你小时候不肯把漂亮衣服脱下来让给我,现在活该你连一件好衣服都没得穿,还会早早跟着你没用的爹妈一起去死。”
沈纫秋眼圈泛红,按着她的两个老妇人突然尖叫了一声手上卸力。
她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手上的针锥压在了沈知锦脖子上。
“别动!不然我就带你一起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