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滩咖啡馆坐落在长江岸边一栋老式建筑里，透过落地窗能看到浑浊的江水奔流不息。王茂有提前半小时到达，选了个靠窗的角落位置，背靠墙壁，视线能覆盖整个咖啡馆。
他啜了一口黑咖啡，苦涩在舌尖蔓延。昨晚那条神秘短信后，他又收到一条："带上前年江城项目的税务文件。"这让他更加困惑——对方怎么知道这些内部资料？
咖啡馆门被推开，一个戴着墨镜和棒球帽的女人走了进来。她环顾四周，径直走向王茂有的桌子。
"王总，久等了。"女人摘下墨镜，露出一张精致的脸——陈明的妻子林妍。
王茂有差点打翻咖啡杯："是你？"
"别紧张。"林妍优雅地坐下，点了一杯拿铁，"我不是来替陈明当说客的。"
"那为什么要见面？短信里说的'出卖'是什么意思？"
林妍从手提包拿出一个信封，推过桌面："先看看这个。"
王茂有打开信封，里面是几张照片——四弟王茂道和陈明在一家私人会所碰杯，时间显示是上周三晚上；另一张是两人交换文件袋的特写。
"这能证明什么？"王茂有强作镇定，"同行交流很正常。"
"再看看最后一张。"林妍冷笑。
最后一张照片拍摄于一家咖啡厅，四弟正将U盘递给陈明，放大后能清晰看到U盘上贴着"华府天地"的标签。
王茂有的手开始发抖。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亲眼看到四弟背叛的证据，还是像被人当胸打了一拳。
"为什么给我看这些？"他声音嘶哑。
林妍的拿铁上来了，她慢条斯理地搅动着："因为陈明是个混蛋。他不仅在外面养女人，还想把公司资产转移到海外，留给我一堆债务。"
"所以你想报复他。"
"聪明。"林妍微笑，"我知道华府天地项目你们投入了多少，如果因为内鬼而失败就太可惜了。这些照片应该能帮你在截止前重新调整策略。"
王茂有警惕地看着她："你想要什么交换？"
"两个条件。"林妍压低声音，"第一，我要江城项目二期的那份'特殊'账本；第二，将来我需要时，你要在法庭上作证陈明的商业贿赂行为。"
王茂有猛地站起来："我们没有做过任何违法账本！"
"别天真了，王总。"林妍不慌不忙地喝了口咖啡，"在建筑行业，没有哪家公司能完全清白。特别是像你们这样快速成长的小企业..."
王茂有重新坐下，额头渗出冷汗。江城项目二期确实做过一些账目调整，但都在合法范围内。如果被断章取义...
"我需要时间考虑。"
"明天中午前给我答复。"林妍站起身，"对了，你父亲在协和医院肾内科对吧？代我向老人家问好。"
这句话让王茂有如坠冰窟。她连这个都知道？是调查过他全家，还是...四弟提供的信息？
林妍离开后，王茂有呆坐良久，直到咖啡凉透。手机铃声惊醒了他，是大哥。
"老三！爸突然昏迷，送协和医院了！医生说可能是尿毒症前期..."
王茂有抓起外套冲出咖啡馆："我就在附近，马上到！"
协和医院肾内科病房外，王茂有见到了面色惨白的大哥和二哥。母亲坐在长椅上无声流泪，手里攥着父亲的病历本。
"怎么回事？爸不是已经稳定了吗？"王茂有气喘吁吁地问。
大哥摇摇头："今早突然说头疼，然后就...医生说肾功能急剧恶化，需要立即透析。"
"透析..."王茂有心头一沉，"长期还是..."
"看恢复情况。"二哥插话，"但医生暗示可能需要长期，甚至...肾移植。"
这个词像一记重锤砸在王茂有心上。肾移植意味着巨额医疗费和漫长的等待。
"老四呢？"他环顾四周。
"说是在见重要客户，马上来。"大哥冷哼一声，"什么事比爸还重要？"
正说着，四弟匆匆赶到，西装革履，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酒气。王茂有盯着弟弟，昨晚照片上的画面在脑海中闪回。
"对不起，我来晚了。"四弟气喘吁吁，"爸怎么样了？"
"你还知道来？"大哥突然爆发，"整天神神秘秘的，电话不接，信息不回！你到底在忙什么？"
四弟脸色一变："我有工作要处理..."
"什么工作比爸的命重要？"大哥一把揪住四弟的衣领，"你是不是又在搞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够了！"王茂有拉开两人，"这是医院！"
医生适时走出病房，四兄弟立刻围上去。
"病人暂时稳定了，但肾功能只有正常人的30%。"医生推了推眼镜，"需要立即开始透析治疗，每周三次。"
"费用呢？"二哥小声问。
"医保报销后，每月自费部分大约五六千。如果将来考虑移植，前期检查和手术费至少三十万，还不包括抗排斥药物。"
母亲发出一声压抑的啜泣。王茂有扶住她瘦弱的肩膀，能清晰感觉到骨头的轮廓。
"做，当然做。"大哥斩钉截铁，"钱的事我们兄弟想办法。"
医生点点头去开医嘱。四兄弟和母亲围坐在走廊长椅上，开始讨论陪护和费用分摊。
"我出40%。"大哥首先表态，"汽修厂最近生意不错。"
"我20%。"二哥低头，"装修队工资还没结..."
王茂有刚要开口，四弟突然说："我出30万，做移植准备。"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他。四弟在外贸公司的工资不过万把块，哪来这么多钱？
"你...哪来的钱？"大哥狐疑地问。
四弟避开大家的目光："我有些积蓄，再加上...我打算把车卖了。"
王茂有盯着四弟躲闪的眼神，突然明白了什么。他站起身："老四，跟我去楼梯间抽根烟。"
楼梯间里，王茂有直接掏出林妍给的照片："解释一下。"
四弟脸色瞬间惨白，手指颤抖地接过照片："三哥，我..."
"陈明给了你多少钱？"王茂有声音冰冷，"为了钱连亲兄弟都出卖？"
"不是这样的！"四弟激动地抓住王茂有的手臂，"我是为了爸的医药费！陈明答应只要我提供华府天地的方案，就预付三十万！"
王茂有甩开他的手："所以你就背叛公司？背叛家人？"
"我没有背叛！"四弟眼中泛起泪光，"你以为我愿意吗？看到爸病成那样，我能怎么办？你们都有家有业，就我...我连份正经工作都保不住！"
"什么意思？"
四弟颓然靠在墙上："外贸公司上个月就裁员了，我一直没敢告诉你们...每天假装上班，其实是在找工作。"
王茂有震惊地看着弟弟。四弟一直是他眼中最有出息的那个——大学毕业，外企工作，谈吐不凡。原来光鲜外表下竟是这样的挣扎。
"为什么不早说？兄弟们可以帮你..."
"帮我？"四弟苦笑，"大哥一直觉得我占了爸妈便宜，二哥嫌我书呆子不接地气...只有你真心对我好，三哥。可我连你都骗了..."
王茂有摸出烟盒，递给四弟一支。两人沉默地吞云吐雾，灰色的烟雾在楼梯间缭绕。
"三十万...你拿到了吗？"王茂有最终开口。
四弟点点头，从内袋掏出一张银行卡："昨天刚收到。我本来打算今天交给医生..."
"华府天地的标，我们已经输了。"
"我知道。"四弟痛苦地闭上眼睛，"陈明根本就没打算公平竞争。三哥，对不起..."
王茂有长叹一口气。愤怒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四弟的做法固然可恨，但动机却让他无法真正责怪。
"这件事先别告诉大哥二哥。"他最终说，"尤其是大哥，他那脾气..."
四弟感激地点头："那...林妍怎么会..."
"她跟陈明闹翻了，想借我的手报复。"王茂有皱眉，"但她要的江城项目账本..."
"什么账本？"
"一些正常的税务优化记录，但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的话..."王茂有摇摇头，"先不管这个，爸的病要紧。"
回到病房区，父亲已经醒了，正虚弱地喝着母亲喂的水。看到儿子们进来，他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爸..."四弟第一个冲过去，握住父亲的手，"您会好起来的，我们...我们有钱治病了..."
父亲疑惑地看着小儿子泪流满面的脸，又看向其他三人。大哥和二哥不明所以，只有王茂有轻轻点头。
医生来查房时，王茂有单独跟他谈了谈。确认父亲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后，他决定先回公司处理危机。
走出医院大门，手机响起。是华府天地招标办的王主任。
"王总，有个...意外情况。"王主任声音古怪，"评标委员会重新审查了各家的方案，发现陈氏装修的设计有抄袭嫌疑。经过讨论，决定取消他们的资格。"
王茂有愣在原地："什么？"
"是的...所以，恭喜你们中标了。"
挂断电话，王茂有一时反应不过来。这转折太突然，难道...是林妍在背后操作？
没等他细想，又一通电话打进来。是公司财务总监，语气惊慌："王总，税务局的人突然来了，说要查江城项目的账！"
王茂有的心沉到谷底。林妍的动作比他想象的还快。如果找不到江城项目的"干净"账本，不仅公司面临重罚，他个人可能还要承担法律责任。
而此刻，父亲躺在病**需要长期治疗，女儿还在家发着高烧，华府天地项目刚刚中标需要全力投入，公司又面临税务稽查...
王茂有站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五月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脸上，他却感到刺骨的寒冷。生财有道，可当家庭、事业、道德全都被逼到悬崖边时，路究竟在何方？